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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tlaoII (想发泄的脱我裤子), 信区: Film
标 题: 第二天清晨的感动——恍惚的《东京日和》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un 26 13:15:22 2001), 转信
曾经尝试过好几次看《东京日和》，知道是一部好片，可都没看完，最多到一半就
停止了。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天晚上终于把这部片子完整的看下来，在一种平淡又寂寞的心情中睡下，听
着电风扇嘎嘎转头的声音，脑子一片空白。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突然想到阳子在
人潮汹涌的街头、在穿梭的车流、在冷漠闪烁的红绿灯前，静静站立或匆匆疾走的
样子；想到她的外表的坚定与内心的紧张；想到一个美好而脆弱的女性之躯正独自
承受整个世界，外面的与内心的，一下子就觉得非常伤感。这有些小资情调，我承
认。
更好的办法也许是，“我只想看见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可我们
活着，我们会看，我们还会感同身受。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
讨论过感同身受的“同情”。托马斯觉得特丽莎像一个被抛弃在摇篮里的婴儿，顺
水漂到他身边。他体会了她的孤独与柔弱。摇篮的意象牵引着他，他的一生从此被
特丽莎拖拽着“下坠”。如果说生命中某些暗淡的时候，托马斯后悔过。因为特丽
莎，他沦为集体农场的农民，从普通的意义上这确实是“下坠”。可在死前一夜的
小客栈里，他对特丽莎说出，“工作是愚蠢的……”。他最终意识到自己的幸福。
能对一个女人的软弱感同身受，能把呵护这种软弱当成责任完成，这已经是爱了。
阳子让我感到了这种“同情”，这种感受其实是在她丈夫温柔专注的目光中完
成的。不可知的恍惚在阳子内心寂静无声的滋长，来自虚无的蚊鸣使她渐渐丧失现
实感。她匆匆的身影恍如走在水上，变得不可捉摸。这可能是一种朝向美好的疯狂
，与凄清的月光、夜鸟飞过寒塘的影子属于同一种族。可只存在一种目光，能让人
感受它的美好。这就是一个落魄摄影师默默看着患“飞蚊症”的妻子的目光，也是
电影史上朝向女性的最温存、最细腻、最纯净的目光。完全剔除了电影所谓的“窥
淫”的天性。空虚且无所事事的清晨，北京的酷热还没有完全粘滞身体之前，我发
觉了自己感动的来源。我曾经拥有这种目光，然后失去了……
如果看过《谈谈情，跳跳舞》中那个同性恋模样的笨拙可笑的公司职员，把剩
余精力和太多的压抑都发泄在性感夸张的拉丁舞上，你会很难想象，是这个黑瘦矮
小的喜剧小丑导演了这部大手笔的散文电影，并且亲自演绎了那位深情而无奈的摄
影家丈夫。他叫竹中直人。他把一部追念女性的电影拍到了诗意的极至。在这里，
他又抛弃了电影第二个所谓天性——“戏剧性”。
浸润在东京温煦细小的阳光下，摄影机缓缓讲述着夫妻二人生活中种种琐碎的
细节。妻子波澜无惊的出走，雨中合奏一块像钢琴的石头，丈夫第一次在人海中“
发现”妻子独自一人时的震颤性感受，“飞蚊症”、孤独和人潮人海的现实，还有
死亡……许许多多的细节，联缀起来，酿出流水和琴音的节奏。它不想“吸引”观
众，它只是考验心灵对于细微动作、只言片语、饱含深情的平淡目光、断续的声音
，甚至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的光线变化或者午后倦意的敏感捕捉，考验你是否能体
会另一种不同于好莱坞的向诗情与生活致敬的速度。你可以跟随它慢慢恍惚起来，
然后让一阵阵来自深处的震憾把你惊醒。
至少记得三处这样直刺心灵的时刻，都与妻子的失踪有关。一次是丈夫在夜晚
找到他和妻子曾在雨中合奏的那片树林，看见妻子跟邻居的孤僻小孩傍在那块像钢
琴的石头前，就着煤气灯，玩谁也不懂的游戏；一次是丈夫和妻子在柳川旅游时，
丈夫理发时睡着了，醒来四处寻找妻子的行踪。最后他悲喜交集的找见了妻子。她
蜷缩在平底游船上睡着了。第三次，作为一个温暖的悬念，被留在全片的结尾处。
旅游结束后即将开行的列车上，丈夫一个人面对妻子孤零零的包……然后时空移转
，丈夫和妻子又在东京了。妻子过街被车撞倒，她缠着纱布一瘸一拐的给猫找食。
最后在现实的一个时刻，妻子已经死去三年之后，丈夫为朋友做饭时发现妻子留在
墙上的手迹。这时镜头转回三年前返回东京的那趟列车，丈夫站在车门口向站台远
处眺望，看到妻子抱着两罐饮料和一小簌野花向他跑来。高速摄影把中山美穗饰演
的阳子幻化得无比纯真、快乐，尤其是因为她的脆弱……
此时，你即便很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一种电影叙事的技巧，你还是会禁不住感动
。因为两人跌坐在车厢里时的相视大笑。他再没有四处找寻，他终于领悟“蚊鸣”
无法带走妻子，她带着野花和饮料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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