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园在线

荔园之美,在春之萌芽,在夏之绽放,在秋之收获,在冬之沉淀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发信人: jecsun (唱山歌的樵夫), 信区: CM
标  题: 上海:世界经济语言的核心音节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1月01日15:24:32 星期六), 站内信件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4年终特刊

本报记者 李磊 上海报道

  编者按
  去年年末,我们的记者带着激情与诗意,穿越了故乡天下黄花,穿越了东部黄金
海岸。
  今年此时,我们再一次穿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延绵的
长江用激荡水波把中国错分为东中西三个各呈差异的地理区域。以长江为轴,以“三
”为万物之始、中华整体崛起之盼,我们的穿越将逆流而上,顺长江脉搏,在历史的
纵深里,时空的交错中,领略沿江城市呼吸的起伏,码头兴衰的潮涨潮退,乡村发展
的困惑得失,以及资本流动的星云轨迹。
  上海、武汉和重庆,分别处于中国的东中西部,对这三个区域龙头城市的考察,
实际上是对整个长江流域,以及中国政治经济发展的再盘点。我们寄希望,三城之力
,将辐射四周而引领中国整体协调发展。
  码头作为长江的门户,自身本是时空高度交错、历史沉淀之处;同时亦指涉了商
贸流通,城市文化,底层社会组织,以及政治争斗等方面的风云变幻。自清末以来,
码头的兴衰,记录了城市和其辐射区域的兴衰,更见证了中国从闭关锁国到走向世界
,以及长江流域政治经济重心迁移的历史。对码头这一沿江重要场所的穿越,正是对
长江复兴之梦与流域经济整合之考量。

  水畔乡村岁月流变,东中西部差距日趋凸现下,穿越中我们见到了更为紧迫的议
题:如何解决当下不同地区发展中面临的不同问题,如何探索可能的不同发展模式,
藉由市场与政府之手,在一个重构的乡村社会中为民众寻求最大的福利与公正。
  东部独领风骚二十多年后,资本的持续流动已经使得地区间资本生产率差距出现
了缩小趋势。这一趋势,加上西部大开发战略的进一步推进和倾斜中部政策的实施,
将使得资本区间流动进一步频繁,可能在未来逐步改变资本流动的格局,使之较为有
利于中西部的发展。中西部面临的新机遇正耦合东部的新挑战。资本的流动,必将再
度重塑地方政治经济制度。
  在流域经济整合和国家区域发展战略框架背景下,此次穿越,我们将视野聚焦于
东中西部的联动发展与中国的整体复兴。
  “三城故事,兴衰码头,乡村岁月,逐流资本”,跟随我们,一起穿越,穿越长
江,穿越中国!


  “《华盛顿邮报》说得没错。”三支半“科罗娜”入胃的Irfan Mughal摇头晃脑
,不停嘟囔着:“圣诞老人已经把家从北极搬到上海啦。”
  这是2004年圣诞节前的某个傍晚,福州路船长青年旅馆六楼的Noah’sBar里音律
旋转。
  求学于哈佛法/商学院的双修翘楚Irfan来到露台:朝东望去直到黄浦江,殖民
时代留下的西方复古主义建筑群沉默在暖暖夕阳里;江那边,则是上海骄傲的未来主
义天际线———全是曼哈顿式的摩天大楼。江风拂面,Irfan还在嘀咕:“我是说,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圣诞老人,那么他肯定定居在上海。”
  他的理由,或者说《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的理由很有趣:美国经济在巨额双赤
字背景下的无就业复苏,将导致需求持续疲软。出于价格刺激消费等考虑,圣诞老人
做出了战略决策———把采购基地常设中国上海。“一流的软硬件设施,以广袤的长
江三角洲即成长中的世界制造业基地为腹地,难道还有更完美的候选城市吗?”
  这个傍晚的两个月前,从另外一个剑桥(哈佛大学位于麻省剑桥,此处指英国剑
桥)走出的自由撰稿人Peter Howarth,登上了与Noah’sBar一江之隔、金茂君悦酒
店第87层的Cloud9。
  之前,Peter对于上海的全部想象来自于探险家、小说家Andre Malraux的经典作
品《人的命运》:“一座到处是鸦片馆、充满颓废气息的城市……黑猫夜总会里,身
着绣花丝绸的中国女人、一身酒气的俄罗斯人以及混血杂种,再就是面临破产的商人
、青帮分子和娼妓……爵士乐令人如醉如痴。”
  而随身携带的望远镜,刷新了Peter的上海想象: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起重机像被
施了魔法一样在这个城市的地表集聚,超级摩登的建筑和勉强站立的房屋相映成趣,
Giorgio Armani、Gianni Versace、Gucci和LouisVuitton在橱窗里缤纷斗艳。
  两个“剑桥人”,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使劲地睁大了眼睛。

  春江水暖,1842年-1912年
  鸥鸟收翅,立于桅杆与缆绳所夹成的平面里。
  一个英式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的犹太人站在黄浦江边,眺看船楫如梭;而裹披邋遢
布衣的长辫码头工人们则是驮着麻袋,从甲板上快步向青石板路。
  这是19世纪30年代里的一个饷午。废止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专利权的法案此时已
被英国议会通过:棉纺织品和鸦片经海路输入清国疆域,丝绸和茶叶也是继续从广州
、上海舶出。早李鸿章几十年,这位叫David Sassoon的精明商人敏锐直觉,“千年
未有的剧变正成中华帝国灼热潜流,而上海已是春江水暖”。
  Sassoon知道,汇入到这个历史趋势中去肯定能赚很多钱;他不知道的是,某种
程度而言正是很多类似他这样的人的四海主义雄心冒险,才把“海洋文明”的基因镶
嵌到了上海的城市精神里。
  出生于1793年的Sassoon迁居孟买后加入英国国籍,1832年在孟买设立了沙逊洋
行,几年经营下来,沙逊洋行成为了印度在波斯湾的最大贸易机构。
  1842年,中英《南京条约》签订,香港被割让而广州、上海等五市为通商口岸;
1845年,沙逊洋行上海分行继香港、广州分行之后设立,主要经营鸦片、棉纺织品和
棉纱等商品贸易。
  由于通江达海、深入腹地,上海贸易地位日见枢纽———远洋、长江、南部沿海
、北部沿海等齐全航线也形成。《帝国的回忆:<纽约时报>晚清观察记》一书中收
录了描述19世纪中后期长江水道繁忙景象的报道:“河面上漂满各式各样的小船和大
船,有帆船、有轮船……数都数不过来。”
  1864年,早已是英属印度地区首富的Sassoon会同其他洋行代表15人发起创办了
汇丰银行,时称香港上海汇丰银行。
  此时,离上海在20世纪末提出建设“经济、金融、贸易和航运”四大中心还有约
莫130年的光景。
  沙逊家族在上海的成功已经超越了商业史的意义层面,从里面前前后后走出的人
影响了上海乃至整个中国的近现代史。从远东地产双子星Silas Aaron Hardoon(哈
同)与Victor Sassoon(跷脚沙逊)到Sir Eleazer SilasKadoorie(嘉道理爵士)
,从垄断民国四家银行、上海中央造币厂和江海关监督的席氏家族到今日澳门赌王何
鸿荣的父亲何世光。
  正是他们,直接推动和见证了租界扩进的全过程。上海的邮电通讯、市政公用事
业和交通运输同时迅猛发展:大英自来火房(煤气公司)于清同治元年成立,同治十
年有了邮政;光绪七年有了电话,同年英商自来水公司开始营业,电厂出现在光绪八
年,光绪二十八年引进了汽车,三十四年法租界出现有轨电车;宣统元年沪宁铁路通
车。
  19世纪末鸥鸟掠过浦江两岸时,外滩已罕有芦苇,人流如织极其热闹。离摩天楼
时代还远,大造仓库却是开始———五湖四海的商人、洋行、船厂纷纷在江边和苏州
河沿岸建仓库、堆栈和码头。他们不可能知道,100年后,用来堆放谷物、丝麻甚至
鸦片的仓库,竟会成为先锋艺术家的时尚集居地。

  远东旧梦,1912年-1949年
  时光荏苒,已是1929年的年底。
  华懋饭店(现国际饭店)十三楼的书房,是一间装置得古色古香的豪奢处所,VictorS
assoon
正摇转着磁石式电话机。阳光流淌进来,明清式样的紫檀木和黄花梨家具祥和静谧;
置放桌头的电报上说世界经济危机已经爆发,还好,中国的法定货币是白银。
  作为家族继承人,跷脚沙逊这时已经是新沙逊洋行的掌门人。20世纪20年代,印
度民族独立运动波澜壮阔而民族企业高速成长,他把集团的战略重心从孟买转向上海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决定:“作为无税口岸的上海免征财产税而公共租界内
只征房捐和土地捐,经济活动极蓬勃,企业利润空间也明显。”上海当时已是远东第
一大都市,东亚地区的航运、贸易和金融中心地位也是初现。
  就航运来说,对内是借助黄浦江、大运河及密如蛛网的江南水道,对外,地处太
平洋西环航线要冲的上海,与北至东京、大阪,东到旧金山、洛杉矶,南向香港、台
湾、新加坡的距离都适中,而苏伊士运河的开通也便捷了与欧洲的交通。1931年数据
显示,上海港进出口船舶吨位已名列世界第七。
  贸易而言,上海此时是对外贸易和对内埠际贸易的特大中心,其中外贸在全国外
贸总额中占40%左右,1936年达55%。金融方面,1920年后中国银行和中央银行等一
批重要机构相继把总行从北京移到上海,再加上英资、法资、德资等金融机构,到1935
年上海成为58家银行的总部或东亚区总部。另据估算,1936年在沪银行、钱庄和信托
公司的营业资力占全国几近一半。
  投资上海的商业和住宅地产让跷脚沙逊赚了个盆满钵满。由于1925年开工建设的
华懋饭店外饰豪华、地段卓绝再加上是上海第一个高层建筑,改制为股份制有限责任
公司不久的新沙逊洋行蜚声上海滩。
  据上海地方志记载,仅1931年上海吸纳的FDI就达11.1亿美元,占外国在华投资
总额的34%。其中,对上海进出口商业投资占其全部在华此类投资的80%,对上海工
业的投资要占其全部在华工业投资的67%,对上海的不动产投资要占其全部在华不动
产投资的70%。
  20世纪的20-30年代,“去上海”甚至成为了许多西方年轻人的青春梦想,而先
行冒险者也纷纷受邀在家乡报纸上撰文造势。
  一位在上海做巡捕的英国人在伦敦报纸上写到:“上海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城市,
任何一个英国城市都落后它100年……夜晚灯火阑珊像是过狂欢节,管弦乐团在河畔
公园演奏,每分钟都有一辆最新款式的美国小汽车从眼前开过,交际舞会多得让人应
接不暇。”
  作为当时最国际化的大城市之一,上海最多时云集了58个国家的8万多外国人,
其中不乏爱因斯坦和卓别林这样的人物。1935年后上海的街头,甚至常常可以看到这
样的“冷战”场面:中午时分,英国商人和德国商人在外滩道路上擦身而过,相互间
根本不致意而是高昂头颅走向自己国家的俱乐部。
  上海的民族工、商业也在这个时间段里迅猛崛起,尤其是在棉纺织、面粉、缫丝
、卷烟、化妆品、皮革和机器等行业领域。从1912年到1927年,上海开设各类华资工
厂近500家。
  1933年的统计资料显示,上海工厂数占当时全国12个大城市工厂总数的36%,资
本额占全国12个大城市总数的60%,生产净值占全国总值的66%。
  政界人士而言,由于距离民国政府都城南京较近,上海也是总被聚焦———从孙
中山到蒋、宋、孔、陈四大家族无一例外:如孙中山就在其著于1922年的《建国方略
实业计划》一书中提出“设世界港于上海”,而1922年11月地方政府也绘制了《大上
海计划图》。
  然而,在19世纪中叶免于太平军掠城的上海,终于没能跳过城市命运的新一拔劫
难:1937年淞沪战役枪声响起,国际和民族资本像听到了响声的鱼一样在瞬间游散;
抗战胜利后,摇摇欲坠的蒋介石政权又逼得相当部分的剩余金融、产业资本做出了第
二次撤退的艰难决定。
  此后的几十年里,上海走出了一个急速下坠的轨迹。

  再弄潮头,1949年至今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1984年那个夏天的每晚8:00,上海弄堂里回荡着叶丽仪的沧桑嗓音,港剧《上
海滩》正在热播,让整个红色上海长吁短叹。
  从金星牌14寸黑白电视的新闻片段里,他们看到了20世纪80年代香港的繁华;而
从香港的电视连续剧中,他们又知道了香港原来只是“小上海”罢了。
  事实上,当时上海不仅失去了国际影响力,在国内的城市横比中也是屡遭挫折:
1965年开始的“三线建设”对国民经济布局进行了战略性调整,由于以国防考量为轴
心上海在重心之外;1980年《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颁布实施,不久后深圳、珠海、
汕头、厦门等4个经济特区开放———落差是一日千里以至于有老一辈上海人感慨“
比较深圳上海正成为‘下只角’”。
  不均衡发展战略破了体制的铁幕,却也使得上海的经济增长速度一度只有全国平
均的1/2。回头看,1980年代的中国改革处于从农村到城市,从小城市、小企业、非
公有制到大城市、大企业、公有制经济的试点阶段,上海的角色只可能是为试点部门
和地区提供财政和人力上的支持。
  “难忘,灿烂,谁会忘得了上海滩……”《上海滩》的片尾曲又是响起。歌声如
斯,只是,谁还有经济眼界和政治勇气为上海向中央荐言?
  农历辛未年(1990)春节后,敏感的观察家们在国际主流媒体援引党报的披述:
3月,小平同江泽民、李鹏等几位中央负责同志谈话时指出,中国的关键就是看能不
能争取较快的增长速度,并提出了“抓上海”的战略构想:“上海是我们的王牌,把
它搞起来是一条捷径”。4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宣布将浦东、上海作为今后10年中
国开发、开放的重点。
  次年,小平第四次在上海过春节时对朱镕基(时任市委书记)表示:“浦东的问
题不仅仅关系到上海,上海的前途也不仅关乎自己。中央是希望利用上海这个基地发
展长江三角洲和整个长江流域。”不久,市委、市政府提出,要建设经济、金融、贸
易和航运四个中心。
  时隔50多年后,奇妙的化学反应以肉眼可以观察到的速度重新开始——哪怕是在
阴郁的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也未曾减慢:到1999年,内外环高架,杨浦、南浦和
卢浦大桥,地铁二号钱,浦东机场,世纪大道和浦东大道,浦东国际会议中心,金茂
大厦一系列建设都已经或者接近完工。一如崔健所唱,上海“又回到了老路上”。
  99财富论坛和APEC会议成功举办后,上海在城市历史上第二次成为了新移民的目
标:以全球套利为圭臬战略的跨国企业巨头们,为再造利润链条而选择上海,争先恐
后着惟恐出局;民营产业资本则看重上海不断升级中的城市融资功能,低调的来到这
里期待壮飞。
  从物流到人流,从信息流到资金流,上海历史上第二个黄金时代已经开始。而硬
件设施建设至今也没有停止一刻,《经济学家》今年1月15日就感慨着报道:“首条
做商业用途的时速达430公里/小时的磁悬浮列车,已经连接了龙阳路和浦东国际机
场……F1上海站5.5公里的赛道,花费了3.1亿美元的建设资金……为了6年后盛开的
2010世博会,30亿美金的旧城改造资金也已基本到位。”
  地产热随之汹涌,以至于预警了亚洲金融危机的摩根士丹利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
———上海人谢国忠撰文表示,“这是史上最大的一个泡沫。”这种观点,也为华尔
街的观念领袖Stephen Roach所接受。
  不买账的可大有人在:中国宏观经济学会的常务副秘书长王建就放言,鉴于人口
、土地基数比,中国将只可能走集约式的发展路径———像上海和北京等大都市的房
价,未来10年最少涨三倍;国家国资委研究中心的宏观部部长赵晓也殊途同归得出了
相同结论,他预言,“上海追赶东京和纽约等世界一流城市的路有多长,上海房地产
发展的空间也就有多大。”
  上海市的智囊看到了地产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商务成本的上升和城市发展的
可持续性。尽管出台的一系列产业政策表明高层认同“上海已经不是纯粹引资的量的
问题了”,但2003年市政府还是召开了“降低比较商务成本,为上海经济发展提供内
在引力”专题情况通报会。
  随后以“嘉(定)青(浦)松(江)”173平方公里为试点地区,目标旨在创造
与江、浙周边平等引资条件的政策便是推出。2004年,长江流域联动发展的多个会议
召开,媒体上说“中央和长江沿岸各省市已经就复兴黄金水道达成共识”。
  无论如何,正如不久前《金融时报》上一篇评论所断言的,上海正演进为星球经
济秩序的核心节点。“这使得它在不断进行自我升级的同时,也改变着城市地图之外
的世界……就像姚明改变了NBA的篮球飞行抛物线,就像刘翔消弭了亚洲人自己想象
出来的行动边界。”
  “这分明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之一了呀。”2004年12月24日晚,来上海过圣
诞节的纽约人Pat Hernandez在浦江游轮上惊喜着,就像一个无意中走进了糖果店的
小女孩。几秒钟后,一位陌生人用伦敦口音英语补充:“更让人战栗的是,没有人知
道它还有多少潜力。”


--
清风吹空月舒波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83.196]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荔园在线首页 友情链接:深圳大学 深大招生 荔园晨风BBS S-Term软件 网络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