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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iyin (撒哈拉), 信区: Film
标  题: 暴雨将至的情感力度      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Oct  1 08:26:03 2001), 转信

马其顿有这么优秀的电影,真是让我意外。很久没有这么打动我的片
    子了,居然一口气看了三遍。感情的力度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绷紧、
    酝酿、积聚、撕扯、喘不过气来。“鸟儿吱吱叫着飞越漆黑的长空,
    人们沉默言,我的血也等到痛了。”这将是日后令我念兹在兹地片子,
    也许我会向每一个迎面相逢的人都说出这几个字:暴雨将至……


一张奇异的面孔


    第一部分WORDS (言语)里,年轻修士基里尔那张奇异的脸震撼了我。
    在暴雨将至的黄昏,他的面影如此奇异,仿佛是天启里的异象。再看
    见他时已经戴上了修士帽,邪异的女人一样的美。他两眸晶亮,由于
    许了哑愿两年没有说话而把所有的表情集中到眼瞳里,有时被突然的
    感动充满而发出微笑。他的笑容是由内心而来、由天空而来、由本原
    而来的笑容,奇异的、透明的、照亮世界的笑。

    遇到逃跑的阿尔巴尼亚少女扎米拉的那晚,满天星空。教堂顶部精致
    的图饰几乎是贴在天空上了。基里尔在禅室里脱下那身修士袍,令我
    吃惊:原来那一身无区别的黑袍下面是这样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
    基里尔也为极像男孩子的扎米拉的出现而吃惊,他跑到长老的门口想
    敲门相告,终于还是没有。无法猜测是内心哪一种力量令他止步,是
    “众生平等”的经文训饬还是天性如此的悲悯情怀?

    深夜回来,他给扎米拉带来吃的果子。躺在床上,背对着扎米拉,听
    着扎米拉啃果子的声音,基里尔无声地露出了笑容,那消溶万物的微
    笑。第二晚,他躺在床上,面向着地板上的扎米拉,那笑容无法形容。
    我发现我们赖以生存的语言完全是附属品,失去语言之后,表情能够
    表达一切。

    带扎米拉出逃时,基里尔恢复了他俗世的衣着,只是面孔依然奇异。
    在那个山坡上,基里尔说要去找哥哥,去伦敦找叔叔,“我不会让他
    们找到你,一个也不让。”扎米拉听不懂,他走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
    的脸。这是全人类共同的爱的语言,扎米拉放下手中的果子,紧紧地
    抱着基里尔。人间的爱与天上的爱全都凝聚在这一刻,弦音颤抖。我
    们对爱的理解何其浅薄,真正的爱情是如此沉默,它在沉默中集聚所
    有的力量,而不靠一句轻易离口的话到达情感的至深处。

    第二部分FACE(面孔)的场景是伦敦嘈杂的街道。我真害怕会在这里
    见到修士那张奇异的面孔,那会毁掉一切。谢天谢地,他没有。除了
    在照片上重现的那一幕,他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三部分PHOTO (图片)
    中,他的面影再度令我颤栗。

    我爱上了这张具有唯一性的面孔。


一个时间的游戏


    导演米尔乔。曼切夫斯基在影片里玩了一个时间的游戏,正如片中借
    长口之老说出的箴言:“时间永不会消亡。圆圈是不圆的。”

    朋友把碟借给我的时候就说没看明白,时间挺混乱的。看第一遍的时
    候我也愣是没搞懂,为什么亚历克斯在伦敦杀了人又跑到了马其顿的
    乡下去救扎米拉。第二遍我大致弄清楚了一个时间的顺序,在伦敦餐
    馆杀人的并不是亚历克斯,而是一个马斯顿客人。亚历克斯去马其顿
    救了旧日情人汉娜的女儿扎米拉,自己则饮弹身亡。第三遍我才看明
    白,原来在第一部分的葬礼中,被埋葬的不是被阿尔巴尼亚人杀害的
    马其顿村民,而是亚历克斯。当时出现在远处的女人,正是从伦敦赶
    来跟他汇合的摄影师安妮。

    这几乎是一个圆的结构:第一部分在马其顿,暴雨将至,修士们回家,
    扎米拉逃进修士的禅室;第二部分在伦敦,安妮发现自己怀了丈夫尼
    克的孩子,准备跟丈夫谈谈离婚的事,因而回绝了情人亚历克斯要立
    即把她带回马其顿乡下的提议,亚历克斯独自回乡,安妮在餐馆中遇
    到马其顿人的暴行,尼克被打死;第三部分亚历克斯在乡下为救扎米
    拉被打死,扎米拉独自逃向教堂,暴雨将至,出现的场景跟片头一模
    一样。修士们走后,扎米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跟随着暴雨的方向。
    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圆圈在形式上合缝了。

    但是“圆圈是不圆的”。按时间顺序,第二部分的事情最早发生,其
    次是第三部分,最后是第一部分。但在第二部分中,当安妮审视自己
    拍下的照片时,却明明出现了第一部分的结尾:扎米拉被打死,基里
    尔痛苦地坐在皮箱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面前。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吗?安妮已经去过马其顿又回
    来了吗?餐馆的事才是最后发生的吗?

    当我们在回忆的时候,时间其实是不能合缝的。曼切夫斯基想告诉我
    们:“时间永消亡。圆圈是不圆的。”

    我想起《迪尔伯特的未来》里面讲述的一个道理:当下的信息能够改
    变过去。那么,从当下以另一种方式出发,是否就能够改变过去的结
    局,救得了出逃的扎米拉呢?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第三部分的暴
    雨中,扎米拉淋得透湿,双眸望向她未知的将来……


家是这么遥远


    他的爱留在了身后,他的信仰留在了远方。他能向何处去?他还能回
    去吗?

    扎米拉喊出了那撕心裂肺的一声:“不要走!”

    她追了上去。

    族人无法容忍她爱上一个仇族的少年。哪怕这个少年曾经救过她。

    她的兄弟开枪了,亲手打死了她。

    扎米拉死在基里尔的面前。基里尔彻底震住了。在她咽气之前,他的
    手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触向她年轻的男孩子一样的脸。扎米拉是含
    笑而逝的,也许对她而言,一天长于百年,刹那间的获得会被她作为
    永恒而带走。

    以前也在报上读到过这样的故事。在波黑战争中,爱上仇族的女子被
    族人打死了。当时也有过颤动,但毕竟是离得太远了,很容易在灯红
    酒绿的城市生活中被遗忘。直到昨天,这一幕在永不消亡的时间里上
    演,令我无比震痛。

    亚历克斯也是死在亲人们的枪下。“老表,开枪吧,老表!”这是他
    跟亲族开玩笑的一句话。亚历克斯去过波黑,对战争无比厌倦。他逃
    到马其顿乡下,又卷入仇族之间的血战。汉娜来恳求他相救扎米拉,
    他内心十分挣扎。“立场”这个词一直在困挠着亚历克斯。作为获得
    普立策奖的摄影师,他以为自己是客观公正的记录者,但在波黑期间,
    有人为了让他拍摄枪杀的过程而从俘虏中拉出一人枪毙。“我的相机
    杀了人,我帮了一方。”亚历克斯受到良心的谴责。

    暴雨将至。他撕掉那些记录枪杀的照片,走出去救扎米拉。他把扎米
    拉带走了。“老表”在警告他无效之后,只得开枪射击。在故乡的土
    地上,亚历克斯被亲人们所杀。这里不是他的家园吗?可家园为什么
    这么遥远?在伦敦他是外人,在波黑他是外人,回到自己生长多年的
    家乡,他仍然是个外人。

    人类是多么荒谬!我们只有一个地球,一个家园,却在相互仇杀,就
    是为了让军火商跟政府官员们一起勾结着发财吗?战争的目的究竟是
    什么?

    “他们会找到理由。战争像病毒,人们的目光充满仇恨。”片中的老
    者说。

    “联合国哪里去了?”亚历克斯问。

    “他们下星期回来,埋葬死者的尸体。”


重现的时光

    1994年,年轻的导演从美国回到刚从南斯拉夫独立出来的马其顿,拍
    摄了《暴雨将至》。该片跟台湾导演蔡明亮的《洞》并列获得了51届
    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同时,夏雨凭《阳光灿烂的日子》被
    封为威尼斯电影节影帝。

    剧中的细节十分精致。月色星辉下的远影,凭海临风的教堂,在达赖
    厄斯。甘地的镜头下都如此细腻。音乐很美,曼陀铃的声音挑起了一
    些梦境般的回忆。星空显得特别宁静含蕴,令我不止一次地想到李白
    的诗意:“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第一部分中,基里尔回到禅室睡觉。村中的武装力量头目米泰带人搜
    查教堂,没有搜到扎米拉,晚上派人驻守在教堂外面。基里尔担心着
    扎米拉的安危,无法安眠。他突然惊醒,看到窗口微明的辉光里扎米
    拉的身影。基里尔揉揉眼睛,扎米拉消失了。数秒钟之后,基里尔再
    度被惊醒,扎米拉的影子覆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迸出了那照亮世界
    的笑容,向扎米拉伸出手,两人双手相触。

    第三部分我们看到了重现的时光(虽然以时间排序而言,这才是先发
    生的事情):亚历克斯在床上睡觉,惊醒之后看到窗口微明的辉光里
    汉娜的身影。他再睁开眼,汉娜消失了。数秒钟之后,亚历克斯再度
    被惊醒,汉娜的影子覆在他怕脸上。他伸出手,跟汉娜的手紧紧相握。

    两场戏的结构是一模一样的,姿态、机位、情绪、感觉都完全一致。
    时间不会消亡,这一幕在不能得见的人类历史上,不知道已经重演过
    多少次?导演带着上帝似全知全觉的悲悯,安顿着人间悲喜。

    第二部分《面孔》的内容是现代生活,不知为何,我反而觉得它的距
    离最远。影片用了两分多钟的时间来表达街道的嘈  喧哗,这正是我
    们的生活环境,却与内心格格不入。

    亚历克斯与安妮在的士里那段戏非常经典,镜头拍的几乎都是他们映
    在玻璃窗上的反光。这无法不令人想起《雪国》对叶子映在火车车窗
    上的描写,可感觉的落差很大。《雪国》里,叶子的脸映在车窗上,
    外面是一片原野,偶尔的灯光落在她眸子里,便像是夏夜里妖异的夜
    光虫。《面孔》中的窗外,却是现代的街市,繁乱怪诞。他们像孩子
    一样无助地拥抱、接吻、爱抚,可却虚得像一个透明的幻影,无法捕
    捉、无法确定。在都市里,连爱情都那么虚幻,映在模糊的玻璃窗上,
    像风一样穿过人群,不留痕印。



    看完《暴雨将至》,心头一直郁积着浓烈的卷积云层中的情绪。那奇
    异的脸、透明的笑、重现的时光、血一样痛的爱——搅得灵魂不安。
    仿佛轰隆隆的雷声还在耳边鸣响,那沉闷的、隐约的、预示暴雨将至
    的雷声。

    当时对影片的背景资料一无所知。可我下定决心要找到一点蜘丝马迹。
    这是我费尽苦心搜集的部分资料,与同好分享:

    本片摄于1994年。

    大陆名为《雨前》。台湾名《暴雨将至》。香港名《山雨欲来》。

    该片的票房在美国为260 万美元,台湾260 万新台币,香港仅5 万多
    港币。
    获1995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

    有着奇异面孔的演员名为格雷戈伊雷。科林,1998年出演法国片《天
    使梦幻的生活》(台湾名《天使乐园》)。

    饰演安妮的卡特琳。卡特利奇1996年出现在拉尔斯冯特里厄的《破浪
    》中。

    摄影甘地1999年为好莱坞影片《海滩》掌镜。

    令人赞叹的音乐出自Zlatko Origjanski.

    亚历克斯的扮演者雷德。瑟伯德基加到美国发展,最新影片为去年的
    《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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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日快乐,朋友们

       我每次想你,上帝就落下一粒沙,于是有了撒哈拉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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