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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angfan (wangfan), 信区: Postgraduate
标  题: 《逝去的大学》郭汾阳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May 10 17:15:02 2006), 站内




    过去闹得沸沸扬扬的“青年必读书目”,今天又在一些高校实行了。抛开鲁迅、胡适、
梁启超他们争论的“语境”,在今天不仅仅是“弘扬传统优秀文化”和“汲取世界一切文明
成果”,对今天的莘莘学子来说在当下世界“机器人”与“人机器”的交替运作中,“重理
工,轻人文”已经积重难返,“人有病,天知否?”这已不是危言耸听的新闻了。
清晨绿阴草坪上,学子们喃喃的会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浓情诗句吗?黄昏碎石
小径下,学子们切切攀谈的会是“生抑或死是一个问题”的怅惘猜想吗?对异国语言的苛求
、阵阵相因陈词滥调的机械背诵、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的传统方式……活生生窒息了那么鲜
活跳跃的头脑。“老师呵,你说的那些书我真的一点也看不进去呢!”“老师哟,功课太重
,你不要诱惑我们可好?那些书有什么用呢?”这是时常听到的话。初,与之辩;继,默默
;终,还是我“迂”吧。你看:毕业要通过外语什么什么“级”的考试,可曾有母语的“水
平考试”?求职要专业成绩外加关系党票公关面容姣好口齿伶俐,可曾瞧你终极关怀颜柳大
楷诗意地栖活在大地上?
    百年了,大家都在加紧做着“世纪回眸”的工作,有人说:“清华园里可读书。”有人
问:“百年校庆庆什么?”有人怅怅:“过去的教授。”有人自审:“我们这是怎么了?”
    大学,怎么叫“大”?蔡元培说是“囊括大典,网罗众学之学府也”,斯乃有“思想自
由,兼容并包”的“五四”新文化发源地的北大;竺可桢说大学就是“求是”之地,“办大
学者不能不有哲学中心思想”,正德厚生利用,还要有“真理的蕲求”与“但知是非不计利
害”的作人原则,“君子盖有举世非之而不顾,千百世非之而不顾者,亦求其是而已矣,岂
以一时毁誉而动其心哉,此为我校求是精神之精义”,斯乃有“东南民主堡垒”之誉的浙大
;张伯苓说:“教育之事,非独使学生读书习字而已,尤要在造就人才,三育并进而不偏废
”,这才有涌出周恩来的南开;梅贻琦说:“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这才有水木清华大师如林的场面,这才有“通才教育”的有力支撑。这些话,睽违已久了,
大概是背时的迂腐话了,可怎的新世纪的今天听起来却沁人心脾,让人缅想不已?今天的大
学,可曾再有如是的磅礴大气?
    大学,当然不独是大教室大图书馆大操场大食堂大实验室,它的应有之义,一是要有“
大”校长,起码是个教育家,不单单是大会计师和大乞丐,他须有大气。
    二要有大师,不独是各抓着各领域的“大师”。竺校长说得好:“教授是大学的灵魂,
一个大学学风的优劣,全视教授人选为转移。假使大学里有许多教授,以研究学问为毕生事
业,以作育后进为无上职责,自然会养成良好的学风,不断的培育出来博学敦行的学者。”
他是深谙吾国传统道德和彼岸民主自由思想的精魂的,且身体力行,于是一校乃有向心力和
凝聚力。苏步青说:“凡竺校长要我干的事,我都干。”为什么?谭其骧说:“我相信,浙
大若能像竺老当校长时那样继续办下去,我是不会离开浙大的。”为什么?回首今天周遭,
上海王晓明愤愤:“知识界中竟有这么多卑琐、狭隘、怯懦和无耻!”充斥着这么些人,又
如何转移风气、培塑新人呢?很多人说:社会如此,学校自非世外桃源。然而他们忘了“出
淤泥而不染”的道理。竺校长在抗战西迁途中,目睹时艰,有一番对学生的讲话,今天听来
仍觉亲切:“乱世道德堕落,历史上均是,但大学犹如海上灯塔,吾人不能于此时降低道德
之标准。切记:异日逢有作弊机会是否能涅而不缁、磨而不磷,此乃现代教育试金石也。”
那么,今天大学教育能算得上是成功的吗?不止一次为了“教授”们的行藏脸红、嗟叹,没
有操守的人却大讲着“人文精神”,令人想起鲁迅沉痛而又耐人寻味的话:“中国其实并没
有俄国之所谓知识阶级。”不要说执著坚忍的俄国了,庶几连“过去的教授”都可望而不可
及时,那实在是一种大悲悯。今天的“教授”,已非个体的沉沦,而是群体的堕落,湖南曾
国藩“风俗厚薄实视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矣”还有震顽立廉的力量吗?
    大学之三,是“大学生”。校长、教授,其“大”当视其培育之大学生能称“大”否。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者”,是宵小。工匠专能,罕能称大。竺校长标高清响:“尤在乎
养成公忠坚毅、能担当大任、主持风会、转移国运的领导人才。”这个“领导人才”其实绝
非心存魏阙的痴想和野心,实在就是说“国家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钱来培植大学生”这样一
个简单的问题。鄙校有个好传统,每届新生入校,大门前必悬一醒目语,即竺校长当年向新
生所发问:“诸位为什么来本校?”“诸位出校后将何所为?”意味深长。在他看来,以中
国之贫弱,大学生之可怜人数,当仁不让须为“社会上各业之领袖”,然而“既要成为领导
人才,社会栋梁,那么只是掌握一些专门知识、专门技能是不够的,应该知识广博,拥有科
学头脑,做到明辨是非、静观得失、缜密思考,而不致于盲从”。今天很难有更多的大学生
这样要求自己了。许是时代已变迁,竺校长的“一个民族内忧外患、贫穷落后并不可怕,可
怕的是人民,特别是大学里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没有科学头脑,轻信、盲从,这样的民族有
亡国的危险”,在今天国运昌盛时很难入耳,然而一旦有事难免不露出窘相,庶几也可以用
“单向度”、“空心人”这些话称今天的大学生了。那么,他们“幸福”吗,“丰满”吗,
还会把“求是”不仅限于求知的态度和方法且去定位于一个人的责任、理想、处世立身的要
义吗?
    大学是出知识分子的地方。从上世纪中叶有了这个称谓始,什么是“知识分子”百年来
颇多歧义。以眼前的现实来说,就是指受了相当程度的教育、从事脑力工作而已,像西方学
者标榜其为“一些对神圣事物具有特殊的敏感、对其所处环境的本质和导引他们的社会规律
具有不寻常的反思能力的人”对我们尚感“奢望”,人们也乐于津津于自己绍兴臭豆腐闻着
臭吃着香的“知识分子”社会地位旱涝保收无下岗之虞但脑体倒挂囊中羞涩的小乐惠处境。
“过去的校长”气局是可观的,1926年《京剧》评选“新中国柱石”十佳人选,蔡元培获首
选就是一个证明。理想的知识分子称号,应有之义是应该包涵科学、人文、民主、自由以及
浪漫主义、民粹主义气质的,他是以求知识为目的而不是下降它为手段的,他也能够“以研
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的,他的思想原则是“能保我性,则所得于
外国之思想、言论、学术吸收而消化之,尽可为‘我’之一部而不为其所同化”,综合百家
,超越背景的局限和世俗的顾虑,以了解、解决社会问题为职志的。这中间,大学应有的品
位,如李敖所说,是应“真正培养出一些智慧的才具,培养出一些有骨头,有判断力,有广
博知识,同时又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的地方,而现在恰有人主张知识分子的分解、缩小、
专业化也就是鼓励他们工具化的单一角色。
掌声响起,人们散去。“我鼻子一酸,含在眼眶了的眼泪要跟着蔡先生的微笑一齐出来,我
不知道巍然在我面前的是高山呢还是大海”(川岛);“李(叔同)先生教图画音乐,学生
把图画音乐看得比国文更重要。这是有人格作背景的缘故。因为他教图画音乐,而他所懂的
不仅是图画音乐,他的诗文比国文先生的更好,他的书法比习字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
文先生的更好……这好比一尊佛像,有先后,故能令人景仰”(夏丏尊);“过去的学生”
也真有福气,得一代宗师沾溉,沐浴“后先”,让一生有了底气。
    回眸世纪,亡羊补牢,又有了“必读书目”(复旦、清华)。从美国撰文纪念竺校长的
谢觉民先生说:“现在大学教育只注重各种专门知识的传授,而忽略品性德行的陶冶,积重
难返,流弊甚深。”他怀念的竺校长,是“庄敬自强,有为有守,既有国学素养,又具科学
脑筋”,这样的人今天是不多了。当几所知名高校世纪末幸逢华诞的时候,喜庆之余,也应
该沉思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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