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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ney (荏苒), 信区: RUC
标 题: 我的爸爸妈妈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Mar 12 21:44:41 2010), 站内
过年的时候跟爸爸聊天，说我三岁多时，有一回穿着新裙子去他们学校玩（那条裙子我
记得，我小时候父母工资都不高，那是他们省了很久买给我的），爸爸要去上课，我就跟他
同事的几个比我大的孩子在校园里玩儿。等他下课，发现我们跳到一个泥塘里，我全脸全身
都被那些大小孩儿摸得全是泥巴，爸爸说“你只有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其他地方全是泥……
”，然后……其他孩子的家长都因为孩子跳进泥塘所以打了他们的屁股，我爸爸站在泥塘跟
前看着我一直乐，笑得不行了。
他跟我讲的时候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挤挤得在一起，他说“我那时候就觉
得我们家娃好天真好高兴啊，太心疼（家乡话的可爱）了”。
（我没办法描述当时我多感激多感动……）
说到裙子，六岁跟父母去隔壁城市旅行，那时候梳着小辫子穿着那个夏天唯一的一条带
布娃娃的花边裙子。离开时换了衣服，裙子落到旅馆里。后来返程的长途车开了两个小时了
妈妈突然想起来，爸爸就沿途下车又回去帮我找裙子。那天还下着雨，回来爸爸就感冒了。
上学后，每回考试名次下滑，自己都特别难过。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因为我考不好而责难
过，他们说“臭娃，胜负乃兵家常事嘛，来，妈妈给你做红烧肉。”
高一才考进重点高中，第一次考试没一门及格，考了全级排名的497/506名，班主任叫
我请家长，爸爸到教室来看着顶着西瓜头自尊心扫地的窘迫的我偷偷跟我说，“等我对付完
你们老师，回去吃好吃的去”。
高考的时候，考了全市第一，他也只是提起往事笑笑地说“臭娃雪耻了啊。。。”
上大学前那个暑假，妈妈每个晚上都要跟我一起睡。我一转身她就醒，一咳嗽她就紧张
。大半夜的起身去给我拿热水和药。
走前那天爸爸说，“上大学就是大人了，遇事要冷静分析，跟同学处好关系。另外，别
太早谈恋爱，你还小”。我笑着说不会不会啦，我才不早恋呢。
妈妈送我到学校，走的那天，我送她到宿舍楼下。她说你还不认路，快上去吧。我觉得
我快动不了了，忍住眼泪说妈妈再见。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看
见妈妈小小的背影越走越远，连头都没回，我就哭着跑上楼，扑在床上哭了一下午。
后来妈妈说，她一路走一路哭，怕我看见，眼泪都没抬手擦。她特别想回头看一眼，却
怕看一眼就走不了了。她哭得眼睛都肿了。那一路上她在想，我是第一次离开家，才十六岁
，会不会受人欺负，能不能料理生活，学习应付不应付得来，晚上睡觉会不会咳嗽，孤单了
想妈妈了怎么办呢？ 她说她看见校园里的男孩子骑着车带着女生，她想那就让我恋爱吧，
她不嫉妒了，至少有个人照顾，有个人拉着一起走，起码不会迷路啊。
那年暑假我听妈妈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笑着，心里酸得很。
再后来，谈恋爱了。终于有人在校园里骑着车带我去食堂，带我去自习。那年假期小心
翼翼地跟妈妈说这件事，她马上问，“他人好吗？对你好吗？”然后说，“好是好，你要保
护好自己。搞对象这事儿，搞不好最受伤的肯定是女孩儿，你要多留心眼。”她说，这个事
还是别跟爸爸说吧。
我还是说了。我记得那天爸爸拉着我的手晚饭后散步，然后我们坐在花坛边儿，聊我的
大学生活。我说，“爸爸我有男朋友了”，我看爸爸，他先是愣了下，眼神转而有些黯淡。
很久他开口说，“爸爸不是不让你交男朋友，爸爸只是怕你有了男朋友，就不爱爸爸了。”
我哇的一声哭开了，我摇着他的手说“爸爸你别乱想，爸爸，爸爸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的
。”他笑了说我跟你说着玩儿的，那表情好熟悉（我小时候，爸爸带我去河边散步，他每次
假装要跳下河去，我就哭得十分邋遢抱住他的腿说爸爸你别跳，你别跳嘛，求求你别跳。然
后，他就露出得逞的满意的笑……）
过了几天爸爸带我去买衣服，那是我长大后他唯一一次带我买衣服，一条粉色的连衣裙
。他说女娃娃长大了，要学会打扮。回来的路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什么在父女俩
之间发生变化，好像疏远了。
大二那年要跟男朋友去登雪山，打电话给爸爸，他说你要想去就去吧，不过注意安全。
妈妈在电话那头跟我僵持起来，慢慢哭成个泪人，她说“你不要去，你不要冒险，你要真的
去了，我就不当你妈妈了”。那是唯一一次妈妈挂我电话，我拿着嘟嘟响的手机在学校花园
里哭瘫在地上。我以为妈妈真的不要我了，过了五分钟，她打电话过来，说听爸爸的，去吧
。务必注意安全。
那一次，我遇到危险，差点出事。爸爸妈妈没睡几个完整的觉（很久以后想，五味杂陈
，不知道曾经为什么那么固执）。
然后，毕业，找工作。每天打电话给我，妈妈愈发唠叨，“小心坏人骗啊”、“工作不
要太远啊”、“不要太累的工作啊”、“别只看工资啊”……爸爸每次在电话最后接过去，
就一句话，“臭娃，注意身体！”
工作还好，梦想渺茫。才工作那年总是哭，男朋友不在身边，一哭就找爸爸妈妈。往往
我都不难受了，妈妈的话还是没完，怎么会有那么多要叮嘱呢。现在想想，要是没有妈妈的
喋喋不休，可能我就度不过前路不清的那些时候。
后来决定从很多人羡慕的公司辞职考个很偏僻专业的研。电话寻求意见，爸爸只是表示
支持我做的一切事，妈妈什么也没说。后来爸爸发了条短信，很短，就说“没钱管爸要。”
当然我没考上那个只有两个名额的冷门专业的研究生。成绩出来的当天，恋爱四年的男
朋友告知了很可怕的消息，总之就只能分手。然后，我坐在发霉的屋子的地板上哭了一夜，
整整一夜。那时候，可能是悲伤麻木了，可能是终于长大了，虽然第一时间想到父母，可是
究竟是没电话过去让他们听歇斯底里绝望了的我。
第二天早上妈妈打电话过来，我按掉。短信说很忙，妈妈回短信说，“注意身体，我跟
你爸昨晚都梦见你生病了。”我看着短信，好像那比前一夜的悲伤还伤心。
我用了一个月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任何情况下随时就哭了。打电话的时候，我试着压抑
住眼泪跟他们说了这令“还不更事”的我完全崩溃的两个消息，妈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爸爸说“臭娃！爸就知道你最乐观了。”我草草就挂了电话，蹲在桌子下面又哭了。
那段时间，好像爸爸妈妈的电话特别频繁，可是从来没提考研失败和失恋的事。无非就
是，“换季了，天水的郊外可好了，我跟你爸爸天天去爬山，你也去爬爬吧。”“你今天吃
的什么？可不能偷懒吃方便面。”“我们家臭娃是最漂亮的，别学别人减肥不好好儿吃饭啊
！”有时候，也悄悄问句，“还有钱没有啊？爸爸最近涨工资了，完全可以赞助你，你赚钱
了再还爸爸吧。”我爸爸，我爸爸在这样的时刻还照顾我已经跌入谷底的自尊。
我到底是好过来了。重新工作，重新健康生活。
可是爸爸病了。
去年九月底一天加班到很晚，回家的路上妈妈哭着打电话过来，说爸爸住院了。她说，
“很严重，偷着打电话给你的，都住了半个月了，他怕你跟弟弟知道，非不让跟你们说，可
是现在医生说状况也不大好，我就打了。”妈妈哭得很伤心，我强制自己冷静。安抚完妈妈
挂了电话在北京初秋的夜风里哭着站了十分钟，第二天退了之前订好去旅行的票直接从火车
站回家，下了车直奔医院，病房门口看见爸爸躺在病床上，皱着眉睡着了，皱纹比以前又深
了好多，鬓角的头发全白了，好像老了二三十岁。可是，他还没到五十。我忍着眼泪走进去
，握住他的手。他一下子就醒过来，看着我，嘴角努力咧了咧，说“臭娃回来了”。
我从没有那样辛酸过。
爸爸曾经因为爱好，去中医药大学读过两年书，他爱惜生命懂得养生。可惜还是得了这
样的病，我们都很讶异。好在他一直乐观豁朗，一个多月后他就出院了。
只是这一次，我们全家好像都被刺痛了。
我总记得他住院期间的一天早晨，我陪他下楼散步。在花园里他开始练太极，还叫我跟
他后面照着练。我说我是女生才不练呢，练了就成了老头子。然后两个人笑哈哈。那是天水
的秋天早晨，医院花园里还没什么人，阳光亮亮地照在黄色的树叶子上，我就是那时，感到
无比珍贵。也就是那时，觉得心里有些沉。
他们都老了。
在我成为独立可依赖的个体时，我的父母在不可逆转地老去。我又只能清晰而悲伤地看
着这件事发生，束手无策。在我一不小心回想起这么多年他们的辛劳和爱护时，我都觉得酸
楚。我的酸楚从何而来？我的酸楚来自于当我渐渐步入为人父母的年龄，我明白“成为好父
母”所需要牺牲的东西，我理解看似轻松背后“育儿”的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来操的心。
对父辈而言，儿女的长成是件可喜的事，也是苍老的标志。
爱他们吧。趁你还能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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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http://stoneymm.blog.sohu.com/
※ 修改:·stoney 于 Mar 12 21:44:52 2010 修改本文·[FROM: 123.120.168.*]
※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123.120.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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