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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awkwolves (十一狼), 信区: NORC
标  题: 在校规与教育之间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Apr 17 21:09:48 2001), 转信

在校规与教育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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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文于 2001-03-22 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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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言
确切地说,校规与教育并不是对立的。教育是一门艺术,而校规则是为了教育的需
要而制定的,可以把它看作教育重要的组成部分。然而,在班主任工作中,常常让
我感到痛苦的,却是校规与教育之间产生的矛盾。
或许,有读者还记得我在《吹蝴蝶》一文里提到过的高一新生陈燕香:“我爱上课
,三节课,一忽儿就过去了。之后去守课间操,因为我是43班(被称为快班)的班
主任。学校每天的课间操都要分班级打分的,作为考核班主任工作的一项重要的依
据。学生们做得都很好,很认真,但依照惯例,到班上查操的同学都会很严格地指
出诸如队列不整齐啦、动作不标准啦之类的问题,然后再揪出一个‘特别不认真’
的同学,等下次做操时到主席台上‘表演’。刚入学三周,陈燕香就退学了,直接
原因是做操时被记了名字。校内的舆论是她太脆弱了。今天倒霉的是陈明珍,一个
挺秀气的女孩子。作为班主任,我也无能为力。我向政教处建议过,认为把高中生
拉到台上亮相很不合适,但遭到了批评。”在我不算长的十五年的教育生涯中,可
以说,陈燕香给予我的刺激是非常巨大的;对她,我的灵魂深处永远有一份深深的
内疚。我不能原谅自己。
当然,从校规的角度说,陈燕香的辍学与我无关——也跟学校无关——谁让她做操
不认真呢?但从教育的角度来看,我们不难发现校规中貌似公正的罪恶。诚然,陈
燕香做操可能不够认真,受罚也怨不得别人;诚然,陈燕香太脆弱了,受一点小小
的处罚为何就退学了呢?可是,不管怎么说,陈燕香是退学了,一个成绩较好的学
生,一个刚刚踏入高中校门三周的小姑娘,退学了。我们有权利眼睁睁地看着她退
学了,然后再批评她的脆弱吗?教育者本应以保护学生的自尊为天职,因为自尊心
乃是青少年身上最可宝贵的心理品质,而校规却在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学生的自尊。
作为学校的职工,遵守校规、维护校规的威严是我的责任,但作为教育者,保护学
生的自尊心尽量不被损伤却是我神圣的使命。我何去何从?
是的,陈燕香退学后,我多次找她和她的父母谈过话,我的学生也多次到她家里动
员过她,用她父母亲的话说,我和我的学生们对她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她不来读
书,是她自己的命中没有这个福气。现在,距离陈燕香退学已经半年了,她当时的
同学已经进入了高一下学期的第五周,但我仍然忘不了她,她用退学的方式时时刺
痛了我,逼迫着我去反省自身,去思考教育的终极目的。
一位教育家曾经说过,世上只有不合格的老师,没有不合格的学生。作为老师,我
相信这句话是正确的。然而,正由于我的相信,我便每天陷入了繁忙与痛苦之中。
我尽量公正地对待我的每一个学生,我在班会课上宣布本班无差生,我教我的学生
坚强,自信,善思,勤奋,宽容,团结,尊师,守纪,乐观,自尊……是的,我巴
不得倾尽我的心血,把我的学生塑造成一个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可是,我的教育本身在很多方面却是跟校规格格不入的。比如,我提倡宽容,尽量
给学生以改过的机会,“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但校规则强调严明纪
律,“杀一儆百”;我提倡尊重学生,要鼓励学生有独立的思考、批判之精神,但
校规却强调“令出如山”,“不服不行”;我提倡要让学生活得乐观,活出朝气,
但校规却限制了学生下象棋、弹吉他的权利……我的处境其实就像我在写给北大钱
理群先生的信中所谈到的一样:在中国,最优秀的人才都不愿当中学老师……因为
,当中学老师确实会把人当“憨”掉的(麻木,无主见,无创造力),偶一未全“
憨”而尚有两分良知者,也只能在培养学生“人性”或培养学生“奴性”上犹豫不
定,矛盾至极。我所在的学校是一所纯粹的普通高级中学,学校的目标就是要让更
多的学生考进大学,用高升学率来提高学校的社会声誉。应该说,这种做法本身是
无可厚非的——一所培养不出大学生的普通高中绝对是失败的。问题是,要“全面
”地追求升学率,在当今的教育体制下(可以把校规理解为教育体制的外化形式吗
),势必会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很会考试的“奴隶”。因此,有几分良知的老师就
是在这种教育的夹缝中施教的……学生很喜欢我,我却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再当老
师了……
呜呼!我不想再写下去了,请允许我借用郭勇先生发表于《读书》杂志一九九九年
十月号上的文章《重铸“教魂”与“学魂”》中的一段文字来作为本文的结束吧,
尽管它似乎并不切合我的这篇小文的题意:
世界上很多事情可以从头再来,但对人的塑造是单向的,“万丈高楼从地起”,教
育就处在这样一个无法“重新开始”的基础性的战略地位,惟其重要,也就马虎不
得。诚如钱理群先生所说,目前中国教育面临的一个危机,就是教育的基本价值的
失落,以及由此造成的施教者、受教者双方想象力、创造力的萎顿。如何找寻“失
落的世界”,首先就要具备如钱理群先生那种边缘知识分子的胆识勇力,敢于对现
存的体制说“不”,敢于坦言教育实践中的种种弊端,进而明确、强化教育的终极
目标和人文主义色彩,把学生培养成健全发展的自由的“人”而不是批量生产出的
一个个“有用之才”。
2001-03-22

说明:拙作《吹蝴蝶》曾刊于《杂文报》第1247期,并获《语文学习》杂志社“平
凡的一天”征文大赛教师组二等奖。为方便读者与本文对照阅读,特将其附后。


附:
吹蝴蝶
○黄宏明
十月二十日,今天,对我而言,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因为我几乎每天都是这
么过的。
早晨七点三十分,我准时来到学校。稍作准备,七点四十分,正式上课。我教高一
语文,三个班的。今天的课是上午第一二三节,课表显示,依次是46班、43班、
48班。我爱上课,三节课,一忽儿就过去了。之后去守课间操,因为我是43班(被
称为快班)的班主任。学校每天的课间操都要分班级打分的,作为考核班主任工作
的一项重要的依据。学生们做得都很好,很认真,但依照惯例,到班上查操的同学
都会很严格地指出诸如队列不整齐啦、动作不标准啦之类的问题,然后再揪出一个
“特别不认真”的同学,等下次做操时到主席台上“表演”。刚入学三周,陈燕香
就退学了,直接原因是做操时被记了名字。校内的舆论是她太脆弱了。今天倒霉的
是陈明珍,一个挺秀气的女孩子。作为班主任,我也无能为力。我向政教处建议过
,认为把高中生拉到台上亮相很不合适,但遭到了批评。上完操,我到办公室批改
作文。十一点四十分,我回家煮饭。妻子和儿子是十二点到家的。妻子在县城一小
学教数学,任务也很重。儿子在他母亲的学校上学。
下午两点半,我准时到学校。放学后,班主任开了个会。会上强调,最近有部分住
校的学生在宿舍里弹吉他,严重地影响了其他同学的休息以及他本人的学习,所以
,要求班主任到宿舍里作一次认真的清查,让带吉他到宿舍的学生马上把吉他带回
家去,否则,下次查到了将立即没收。散会后,我没再耽搁,直接回家了。
妻子和儿子是六点差一刻到家的。吃过晚饭,儿子要求出去散步,我答应了。妻子
要忙着准备自学考试,没跟我们一块去。
我带着儿子一路向郊外走去。晚风徐徐,凉爽宜人,大片大片的蔬菜铺满了田野。
儿子仿佛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一路上快活地飞飞停停,小嘴巴还一个劲地叽叽喳
喳。我也好像回到了童年,一路上与儿子做着各种各样的比赛,空旷的田野里仅余
下我们父子俩欢快的笑声。后来,儿子坚持要去走田埂,我们父子俩便争先恐后地
向田野扑去,绿油油的青菜盛情地欢迎了我们。
天色渐渐地有些昏暗了,泥土的芬芳轻轻地弥散开来,空气中氤氲着一种淡淡的诗
意。
“爸爸,我要吹蝴蝶!”儿子突然兴奋地叫起来。
我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他发现了一株成熟的蒲公英。于是我向他解释
道:
“这不叫吹蝴蝶。这叫吹蒲公英。你看,它的那些小茸毛多像一把把小伞。”
儿子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我接着就后悔了。我自以为比儿子有学问,我抱着要把正确的知识教给儿子的心
理,却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难道吹蒲公英就不能说成吹蝴蝶么?难道蒲公英的
那些小茸毛就只能像小伞而不能像别的——譬如蝴蝶么?我们自以为神圣的教育究
竟都对孩子们做了些什么?
儿子已经开始吹蒲公英了。只见他把小嘴噘成了一朵好看的石榴花,对着蒲公英“
噗”地一下,一群轻盈的小蝴蝶就飞满了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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