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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ale (再不听话就把你飞了), 信区: Film
标  题: 《北京的风很大》究竟刮起什么风?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Jan 14 20:41:25 2002), 转信


        "2000年2月,24岁的雎安奇带着他的50分钟的纪录片《北京的风很大》闯
进了柏林电影节。"


    这是一般主流媒体的通稿文字。似乎到了柏林电影节报到一下就应该被人关注
和过多地谈论。这或许是做媒体的最理直气壮的理由。就这样,媒体鼓励了张元、
吴文光(恕我不提其他的人了)等人,继续成为张元和吴文光,并让很多人有了错
觉,我们努力努力吧,我们对抗对抗吧,非此即彼,我们能够去柏林、嘎纳和日本
,最好一下子能进好莱坞,然而我继续做我的酷事。果真这么一折腾,《北京的风
很大》和雎安奇的名字成为90年代中国纪录片大事年表中一行文字。


    这里我需要强调的是,我本人喜欢《北京的风很大》这部片子,最可能的情况
下,我尽量让多一点的朋友看到它,通过写稿介绍它。这仿佛成了我的责任和工作
的一部分。
    接着,令我感到不解的是媒体所说的拍摄者的年龄问题。难道年轻和年大与拍
片有很大的关系吗?难道拍东西或写作是根据生理的经验能决定得了吗?这同样与
创作者"性别"所带来的效果形成了呼应。这是不对的。


    其次,我并不认为这是一部风格怪异的影片。它不怪,是因为很多人没有时间
和机会更多地看到这一类东西,或者说,这部名为《北京的风很大》的影片,没有
按一般纪录片的行规拍刮风的事,另外,它也不是述说北京,而是当事人在北京,
就本能地对北京的地域作一番浮光掠影。


    影片是这样的:敲击的声音下,民工用大捶子在破坏拆迁的房屋。所谓的北京
一开始呈现给我们的是毁坏的场面。接着,镜头在街上胡乱运动,抓片爪(这个词
汇多么生动)一下子凸现出来--推婴儿车的老人、拣破烂的流浪者、准备接新娘
的婚车、羞涩的外地民工、纪律严明的武警战士、匆忙的上班族、带着中国姑娘的
老外、身着前卫的都市新人类以及像被追赶的鸡一般的美容院小姐¨¨¨


    接着,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北京街头的许多人被一个手持话筒、身边跟着摄
影师的高大的胖小子(就是雎安奇本人)截住,耳边响起一声突兀的问话:"你觉
得北京的风大吗?"人们对这个最简单的问题的回答和他们对这种冷不丁的提问方
式的反应是大不相同的。有的人反问他们是干什么的,有的干脆骂他们神经病,甚
至还扯到了安全感的问题。这一单调的问答几乎是贯穿全部影片。


    期间,雎安奇又一次次追问那一对对的行走的男女:"你们幸福吗?"走进饭店
,来到吃饭的男女面前:"我可以和你们一道吃吗?"掏出香烟递向陌生的路人:"
我可以请你抽烟吗?"见到警察,"警察叔叔,我捡到一分钱。"警察有的收下了,
有的不理睬。就这样他们强行进入居民楼敲门,在对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开门
,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被迫回答:"你觉得北京的风大吗?"这个问题。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冲进公用厕所,对正在大便的一位北京人(这次找对
了对象)发出同样单调的问题:"你觉得北京的风大吗?"对方很既恼火又无奈:"
我操!我这蹲着,你们他妈的也拍啊。"在广场上采访人们:"你现在在天安门有什
么想法?"似乎是安排好的,人们纷纷大谈在天安门的感动诸如此类的真诚套话。



    这一切充满了年轻人的恶意。也正是被通常称为摄影机的暴力。其实法国的布
烈松曾开创摄影史上的一个重要流派,他认为摄影机就是一支枪,具有侵略性,就
是要取消稿子,把脚本直接写在胶片上,逼迫人们与摄影机发生关系。那样所拍下
的人们被"攻击"刹那间的反应,而这种没在防范下面的感情状态才是最真实的。另
外这种手法六七十年代的美国"直接电影"已经用过了。


    这样说来,《北京的风很大》的意义是在北京,当下,用这种近乎粗鲁的方式
所获得最终的效果,是以前所谓纪录片所不能提供的,或者说尚不为人所关注的,
但它确实是,在日常生活的人们中间意识得到,但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令人惊讶
地雎安奇敏感地意识到了这点,并适时地通过《北京的风很大》这样直接的方式将
它大声说出来。为此,它所赢得的认可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觉得北京的风大吗?"本身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被这样反复地、单调地
嵌入场景,它就成为一种旋律,一种意味深长的指向。它是一种来自青年人--与
身体和意识形态有关的侵犯,而不仅仅是种恶作剧式的冒犯。这有本质上的不同。
这个时候,我再回过头来看,上面提到的那些上了年纪的纪录片人物以及前段时期
走红的"留学生"片子,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我需要强调的是,这两者根本是不能比
较,也不是关注问题的视觉,干脆是作为人思考问题的质量存在着很大的差异的事
实。雎安奇式的东西以及与他相近一类被为称之为"新纪录片"的人们,是新的,是
感知出来后的"克制",是具有新艺术气质的,而你们的观念是旧的,是由躯体激发
出来的肉感,是放纵下的激情。再打个比方,曾经有圆明园画家群作品的存在,也
被冠以英雄式的瞩目,现在你再来看那些状态下创作的东西,已经成为可笑的一部
分--如果是纪录那时的状态尚可以解释。所以,它也只能述说一下"状态"(一堆
怎么也无法说清的东西),是"生理作品",难怪现在许多圆明园艺术家走上了玩行
为艺术的末路了。这是一个实例。


    在这里,我并没有将雎安奇等人以及《北京的风很大》等片说得如何了不的。
相反他们的受人尊敬是来自于诚实和天生的艺术家直觉。虽然这样说有点无理,但
我还是这样说了出来。


    就在谁都以为雎安奇向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问同样这个问题,他突然变化了-
--他和他的同伴见到了一对打电话的外地来京的年轻夫妇,打着电话女的哭起来
了。原来他们正处在困境中,孩子得了白血病,交不起医疗费,只有回家等死。这
种时候的雎安奇并没有向他们问那个 "居心叵测"的问题,而是跟他们去到医院里
,把镜头对准了这无助的一家。这时候,镜头的暴力转化为同情和关注,他们也只
能做到这点。同样我见到过一些第六代导演的片子,他们所处理这些场景时,还是
那样为了所谓"强调"和"体现"以及"引证"他们自己的所重视的观点,虽他们的镜头
同样是打着"关怀"旗号,其实是很"冷漠"的心态。所幸的是雎安奇以及"新纪录片
"人说出了"不"的声音。此时的音乐也很煽情(有人说好,有人说作者的立场由于
年轻太外露了)。尤其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这个镜头:无助的夫妻相互搀扶一起
,摇摇晃晃走着,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两辆自行车,一辆三轮车,用学生证低价租来的一架老式阿莱摄影机,和13本
每本只有2分多钟的过期胶片,用电视天线改造成的有伸缩性能的话筒杆。接着是
雎安奇在家里用两台录像机编了两个月,中间穿插了一些黑场,只有问答,没有图
像。结果所有素材都用进了影片,一点都没有剪去。片比是1比1。这让雎安奇很为
得意和自豪,跟朋友们反复夸口的地方。其中影片曝光过度或曝光不足、虚焦点、
粗颗粒、开机关机的光学闪动几乎全部保留。雎安奇他们当然清楚,不是看谁比谁
设备差,谁比谁更粗糙,或者谁比谁更壮或胆大。一部好的片子本身就具有了灵魂
。这点,《北京的风很大》做得很好。因为它既粗鲁又幽默,既狠毒又善良,既杂
乱又很控制。或许你不同意我的看法,但至少影片给了我们很多信息总是真的吧?
让我们发出会心的笑总也每人强迫吧?唤起了我们的同情心总不会是件害人的事吧
?至于最完满的接近剪成15分钟,或者曾经摹仿过谁谁谁,与某某片子相近。我想
这样的想法至少是先有耐心去看了这个片子,然后有诸如此类的说法,这真的很好
,对大家都会很好。


    我始终不会认为雎安奇由于表示过"对底层情感"这种说法,他本人也就成为了
"来自底层的导演"因此得出"为此他最关心底层人们生活"这种不经过大脑的说法,
但此说法却很让一部分人听得顺耳。按照这种视角出发,"底层"只是一个划分阶级
和成份的概念,它的出处本身就很可疑。如果说一个人在学生期由于生活状况的窘
迫而又不放弃艺术梦想的实践,就可以堂而皇之深居在底层阶级,或者对一些与流
浪、贫困题材关注,就能成为底层艺术家的话,那么这"底层"划分本身就很浅薄,
更像一个分离艺术朋友的阴谋。


    所幸的,像"前卫"、"独立制片"这些突然走红的名词一样,再也不能够迷惑雎
安奇等人,这些在他看来已变得"空洞和乏味",给他认为更负责任地说是模糊不清
。"独立"已变成太多的噱头和虚饰的姿态,要么是好高婺远,要么是将技术贬低得
一无是处,而丧失的正是对底层情感落到实处的关注,漠视着的是光明和黑暗并存
的现实。接着,雎安奇强调:"底层正是光明和黑暗并存的现实,底层情感就是希
望和绝望并存的心灵深处。"听清了没有?这多么像一个诗人说的花,而雎安奇本
人就是一个诗人。他的诗意并不是你经验里那些风画雪月的表层诗意,也不是那些
为黑暗而黑暗的家伙缺氧的心灵中的诗意。他的诗意在此处,而不是别处,就在谁
也无法出局的现实生活中。我们(你我他)共同的生活空间,难道能划分底层和高
层吗?心灵难道能区别黑暗与光明吗?只是我们过度麻木地生活着,到头来已经沦
落到无法感受出生活所给予的快乐以及痛苦所带来的复醒--生活本来就是"公开
的秘密",为此,我们要寻找一个梦。


    至此,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北京的风很大》其实刮起了开始我们觉得好玩
好笑,接着我们觉得沉重和无奈,再下来,我们议论纷纷,数落这儿那儿都存在问
题的"疑问""对了,我们的现状,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四周,我们自己本身,认识
,观念,方向,朋友,亲人,甚至情感,一切的一切都存在着问题。它刮起了我们
头脑的一场风暴。
      柏林论坛主席格雷格尔说《北京的风很大》是一部极具实验性又具文献价
值的纪录片--这是外国官方的意见,并不是全部;我说,此片是煽向我们以往生
活的一记耳光。雎安奇本人是一个怀有小小恶意但快乐着的青年。他的行为和意义
也正在这儿。

    雎安奇自述


    我在拍摄过两个故事短片后,就开始准备作一次纪录片的尝试。第一,我希望
能在拍纪录片的过程中找到一些新的方式和视角;第二,我希望能打破行业固有遵
循的标准。这其中有很多东西是我不喜欢的,没有变化,却有僵硬的霸权。


    "北京的风很大 ",从童年第一次来北京,记忆中就存在这个声音。"风"是什
么?那种不确定的,像人生一样飘忽不定的东西。你或许什么也拍不到,或许你拍
到的每一个镜头都是风传达懂得信息。这让我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有了绝对的自由。
我依靠的是我自己的判断,这让我兴奋找到了一个支点,让我得以考验我的判断和
我对现实的理解。
    拍摄的准备,确实确有确无,确有的是我力所能及找到的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过
期和不过期的胶片。勇宏在拍摄学生作业期间,用学生证低价租来的一架老式阿莱
摄影机;五块钱的话筒和废弃的电视天线,在临拍前被我们用大力胶布粘成了一支
有伸缩性能的话筒;再加上一辆三轮车和两辆自行车,这就是我们所有的准备--
让我们自己和别人都护士的一个"摄制组"存在。


    "独立制片"在我看来已变得"空洞和乏味",更负责任地说是模糊不清。"独立
"已变成太多的噱头和虚饰的姿态,要么是好高婺远,要么是将技术贬低得一无是
处,而其中丧失的正是对底层情感落到实处的关注,漠视着的是光明和黑暗并存的
现实。而底层正是光明和黑暗并存的现实,底层情感就是希望和绝望并存的心灵深
处。让那些为黑暗而黑暗,或者干脆为光明而光明,整天诉苦或成天做梦,虽怀揣
一腔热血,但内心却非不屈不饶的伪艺术家滚吧!他们和独立和实验的本质精神无
关。


    我希望能用"实验"替换"独立"这个词,"实验"将更会具体一些,也让我们得以
有一个比"独立"更为清醒一些的判断。"实验"将更加基层,更富于变化,更能摆脱
意识形态的束缚。而现在,我们缺乏的还有什么比这些更为重要呢?!


    有乐实验才能有变化,有乐新的变化才能有进一步的思考和探索,才能更进一
步地形成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基于这个简单的推理论证,我希望将要看到的是更鲜
活的艺术作品,是拒绝,或成功之后更加倍的团结,交流和彼此的鼓舞。

    对《北京的风很大》的部分评价


    来自中国的独立作品《北京的风很大》是一部非常实验而又极具实验性又具文
献价值的纪录片。
    ---著名电影史家、论坛主席乌利希·格雷格尔在2月1日的柏 林影展全球
记者招待会上


    这部仅有奥利弗·斯通醉心电影一秒钟二十分之一投资的影片,不仅创造了片
比1:1的电影奇迹,更是对纪录片制作方式进行了一次绝妙的颠覆。
    ---Le Monde法国《世界报》


    这真是一部绝妙的纪录片。
    简单,看似无序,幽默,具有破坏性而且十分感人。
    导演将简单的风格发挥到极至¨¨¨
    这种令人眼花缭乱而又冷静的处理手法无疑会成为电影节的重头戏,并且会在
相当长的时间内受到关注¨¨¨
    如果你一个新的电影人就一定要看这部电影。
    ---Richard Sowada(影评人,澳洲PIFF独立影展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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