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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reamzyb (笨鸟), 信区: CL
标 题: 今日说法——一起交通肇事案的背后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Sep 13 11:36:55 2002), 站内信件
播出日期：2002年9月12日
导视：前不久在河南省登封市的某村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在这个事故当中
，有一名9岁的男孩当场死亡。事故发生之后，从警方在现场拿到的一些证据来看
，这应该是一个责任非常明确的交通事故。可是在调查的过程当中，又出现了很多
新的情况，使得这个案件历经了波折，给最终的责任认定带来了很多麻烦。这个案
件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记者：赵妍 朱明哲 编辑：高国辉 田园 主持人：撒贝宁
嘉宾：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曲新久
主持人：前不久在河南省登封市的某村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在这个事故当
中，有一名9岁的男孩当场死亡。事故发生之后，从警方在现场拿到的一些证据来
看，这应该是一个责任非常明确的交通事故。可是在调查的过程当中，又出现了很
多新的情况，使得这个案件历经了波折，给最终的责任认定带来了很多麻烦。这个
案件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2000年4月12日傍晚，河南省登封市桑楼村像往常一样，忙碌了一天的老百姓
都喜欢在这条穿过村子的公路旁歇个脚儿，聊聊天。突然一辆中巴客车将一男孩撞
倒在地，见此情形，肇事车辆逃之夭夭。被撞男孩叫桑要奇，是桑楼村村民梁秀荣
夫妇的独生子，只有8岁大。事情发生时，正在路旁卖烧饼的梁秀荣亲眼目睹了这
一切。她立刻三步并成两步跑过去，当她看到小孩脚上穿的是自己亲手做的鞋时，
梁秀荣才意识到被撞的是自己的孩子。孩子在送往医院途中去世了，据目击者说，
肇事的中巴客车的车牌号是豫A—59620。当地的村民急忙骑摩托车去追赶，大约
20分钟之后，在离出事地点6—7公里的白坪路口追上了肇事车辆。随后，接到报警
的警察也赶到了拦截车辆的现场。但车主李文举矢口否认自己的车撞了人。到底是
不是这辆车撞死了孩子呢？为了进一步了解事实真相，警方来到了事故的第一现场
——桑楼村。因为肇事车辆逃逸破坏了事故现场，所以目击证人成了破获此案的主
要证据。据村里的证人们说，他们看见当时有三个小孩子在出事地点玩，车子开过
来撞上了其中一个，然后匆匆逃离现场。
经调查发现，在肇事期间这条路段上只有李文举的这辆豫A-59620中巴客车经
过桑楼村路段。由于事故现场无法认定到底该谁负责，2000年5月16日登封市交警
大队根据条例办法第20条，对这起交通事故做出了责任认定，认定豫A-59620中巴
客车在这起交通事故中负全部责任。对于警方做出的认定，车主李文举表示不服，
并向郑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提出复议请求。6月22日，郑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对这
起交通事故再次认定，认为登封市公安局交警大队做出的事故认定是正确的。可是
李文举对此事故认定还是不服，并向法院提起了行政诉讼。他坚持认为自己不是肇
事者，甚至认为有人以此陷害。
郑州市上街区法院受理了这起行政诉讼案。这一次为了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李
文举向法院提供了相关证人。证人是登封市西柏坪村的村民程栓，和李文举同村的
村民陈海伦以及李文举的女儿李玉红，他们都证明当天乘坐了李文举的车，并且一
路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由于这些证人的出庭作证，登封市公安局对这起交通事
故的第一次认定，被上街区法院于2001年8月2日以证据矛盾为由撤销了。并要求登
封市交警大队重新做出责任认定。而此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梁秀荣夫妇尚未
替死去的儿子讨到说法。一下子失去孩子的悲痛使梁秀荣几乎丧失了理智，她曾经
精神失常一丝不挂地跑出家门找孩子。就在前不久，梁秀荣因患子宫大出血做了子
宫切除手术。儿子这一死，就预示着他们夫妇将永远的失去孩子。对于这个本来就
很脆弱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亲戚们生怕梁秀荣夫妇再受到任何刺激，便
烧掉了所有与孩子有关的物品，包括孩子的照片。惟一留给梁秀荣夫妇的，就是儿
子生前画满粉笔字的这一面墙。悲愤之余的梁秀荣下定决心要为孩子讨回公道。
就在此案的调查陷入僵局时，警方又加大了力度，展开了新的调查。他们继续
走访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找到了那个当天追赶肇事车辆的人。根据警方的调查，
在肇事期间，这条路上只有李文举的豫A—59620中巴客车从此经过，又有目击证人
记下肇事车辆的车牌号码，并追赶将其拦截。看来李文举的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肇事
后逃逸是确信无疑的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有人向公安机关反映了这样一条线索，当地有几个老百姓
说当时开车的不是李文举，而是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年轻人。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呢？据反映，那位年轻司机很有可能就是李文举的大儿子李红玉，因为出事前李红
玉经常和父亲跑这条线路。但是李红玉却说当天他在姐夫的住处玩。经查实，李红
玉的姐夫刘跃峰是登封市中医院的医生，案发时他的确是在郑州某医院进修。可是
就在检察机关找他核实情况的时候，问题出现了。刘跃峰说他上班的时候，把李红
玉一个人留在宿舍，等他中午回家时，发现李红玉已经不在了。而李红玉却说他是
和他姐夫一块离开的，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经过几天的调查，公安人员也找到了当天的乘车人，这个证人当时就看到不是
李文举驾驶的车辆，是在李红玉驾驶。明明是儿子李红玉开车，为什么李文举对此
事却一直闭口不提呢？原来，李红玉没有驾驶证，需要负全部责任。看来，到处喊
冤的李文举很清楚无证驾驶违章的后果，为了保儿子无罪，他一口咬定车是自己开
的，这样一旦有问题，罪责全部在自己身上，与儿子李红玉毫无瓜葛。在整个案件
的调查中，检察机关还注意到了这样一个细节，证人程栓、陈海伦以及刘跃峰等人
涉嫌伪证。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坐车，但是他们都作为乘车人的身份来作证的。鉴于
这种情况，为了本着对案件事实负责的态度，检察机关责承警方对李文举提供的证
人重新展开调查。在事实面前他们说出了真相：原来，他们所说的证词全部是李文
举和李红玉让他们说的。
为了替儿子顶罪把事情扛到底，李文举和女儿李玉红千方百计说通拉拢老乡做
假证混淆是非，在罪证面前替自己开脱，使这样一起简单清楚的交通肇事案变得扑
朔迷离，导致案件历经两年之久仍无法正常审结。给死者的家属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然而让人不解的是这几位老乡为李文举做伪证却是碍于乡里乡亲的情面。
随着几位证人的伪证相继被攻破，真相一层层揭开了。2002年6月15日，登封
市检察院将李红玉交通肇事案和李文举等包庇伪证案一并向登封市法院提起公诉。
同年7月5日登封市法院公开审理了这一案件。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法院
判决如下：被告人李红玉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法庭一并判处李文举包
庇罪有期徒刑两年，李玉红妨碍作证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以伪证罪分别判处陈永
涛、刘跃峰等4人4至10个月期不等。替儿子顶罪不成，反而连累了家人和老乡，事
情落到了这般下场是李文举万万没有想到的。然而案件的审结想必对于梁秀荣夫妇
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安慰，可是失去孩子的伤痛却要用一生的岁月来抚平。
主持人：曲教授，最后这几名当事人分别以不同的罪名被定罪量刑。首先是交
通肇事罪，其次有包庇罪，妨碍作证罪和伪证罪。那么包庇罪，妨碍作证罪和伪证
罪这3个罪名之间有什么区别？
曲新久：这3个罪名之间在我们国家《刑法》当中属于一种妨碍司法的犯罪。
比如说当发生了一起交通肇事罪案件之后，相关的人员为他进行了包庇，进行了伪
证，或者妨碍了作证。因而构成了犯罪。就包庇罪来说，他的父亲明知道儿子无证
驾驶是违章的，而且又发生了车祸。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故意说是自己的责任，这
对于一个犯罪人来说，他就起了包庇作用，做了一个假证明。所以，法院认定他构
成了包庇罪。而作为李文举的女儿和李红玉的姐姐，李红玉也是为了亲情，找到了
3个村民来让他们做伪证。这种行为在我们国家属于妨碍作证的行为。另外，这3个
村民所陈述的事实和实际的事实不一致，这在刑事诉讼当中，对明知道一个有罪的
事实作出一个相反的证明，这在我们国家被称为伪证罪。这样，就形成了3个人有
3个不同的犯罪：一个包庇罪，一个妨碍作证罪和3个村民的伪证罪。
主持人：李文举在这个案件当中，除了包庇他的儿子之外还有一个行为，那就
是他明知自己的儿子没有驾驶执照，还要把车交给他开，他的这种行为在法律上要
不要承担责任？
曲新久：按照我们国家道路交通法规定，把机动车交给非机动车驾驶人员驾驶
，由此如果造成严重后果，比如致人死亡致人重伤，或者财产重大损失，实际上也
已经构成了交通肇事罪。只不过公安机关和司法机关在处理的时候，因为他已经有
了包庇犯罪，可能就没有在追究交通犯罪。
主持人：这种编假话的行为，包庇的行为，包括他女儿这种妨碍作证以及村民
们这样一些伪证的行为，对于整个司法系统，对于受害者来讲，它的危害性在哪儿
？
曲新久：就在于司法要保持一种公正。这种公正就来自于通过证据的认定，通
过证据的审查。如果证据出现题了，如果证据是伪造的，就不能反映出客观真实。
针对这个事实所做出的判决肯定是不公正的。那么就会相应的对一些被冤枉的人构
成一种侵害。同时，也对司法的公正性和正义性构成一种侵害。
主持人：这个案子让人产生很多想法。本来是一个交通肇事的案件，可能涉及
到的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个李红玉，无证驾驶致人死亡然后又逃逸。但是最后把他的
父亲，他的姐姐以及3个村民全部都牵扯进去了。分别以不同的罪名被定罪量刑。
您觉得整个案子可以给人们什么样的启示？
曲新久：这就包括法律法制的宣传，也包括我们呼吁更多人要意识到法律和人
情之间要首先尊重法律。从表面上来说他好象是维护了一个人情，但是对法律却是
一种触犯。同时，他也置被害人的痛苦于不顾。所以，从道德上来讲，他应该受到
谴责的，从法律上来讲，也是应该受到惩罚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更应该把法
律置于人情之上。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把对所有人的平等的关爱作为对自己的道
德要求。我想这种案件就不会再发生。
主持人：在本案当中，让我们觉得最有意味的是李文举编出来的谎话使得公安
交管部门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李文举又不服这样一个决定去打官司，结果最
后使自己所有的事情全部败露出来。这也正验证了中国的一句老话：纸永远包不住
火。在法律尊严的利箭面前，任何谎言都会被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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