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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rish (要坚强!!), 信区: CET
标 题: 人生态度与社会立场：我的一点澄清[转载]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Jul 19 21:10:02 2002),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CIE 讨论区 】
【 原文由 Leco 所发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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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在我和同学交换对各种问题的看法时，有教师同事提醒我：同学可能不容易理解
你的真实意思，还可能误解了你，因此，还是注意一点好。而我总是认为，我们的同学理解
力不低。如果他们误解了我们，只能说明我们与之还是没有足够的沟通。不倦的对话总可以
帮助澄清自己的立场，不管对方同意与否——确保对方能明白你的意思，这十分重要。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鼓励同学就自己遇到的问题，向教师和院校管理当局一件一件地、持
久反复地作“入情入理”的陈述，写成文字，各种机关才能正视和处理“问题”。在我们的
成人社会里，几乎所有问题的解决都离不开公文的运行：上报、批注、回复、执行，等等。
你不反映问题，对老师和领导来说，问题又在哪里呢？所以，必须写。中文系的同学尤其要
在实际解决日常问题的过程中练好公文的写作。这就是我的意思。
这几天，正是学期末公布期末考试成绩的最后日子，我在学校主网的BBS上看到不少同学
大骂Foxpro等课程的帖子，而我以前也一直感到：一个并非广泛应用的程序要作为必修课，
强迫那么多非IT专业的同学来上，并不适当。我曾经向章必功副校长谈到过这个问题。我认
为让各专业的同学都修一些电脑应用的学分，这绝对没有错。然而这个必修学分是否可以变
成几门“必选课”（我胡乱杜撰的名称，即必须有这几个学分，但怎样实现？却可以开出两
三门不同程序的课程，让同学在这个范围里，自己选择修一门）：比如，平面设计的经典应
用程序Photoshop、设计、发布和管理网络内容的Frontpage等，都是可选的，这样可以使同
学根据本专业、本人的需要和兴趣来修好这种课程的学分。甚至就是现在的Foxpro也算一门
，总会有人需要学，并非一定要废止这门课；让它变成一个更合理的“必选课程组合”中的
一个部分。启不更好？
然而，我的建议始终是门外汉的观感。我一直盼望有同学根据自己的专业特点、职业前
景、对软件市场的了解等等，正式地就这些问题行文，作为意见反映给校、院、系领导。但
后来我知道，这样做的很少。多的是不负责任的、随心所欲的发泄、成绩通不过的哀鸣、诅
咒。因此，作为一个教师，我有些愤怒。我愤怒不是Foxpro的课真的有什么问题（因为我不
直接了解），我愤怒的是那种苟且、嘲世、自暴自弃而又不思进取的态度。所谓不思进取，
就是说到了和自己的命运密切相关的程度也不愿意采取哪怕最少的具体行动——提起笔来写
一些合理化建议就这么难吗？如果连这样的事也不做，我觉得——残忍一点说——他们拿不
到毕业证书都是活该。
这正是我对当代大学生（至少是深大同学）所谓“素质”的最大的忧虑：整天为考试过
与不过而有心忡忡，却无人愿意为微末的改善而作一点点呼吁。好象他们在等待什么天外来
客搭救似的！我和不少学生干部谈这个问题时，他们都说写这样的报告“没有用的”。我说
：“为什么我向上级反映的意见，长期来看，80%都有效果，至少有回应。你们这多半只是
托
词。因为你们压根就没有正经地做过表达意见的‘动作’。有的只是发泄，象吐一口痰一样
。”
更为严重的是，为这种消极的生活态度辩护的一个策略，就是把问题“政治化”。也就
是动不动就说“中国就这样”，或“中国人就这样”。或者，他们会联系过去发生的一些政
治事件来借题发挥，好象什么事情，要争取的结果都是“血”。
我断然反对这样的理解。同样，我也要断然反对任何同学，把我所主张的“坐言起行”
的生活态度，附会为一种什么“政治行动”的启示——从具体的实际的问题无限引申。这不
对。其实，课程问题就应该只是课程问题，实习问题就应该只是实习问题。弄清问题、找到
方法解决是最重要的。不要动不动就想“全面解决”，一旦觉得无法“全面解决”，就无所
作为。那些连和自己有关的、自己身边的事务都不愿意稍加改善的人，是没有资格侈谈有关
“中国”、“中国人”、“中国文化”、“中国政治”之类的问题的。
为了进一步澄清问题，我觉得不能不在次谈谈我的生活哲学，以免有同学继续误会下去
。我的生活哲学非常简单：“抱持终极的绝望，做好每日的工作，注意大家的安全”。
为什么说要抱持“终极的绝望”？这是因为人人都以为人生在世，天然应该有希望，幸
福、成功这些东西好象总是可以追求到的。其实谁给你打保票呢？人是很脆弱的，一个交通
事故就报销掉了，一次宇宙小行星的“交通事故”，也可以让地球上不少生灵完蛋；还有人
类本身自作聪明的愚蠢、大规模的疯狂，还要加上个人先天的或突如其来的病苦，等等，都
会让你明白人应该直面的，其实是生活中绝望的、意义空虚的一面。
我的同学第一次被女朋友抛弃的时候，正是读研究生的时候，他怎么也估计不到在那个
阶段他会有痛不欲生的一日。后来他描述“焚稿端痴情”的经过：烧掉了几年来和她往来的
信件，说有好大一箱子，疯狂写了多少年的，不到半小时也就烧完了。火苗极度欢乐。后来
很久以后，他又想从角落翻点什么出来，说早知道不该烧，可以等心情平复了写部长篇小说
，可是，任何一点痕迹、只言片纸也找不到了。好象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发生过什么那样。就
是这么彻底。很多事，都要灰飞烟灭的。同学们，学会理解这一点。
那么，为什么还要“做好每日的工作”？因为这是在测量你自己的意志，看你伴随等候
在一边的“绝望”，是不是还有办法把事情做下去、做好。也就是说，我们做事，从我们自
己的动力来说，多半不是因为我们真有本事把这个世界变得非常完满、非常美妙，而恰恰是
因为这一点根本办不到。你怎么办？如果放弃，“绝望”在一旁就立即笑了，成功了。所以
你只能做，做一点算一点，这样拖延、减少或至少在精神上对冲“绝望”所取得的胜利。我
再次强调，我的意思是“绝望”是一定要胜利的，然而你却可以让它的胜利因为你那“明知
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抵力相抗而黯然失色。如果说有上帝，你可以说这个上帝是非常淘气的
：他高高在上，看着地上的你搞完了这个搞那个；有时他一发脾气就把你搞的东西全弄乱了
。但是你并不停止，你还是一点一点地搞好事情，这是在测量你自己的意志，上帝把它搞乱
了，你再来。如此周而复始。这就是西息弗斯推石上山的故事了：生命就是操劳，就是徒劳
，就是苦熬，但是你一定不要放弃。很多人学卡谬、萨特那一路的存在主义，只看到西息弗
斯故事中绝望的那一面，大错。其实他们没有看到这个存在主义故事的另一面：就是不停地
推石上山本身，就是人的精神、意志对于“绝望”的挑战，就是生命在无意义中开发意义的
活力表现。看看你们的父母辈，很多人是不是这样“苦熬”着吧——不管他是否意识到这一
点！因为他们比我们的同学更深地进入了由这个淘气上帝所布下的局——人生之局，注意不
是赌局，因为你根本赌不过上帝，上帝既是你的对手，也是庄家，你怎么能堵得过他呢？但
是有一点你可能会证明你自己是上帝的合格的对手，那就是看你拖多久才出局，那就是说你
不能停，你总是有行动，上帝想让你停下来服输还很不容易。
什么“老人与海”之类的，通通是这么回事。后现代的东西，其实相当积极。
如果有人告诉你生命就是阳光就是欢乐（就象有些流行歌曲那样），那一定是在骗人。
一定的。说生活充满希望，特别是那种最高、最大、最完美的希望都可以实现，这种话最大
的害处，是使人轻浮，做不成事。首先，你觉得自己可以而且能够为这种无限光明的前景而
奋不顾身。除此以外的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这就是极端主义。而一旦遭遇挫折，你马上变
成彻底的无为的悲观主义：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反正就这么回事了。这两个极端都是要不得
的，其来源就是过分的理想主义。此外，太多希望的人也容易犯上作乱，因为他总是想一下
子把所有希望都实现了。其实又实现不了，于是他就总是幻想大救星，会突然把一切好东西
都带给他。所以，这种人最终会成为懒人、没有什么用的人。
所以，人不能有太多希望。做事有一点点进展就好了，然后你再多一点点进展，慢慢来
，比较实际。这样人也不容易变懒。
至于“注意你我的安全”，不难理解，就是注意健康、饮食、营养、交通等等方面的安
全，对自己有生命危险的事，一般不要去碰；因为一旦生命没有了，你都无法“苦熬”下去
，来证明你和命运周旋的意志了。虽然生命总是要结束的，但维持久一点总是能多做一些事
。
还要搞好和老师、领导的关系。一般不要和领导对抗，因为和领导对抗是没有好处的，
对抗了事情还很难改善，不符合我们上面的原则。知道这一点对同学们今后的就业生活十分
重要。在单位你必须尊重现有的全力架构，不要什么都想打倒重来。当然作为学生有时也不
得不装出一副对抗的样子（我看现在的同学也装不好），那是在情况下为解决问题而采取的
手段，不应该极端化。我建议同学们遇到学校管理方面的问题，还是应该一点一点、一件一
件、一次一次、坚持不懈地用书面反映情况，送到有关领导的桌面上。这个学期我们和教务
处、学籍部门等等，都是这样打交道的。要相信事情能够慢慢有进展，但不要指望全盘解决
。不可能的，说可能的一定假。但你一定要做。
对老师也是这样，很明显老师可以决定你们的命运。但是大多数老师一般不会、不可能
无缘无故让你们毕业不了。老师要吃饭，所以不能不让你们吃饭；老师需要安全，所以基本
上要保证你们的安全。这样说你们和老师是共生的关系。但是老师有守则，所以遇事你们应
该商量，不可以不顾老师的尊严；同时如果认为老师有失误，也应该好好提意见；就算是象
考试那样严重、紧急的时候，也可以在事后写信给老师及其所在的院系，因为他定成绩总是
需要时间，而时间能够解决问题。重要的是，那些本来没有好好学却想天上掉下好成绩来的
人，也是犯了太理想主义、太轻浮的错误——不愿意平时一点一点用力，水到渠成，只想速
战速决。“一点一点用力”包括学好本课程的内容和搞好和老师的关系，这些都要平时就要
做好的，到考试往往来不及。所谓搞好关系，是要让老师平时就一点一点知道你学习的程度
、理解你、相信你在努力学习。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老师看见学生努力学他的课程而不感动
的。我是不主张给老师送烟、贵重打火机、名牌钢笔以及其他物质的，除了不道德以外，还
因为这不符合上面的原则——太急功近利了，总想用非常手段一下子过关，忍受不了过关之
前一点一点的缓慢的努力。而且，也不很安全。
最后，我的有关社会生活的想法是：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看到中华民族振兴的前景，
但是我还是看不到我们社会生活的一大堆问题有什么一刀切的解决方案，还是要人们一点一
点地做很多琐碎的事——首先是要在本单位做起来。一个国家人太多，人人都觉得只有好处
和自己有关，而问题存在却都是领导的错，自己不需要做点什么。这样的民族一定要完蛋。
改革开放以来在国民心态上的一大成果可能就是：务实精神占了上风，人们学会了对过分的
理想主义以及由此而来的极端主义保持警惕。但是另一方面，从我做起、从一点一滴事情做
起改善社会生态的风气仍然没有形成。其实，只要你有点行动，是不是立即有效根本不重要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指望它立即生效（根据我前面说的原则，你根本不应该指望它极力见效
的，别太乐观），你就算是意志的检验或“灵魂的拯救”好了。一个单位的问题，领导的问
题，明眼人都是看见的，因为他们在台面上；基层自身的问题，普通教职工的问题，学生的
问题，我们自己却容易熟视无睹——比如：一有时间就根据自己的得失（考卷有没有通过、
领导走过没有和他打招呼等等）痛骂一气，却不愿意花一个晚上写一份东西，心平气和地表
达经过思虑的意见与建议——就象我这一篇东西那样。
2002-7-19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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