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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ke ([ 低。度。奢。华。]), 信区: Postgraduate
标  题: 佛裂——机锋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4年09月30日05:33:30 星期四), 站内信件

                                (三)机锋

  佛萼的来临使得如一潭古水般的禅寺投入了颗石子。听佛莽说,有不少同门师弟很
是为佛萼神魂颠倒,甚至经都没有心念了,整天惦记着找借口路过她独居的禅房,或者
与她没事搭话。据说好象有几个特别狂热的甚至偷偷给她写了情书,要求私下的约会。
听了这些,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滑稽得很,同时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这么痛快地收下这
个女弟子。难道预料不到这些流言蜚语?
  听佛莽说师父开始是不愿收的,推说她是女的难入空门。佛萼应声反驳道:“难道
佛性也分男女吗?”师父语塞,又惊讶于她的灵慧,便答应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每天还是独自去树下坐禅,但是落在僧衣上的 桃花日
渐稀少——春天就要过去了。

  十四,有风,天气微凉。
  今天师父要开堂说法,早早就起身。
  我到达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站得整齐,恭敬地站在佛堂前。师父也穿戴齐整,从方
丈中走出。大家屏神静气,等待师父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堂讲法。
  我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忽然发觉佛萼没来。

  正在这时候,我看见佛萼朝这里走来。人群里立刻有窃窃的私语,那些排列整齐的
光头也有些紊乱,仿佛无形中被惊扰了似的。我猜他们大概在揣测佛萼会站到谁的旁边。
  她却径直向前,走到大伙的面前,转过身,面朝我们。
  师父走上了佛堂,但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佛萼的举止,没有阻拦的意思。

  佛萼面对我们,朝阳洒在她的脸上身上,灿烂明艳。她目光直视我们,微微一笑,
朗声说道:
  “收到一些同门的信,说是对我倾慕得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既然这样,那你就
现在站出来拥抱我一下嘛!”
  人群里鸦雀无声。她站在我们面前,伸开双臂,胸膛挺拔,身段妖娆。灰色的僧衣
在风中猎猎作响。突然觉得她其实是傲然挺立于旷野,四周空无一人。我凝望着她,有
些出神。在剃度后,佛萼只穿灰色的僧衣,一种黯淡萧索的颜色。
  今天却发现这种萧索使得站在面前的她更显得妖艳。如果有一种妩媚能从暗淡中
来,现在就是了。

  师父在讲堂上突然抚掌大笑,一边笑着一边说:“如是。如是。”
  然后,转身下堂去了。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谁对佛萼心存绮念。

  廿九,晴,天高云淡。
  春天到秋天总是过得很快。佛萼自从那次在讲堂前要求公开示爱以后,同门 都对她
敬畏不已。一切流言蜚语都立刻消失了,禅寺重归平静。师父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们她其
实是有多么通透的禅心。我不禁暗自佩服师父的眼光。
  我依然还是每天到树下打坐,现在满我雪白僧衣的是枯黄的落叶,而不是娇艳的桃
花。它们都是飘飞的红尘,无论是花还是叶。它们在我的身边随风而来,然后又随风而
去。而我,依然端坐在这里。
  我不愿象它们一样任意被外力摆布,永远沉溺在迷茫中。
  起风了,落叶漫天飞舞,从我身边离去,没有留下任何到来的痕迹。它们的离去是
多么轻易啊,虽然它们的到来也是如此的温柔。我把握不住它们,尽管那是一种绝然的
美丽,我却不能留恋,只能保持自己寂然不动的心。
  那么,胸口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疼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依然没有抓住那根灰影模糊的针——它不仅尖锐,还很柔韧,让我想起了
  ……对,让我想起了那个娇媚春日里,在师父剃刀下缓缓飘落的青丝。
  一根长长的青丝。
  我长长地呼吸,静心听空旷树林里的天籁——这让我心空无一物,只要再透明一些,
那根锐利柔软的灰色阴影就会无所遁形。

  忽然,听见一阵豪爽嘹亮的笑声。这种笑声里面没有羁绊,没有恐惧,只有欢喜和
自信。
  我辨认出这是佛莽的声音。
  心中跟着喜悦起来,看来佛莽猛然有所得了。
  睁开眼,就看见佛莽昂首阔步走来,脸上满是笑容。
  “师弟,刚才是你的笑声?”
  “是,师哥。”
  “为什么发笑?”我微笑着问他。
  “刚刚站在山坡上,向前望去,看见天空高渺不可及,群山起伏到极远处,满山秋
枫如血,突然发觉天地如此壮阔,我自己一点患得患失的苦苦执着渺小可笑,顿时心有
所感,只觉满心自由,情不自禁大声笑了出来。”
  我暗自点头,这个佛莽,看起来好象性子粗豪,心思鲁钝,但是电光石火之间本心
显露。自己虽然师父一向器重,被认为慧根深厚,却迟迟透不过心内那层若有若无的禅
关……佛果,你还得苦参哪。

  正在思忖的时候,一个灰影从山下娉婷走来。佛萼脸上笑盈盈的,说不出的娇媚,
这是一种因为内心真正的快乐而来的娇媚,纯净没有渣滓。她在我们面前站定,依然
微笑着说:
  “佛莽师哥,刚才我听见你的笑声了呢。你这一笑恐怕要声震三十里啊。”

  她的声音婉转清脆,说不出的好听。
  佛莽自从上次见识到佛萼的厉害后,一直对她敬畏有加,听她这么说,憨厚地呵呵
笑了起来。
  佛萼语锋一转,突然问:
  “佛莽,什么是佛祖西来意?”
  佛莽闻言,立刻大喝一声,震耳欲聋。他周身似乎散发出无形的罡气,一阵狂风吹
来,满地堆积的落叶猛然惊起,纷纷扬扬地被吹远了。
  我不禁赞叹:佛莽这一喝神似当年的义玄禅师,如坐地狮子吼,把那些执着于思忖
祖师西来意的知见统统喝断了。佛萼虽然公认灵性聪慧,但这次恐怕是输了。
  佛萼却没有被他的猛然大喝所吓倒,依然笑吟吟地,甚至对我们扬了扬眉,眨了眨
眼,秋波流转,神态妩媚之极。
  佛莽愣住了。
  我心里突然一闪,顿时省悟,不禁微笑着,对佛莽说:
  “师弟,这次机锋你输了。”

  佛萼盈盈一笑间,用绝美柔媚的扬眉瞬目破了佛莽的金刚喝,我看着,突然心里透
亮,顿时明白世间万有莫不是佛法,无论是威猛庄严亦或妖冶明艳。忽然想起多年以前
我抱着她过河时风月如霁的感觉。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回想这个情景,
不要去想她在安静如处子之中蕴藏的万种妖娆,这何尝不是一种畏惧,一种烦恼?是的,
那些欲念来来去去,如海中的泡沫,如露如电,而我一直没有接近,只是远远地逃避,
不断提醒自己那是虚幻。我知道自己是因为心底深处的害怕,害怕自己迷惑不能自拔。
  原来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没有解脱过,因为我没有沉溺过。
  如果不从海里经过,你又怎知那些泡沫不会迷惑你,而你可以不被它们迷惑?
  自己如此钟爱在树下坐禅,何尝不是因为桃花零落和枯叶纷飞时那种妖媚温柔的美
丽?一直极力在寻找心里那最后一丝烦恼,想彻底空了自己的心,这何尝不是一种执着
一种妄念一种魔界?原来烦恼即菩提,不从烦恼中经过怎么能到达菩提的彼岸?
  这么想着,五年来心中的不安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转过脸,微笑着看佛萼,淡淡地问她:
  “佛萼,是入佛界难,还是入魔界难?”
  她也笑了,悠悠地回答:
  “恐怕还是入魔界难,入佛界容易多了。”
  “哦?可是我们出家人修行,就是为了入佛界啊,有多少先辈大德修了一辈子都修
不到,这还容易?相反,多少俗世凡人轻易就入了魔界,无法堪破啊。”
 ?
  “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不知道。真正的入魔界是自知魔界而入。佛门子弟谁不是为了
入佛界苦心修炼,对魔界却惟恐避之不及?虽说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皆有
法身,可是又有几人能够诚实地面对天地万象呢?至道无难,惟嫌拣择。”
  我不再说话,心中愉悦地看着她。
  她也在注视着我,眸子漆黑,和当年一样深不可测。她灰色的僧袍上是树影的班驳
,有风吹过,宽大的衣袖便轻盈地飘动,显出身段完美的轮廓来。她就站在我前面,漫
天飞扬的落叶中,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楚楚动人。我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慢慢展现一个笑容,
一个只给我的微笑,里面的含义只有我们知道。这个笑容妖娆,绝美,但是又很从容,
仿佛她手上正拈着一朵莲花。
  我静静地看着她,这次,我知道自己没有逃避到远处,而是全身心地凝视着她。
  她看得懂我的眼神。

  是的,我看得懂你的眼神。这么久了,我一直在等你这个眼神,良人。
  我久久地注视坐在树下的你,看着你的笑容亲切,神情洞察。千年以来,你的这个
样子一直如此让我眷恋,了然自信的目光中散发着不可抑制的漫不经心和随心所欲,好
象在告诉我你的平和温柔完全是来自你的满不在乎。万物都是禅意都是佛法,也都是空。
你的心凌驾于一切之上。
  可我就是要你注视我,在意我。我要让你离不开我。我要让你堕落。
  但是我知道你的智慧。
  可我也有智慧,我知道如何收服你。
  我要真正地诱惑你。

  秋天的景色总是很美的,尤其是今天,廿三,秋风萧瑟。我和佛萼一起看满山的秋
色,一直到天色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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