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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utumn (秋之恋), 信区: Film
标  题: 《十诫》之杀人故事和爱情故事(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an 15 17:30:11 2002), 转信

《十诫》之杀人故事

    在这短短几十分钟里,我不断想起刘小枫写基斯洛夫斯基的一句话:“基斯
洛夫斯基用对个体的在世负担忠心耿耿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破损的爱情”。

    ----而他注视的又不仅仅是爱情。影片前半段用客观,冷峻的镜头跟踪着杀
人犯,记录他的游荡和寻觅,犹豫和挣扎,以及最后的闭眼一击-----但在这样的

不动声色的记录里, 基斯洛夫斯基也会用杀人者的眼光去看: 街头红衣金发的
小女孩,微笑中有天使的光泽令他眩晕; 白衣花冠的女孩肖像;衣袋里折皱的女
孩照片.......

    这种充满感情的注视让人在微笑中焦虑。 但至此为止,本片还是平淡的记录
片而已。 当律师与死囚临刑前谈心--- 基斯洛夫斯基大手笔开始流露, 绝对冷
静的拍摄,没有音乐,没有任何煽情的技巧,仅仅是贴近生命,进入个人破碎的
命运,深情注视。 他似乎不想在抽象命题上做文章,只是让律师---也让我们倾
听死囚的声音,不嫌弃,不放弃,敏感而痛苦。不必复述死囚临死前的爱与恨,
令人震动的是基氏手法的朴素,他深知死亡的不可言说, 任何的花哨都是亵渎。

    你们必须要回转成小孩模样才得以进入天堂... 当狱警第二次催律师结束谈
话,律师愤怒说: 告诉他们,谈话永远不会结束,永远! 这一刻,生命凌越了
法律,这一刻,生命在我们的指尖上微颤,随时可能惊飞, 也可以因为我们的了
解而驻留。当狱警带囚犯出狱,在门口, 乖乖让人捆绑的犯人小声说:我不想走。
然后就一下被推了出来,没有一点停顿,迟疑,和温情。我再次觉得心里一动,
为这残忍,为他还想活的念头。

    基氏屏弃所有技巧,抵达那不可言说之处, 用他的镜头粘贴破碎的命运,与
我们分享,并示意:安静。


《十诫》之爱情故事

    基本上,我对基斯洛夫斯基已经形成一种类似信仰的观念。

    这一次他讨论的是爱与性。

    19岁少年汤姆恋上对窗年长女子,每晚偷窥, 打骚扰电话,寄假通知骗她到
邮局好见到她---- 初恋的强烈冲破伦理领域,有着不道德的快感和诱惑。 奇妙
的是观众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某种意义上, 电影就是一场隐秘的偷窥,我
们分享汤姆的快乐, 同时一点点进入女主角的世界。

    她大概是个艺术家,单身,与很多男人交往,但感情极端空白-----汤姆看到
她一个人剧烈颤抖的哭, 而此时她只有偷窥者的目光无声的注视和同情, 这显
然不能让人安慰。

    汤姆截取她念念不忘的男友的信,我以为她会发火,以为那些信件会有什么
证明这世上还有人爱她想念她----- 但她看一下信也只能淡淡的说:也没有什么
要紧了......就这样一层层剥去她生活的外衣,触摸到那里面的冰冷真空, 除了
性-----然而也还是心凉。

    汤姆请她吃冰激凌然后-----镜头推到门外,汤姆飞奔, 拉着满车牛奶瓶以
一种狂想曲的脚步飞奔,没有喊出来的喜悦, 突然明亮的现实----本片中最轻盈
生动的一个镜头, 接下来就很伤人了。汤姆说,我爱你。但害怕迷惑于她的性挑
逗-----此处可参照 《黄金时代》中陈清扬心理描写,而基斯洛夫斯基以一个惊
心动魄的手势截断情节: 他的爱情被她以成年女人的方式屈辱后,他切腕-----
扑---轻轻一声,(但相对于真实又显然是处理后的效果)。 清水渐渐充满了鲜
血。

    我忽然极端眩晕,也许是晕血,更也许,是寂静中那轻轻的 一声,肉体轻易
被刀刃切入张开,而我们自谓坚硬的精神在 那一刻也收缩死亡。 静静斗室中,
汤姆的爱情被切断,死掉。

    女主角却就此拿了望远镜不停窥探汤姆, 写大副字板给他看,甚至去找他
-----是内疚,还是爱的复苏? 单位的人知道他自杀,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冷
漠再次让人抱紧了双肩。 尤其是,回想黑夜里被切断的爱情,那唯一的温暖。

    “我不再偷窥你了” 男孩看着她说,爱情已死。 女主角---很奇怪----笑了
起来,是充满温暖的美好笑容。 朋友说,因为他们明明不可能,所以,汤姆不再
爱她, 她为他欣慰。 可是我总觉得,没有爱的世界多么冰冷, 也许,那是一种
友好温馨的邀请:让我们重新开始?

   -------可能吗?
   -------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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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她人的欲望看自己


    基斯洛夫斯基的《十诫》中“爱情”一诫有电视版和电影版,我一直好奇两
个版本有什么不同。电视版中文影牒两年前已经上市,前些日子,电影版中文影
牒也上市了,比电视版多二十来分钟。
  这些多出来的时间讲什么呢?
  两个版本讲的是同一个故事,仅仅结尾不同。少男多米克十九岁的手被三十
三岁的少妇玛格达握住放到自己的大腿根上让他亲身把握欲望,多米克一阵哆嗦
,从自己的欲望中张皇而逃。玛格达本来不过想同多米克玩玩爱,没有想到多米
克来“真诚”,跑回家割腕,让身体中的血流出来与从自来水管放出来的水浑在
一起。只把“爱”当makelove(玩爱)的玛格达被多米克的割腕领入他的欲望,
一场误会急转直下……以后的事,两个版本讲的就不同了。
  表明看来,电视片的收场定格在欲望的平衡上:故事以多米克欲望地偷看玛
格达开始,以玛格达欲望地看着多米克结束,多米克不再有欲望,玛格达却充满
了欲望。所以,电视版收场很快,干净俐落,但故事完结得很冷。
  电影版的收场很长,那多的二十分钟讲的都是多米克从医院回来后的事。
  多米克住院后,玛格达魂不守舍,迫不及待想看到多米克,听到他的声音。
多米克从医院回家那天傍晚,玛格达走进他的房间,多米克因失血过多仍在昏睡
。玛格达看到多米克用来偷看她的欲望的望远镜,于是想起多米克曾问她:“我
看见你一个人在哭……为什么你在独自面对自己时哭?”
  玛格达坐到桌前,像多米克那样从望远镜捕捉自己的窗户……忽然,玛格达
看到在哭的自己,哭得那么伤心,身子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抖……多米克突然出现
了,伸出手臂抱住她……故事就在这番场景中结束。
  就这么一点点事情是多出来的,却用了近二十分钟,基斯洛夫斯基用了何等
细腻的笔触来叙述生活中没有的东西──温馨的抱慰。
  电视版收场的冷淡肯定比电影版收场的温馨更接近生活实际。可是,就叙事
来说,重要的并非是否符合生活实际,而是接近生命真实、给人们比生活实际更
多的东西。
  还可以有另一种理解。
  人都在自己的欲望中,但很少有人透过别人的欲望看到自己,这就是日常实
际。基斯洛夫斯基要讲的生命真实是:透过别人的欲望看到自己。故事说的是少
男多米克和少妇玛格达透过对方的欲望看自己,结果自然不会一样,收场自然得
有两种。多米克先欲望地偷看玛格达的欲望,玛格达的欲望成了他的欲望的镜子
,从中多米克看到自己欲望的单薄,对自己的欲望彻底失望。所以,电视版以多
米克欲望的冷感收场。
  玩爱并不是玛格达的生命想象,而是她的生命想象受到伤害后的自我放弃。
从多米克的欲望中,玛格达看到自己欲望的真实──对温馨的渴求。电影版那多
出的二十分钟,是玛格达透过多米克的欲望看到的自己欲望的真实。
  多米克与玛格达的事是生活中司空见惯的误会,相互错失爱的“真诚”是生
活的实际,不可错失的生命真实是:看清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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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203.93.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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