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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olfire (俺是农村人，不要欺负俺), 信区: CL
标 题: 今日说法——18年之痛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Sep 25 18:37:43 2002), 站内信件
记者：李侗徽 董华伟 编辑：刘阳
嘉宾：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 范愉
主持人：在湖南怀化一个平静的小山村中有一个小男孩，自从他懂事开始就一直有
一件事情困扰着他。那就是在他每天上学的路上经常会有一个男人拦住他，让他叫
爸爸。这个男人到底是谁？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一、母亲20年前遭强暴
故事的主人公叫唐灵。唐灵的家住在湖南怀化的云峰山上。唐灵搞不懂为什么有个
怪叔叔老让自己叫他爸爸。而在这之后不久，村子里开始有人嘲笑唐灵，在背后说
他的闲话。这些闲话让唐灵觉得抬不起头来，他隐约地感到自己的身世中一定埋藏
着一个秘密。然而父母谁也不愿意点破它。唐灵痛苦的说："一些人都在我面前讽
刺，拿我当笑柄。我就知道是真的。"
忍受了许多年的风言风语之后，唐灵１８岁了，唐灵的母亲汤群英这才说出了一段
掩藏了２０年的往事。原来，唐灵的亲生父亲叫段维和，就是那个让唐灵叫他爸爸
的人。"我当时从学校出来的时候，遭到段维和的强暴。他强暴不是一次，而是很
多次。"母亲的这个说法让唐灵既羞辱又气愤，自己生命的孕育竟是母亲被强暴的
结果。这让唐灵对生父产生了怨恨。
二、坎坷之中生孩子
根据线索，我们找到了唐灵的生父段维和。段维和已经是将近５０岁的人了，平时
靠杀猪为生。谈起２０年前的那段往事，段维和显得很平淡。他说当时不是强奸，
是唐灵妈妈愿意的。那时候，汤群英和段维和本是一个村的邻居。汤群英１７岁，
段维和比她大１０岁。段维和平静说："农村人到了二十六、七岁的时候找一个女
朋友就可以了，不管是不是相爱。"
他还告诉记者，当时两人的确产生了感情。为了能共结连理，自己还托媒人去说合
。但是女方的家长不同意。原来，他在家里排行老大，底下还有４个兄弟。当时家
里穷得只有一间屋子，汤群英的父母看不上他。当时女方的父母并不知道汤群英已
经怀孕了，直到过了几个月，通过汤群英的身体变化，父母才知道女儿已经怀孕。
当汤家人再去找段维和，却发现此时段维和已经和另外一个女人定了亲。
这个女人过门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感情，更没有想到已
经怀孕的汤群英要在段维和家生孩子。"我当时心里特别的乱，特别的慌，不知道
该怎么办。"段维和的妻子说起这事至今耿耿于怀。在当地农村，忌讳未嫁人的女
儿在娘家生孩子，因此女方家当时提出要汤群英在段维和家生产。双方一度闹僵。
为了这件事，当时还请村干部来作调解。我们找到了当时参与调解的妇女主任。主
任告诉我们孩子是在男方家生的，一切营养费、工价费都由男方负责。
三、19年的内心挣扎
出生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唐灵。据汤群英讲，唐灵生出来三天后，自己还在昏迷的时
候，段维和就把他卖掉了。而段维和说，孩子并不是卖掉的，而是送给了自己的一
个结婚十年还没有孩子的远房姑姑。然而俗话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汤群
英在得知孩子被送人了以后，执意又把孩子要了回来。这之后，段维和娶妻生子。
而汤群英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远嫁到了３０里外的云峰山。汤群英无奈的说："
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只要能够嫁出去就可以了。根本不想什么交通方便、家庭条件
之类的因素。"
刚开始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还算融洽，汤群英又生了第二个儿子。然而段维和的出现
，打破了夫妻俩平静的生活。两口子经常为了家庭琐事吵嘴，而一吵嘴就会提起那
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汤群英曾一度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多
少意义。那个时候封建传统特别厉害，认为这种事是最卑鄙最下贱的。要不是为了
这个孩子我真是不想活了。从痛苦中，这二十年就是这么样过来的。"
四、父亲散播传言，儿子无颜见人
母亲将这个秘密保守了１９年，不想给孩子的心灵造成伤害。然而在这１９年当中
，外村的段维和倒是每次见到唐灵都主动搭话，希望唐灵叫自己一声爸爸。而让唐
灵反感的是，段维和每次见到他不但让他叫爸爸，还向许多云峰山的村民炫耀说唐
灵是他的儿子。唐灵气愤的说："他为什么在外面说这些说那些的，说这些干嘛。
你知道你自己有一个儿子就足够了吧，还在外面说什么？"
这个秘密本是孩子的一块伤疤，那么作为亲生父亲的段维和为什么要在村里传播这
些消息呢？段维和认为，唐灵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自己有权利说是他的父亲。可是
唐灵却不这么认为："从小到大，都是我母亲跟我继父把我养大，我没有吃过他的
一粒米。他说我是他儿子，可是他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还在外面说三道四
，散播谣言。你让下一代怎么活下去。"唐灵说，段维和不但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
责任，而且在村里散布他的风流史，让自己抬不起头来。那么作为一个父亲，段维
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想到会给唐灵造成伤害吗？段维和对此没有正面回答："
抬不起头来，那是他自己说的谎话。没有人讲他，他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的基本上没
有谁讲他。"
然而在对村民的采访中我们却听到了另外一种说法。有的村民说："反正这么高的
人，都听见大人说，都晓得唐灵和他妈就没有脸了。"在记者采访的时候，碰巧父
子在村里碰上。但儿子见到父亲扭头就走。这时段维和的妻子赶了过来，对唐灵的
做法表示不满，觉得唐灵太冷酷。而唐灵却有自己的苦衷："讲实在话，人人都骂
我野崽子，我心里不好受啊。我曾经为这个事情跟别人动过武，跟别人打过架。
"
虽然他们血管里流淌着的是同样的鲜血，但儿子的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仇恨。唐
灵认为，别人对自己的歧视都可以不管，但段维和的做法不能原谅。他不但在经济
上对自己没有抚养，在精神上还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了伤害。于是去年９月，唐灵将
段维和告上法庭，要求支付１８年来的抚养费和散布自己是他儿子造成的精神损失
费。
五、自卑的心灵 无助的生活
我们对唐灵的采访进行得非常艰难，由于多年的自我封闭，唐灵对过去的回忆都是
只言片语的。来到唐灵的卧室里，我们见到尽管设施非常简陋，但收拾得却非常整
洁。在床的一角，我们发现了一瓶农药。据唐灵说他准备用那瓶药自杀，后来幸亏
书记路过这里抢救及时，他才被救了过来。我们很难想象。唐灵的青春花季就是在
猜疑、恐惧、离群索居当中挺过来的。面对镜头，唐灵经常处于一种无助的自卑当
中。
在唐灵家里我们偶然见到唐灵上初一时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脸上挂着微笑。和我们
眼前的他却是判若两人。为了寻访唐灵的生活轨迹，我们来到了雪峰中学，找到了
唐灵９５年上初中的班主任。这位老师说："在我的印象中，他（唐灵）还是比较
开朗，而且有一定的能力，也比较活泼。所以同学们都选他当班长。"我们在学校
的档案里，找到了唐灵上学时候的成绩。我们看到唐灵在初一时语文、数学、外语
都在８０分以上。而到了第二年，各科就没有及格的了。班主任告诉我们，第一个
学期的时候，他是班级的第８名，然后第二个学期，就是倒数几名了。
在这短短的一年当中，是什么样的经历使得一个曾经是班长的活泼开朗的少年，变
成一个寡言少语目光呆滞的唐灵呢？"小的时候跟一些朋友吵起嘴来，他们就说我
是破鞋崽、野崽什么的。"唐灵说这话时流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悲哀。
上学的时候，唐灵每天都要爬２个小时的山路。但这丝毫没有阻碍他的学习。他的
班主任对我们说，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世和压力，此刻也许他正在大学的校园里快乐
地学习，或是至少有一份正常的工作，过着平静的生活。在调查中我们发现，许多
成年人和单位组织对唐灵都存在着误解与歧视。组里分田分山的时候，当地因为唐
灵不是组里的人而是私生子，所以说他就不能作为正式的村民分到责任田。
今年５月法院判决段维和支付唐灵母子抚养教育费１２０００元，驳回了原告关于
精神损害的诉讼请求。
六、专家评判
（1）非婚子的权利与义务
主持人：范教授，我们看到的这其实是一个法律、文化、风俗人情交织的悲情故事
。那么，私生子在法律上和婚生子有没有同等的地位？
范愉：在我们国家的法律中规定，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的权利义务和法律地位是
完全相同的。不仅是在民事权利方面，如继承权、财产权方面是同等的，同时他作
为一个公民，在社会上的法律地位也应该完全是平等的。所以像本案中出现了在村
里不给他分责任田等等的现象是不应该的。
主持人：我们看到因为唐灵的亲生父母当年的一段情感纠葛，使这个孩子在日后的
遭遇的确是非常困苦的。目前他起诉生父，认为是他的生父给他带来了今天这一切
不幸。他有没有权利去起诉他的生父？
范愉：他实际上主张了好几个权利。有名誉权、精神损害、抚养权，他是有权利要
求他的生父支付抚养费，也就是承担抚养义务的。因为他的生父多次主张自己是孩
子的父亲，并且明确地表明了这个事实。作为子女都可以有权利要求生父支付抚养
费。
（2）精神赔偿的范围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要求生父为这些年来给他造成的名誉损害支付精神损害赔偿，
为什么不支持精神损害赔偿呢？主要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矛盾存在。也就是说，我
们通常对名誉权的侵害是指因为散布了一种虚假事实，造成了人格的贬低、社会评
价的降低。
主持人：而事实上，唐林的生父就是这位段维和，所以他并没有说假话。只是说出
了不该说出的事实。在这方面，就是究竟怎么评价的？
范愉：一方面主人公根据这个事实去主张了自己的抚养费，另一方面他又否认这个
事实，认为这个事实的散布对他造成了一些权利上的侵害。所以就出现了一定的矛
盾。一般地来说，是不支持精神损害的。
（3）母亲的责任
主持人：我们看到这个孩子在成长的路上的确比别的孩子要多很多压力、痛苦、
困惑等等，尤其是来自周遭的这种不理解和歧视，比如说有人叫他"破鞋仔"。他有
没有权利去保护自己的生活不受别人的打搅。
范愉：在本案中，唐的监护权就是由他的亲生母亲来承担的。如果是发生在现在的
话，主要是由母亲来行使权利保护这个孩子不受各种各样的侵害。那么她可以做什
么呢？首先，她可以向法院提出起诉，要求不管是他生父也好，还是侵害人也好，
不来干扰自己的生活，不能侵害未成年子女的合法权益。但是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
就是，作为监护人的母亲还有从其它的角度来帮助孩子度过困境的一个更大的责任
。比如使他充分认识到，家庭对他的关爱，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实际上是受到法律保
护的，也受到家庭的保护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多的是呼吁整个社会增加
一种宽容度。
（4）父亲的责任
主持人：孩子没有理由去承担父辈的这种行为不当。这里面的另一个人物，他其实
也很有具悲剧色彩，这就是唐灵的生父段维和。他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叫自己一声
"爸爸"，这个要求又似乎不算是太过分。
范愉：是这样的，如果我们按照我们的传统文化的角度来讲，父母和子女之间的这
种血缘关系是天生的血浓于水，而且是隔不断的。但是我觉得如果是作为一个父亲
，他主张自己权利的同时应该想到他更多的是尽什么义务，怎么才叫真正地对这个
孩子好。所以我们说天生产生的这种血缘关系并不是必须得得到法律支持的。我们
更强调的是一种责任，适当的隔断自己的某些所谓人之常情，考虑到孩子的健康成
长，其实是必要的，也是每个人的一种社会责任或者义务
主持人：其实我们今天看到的是由于前辈的不当行为给孩子造成的一枚苦果。我们
今天之所以选取这个案例，一方面我们希望我们成年人一定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要依法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给孩子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另外我也觉得这个
社会对孩子应该更加尊重，更加注重保护人的隐私。我们要还给孩子一个安宁的天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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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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