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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ya (可惜明年花更好), 信区: Film
标  题: 黑泽明之梦[转载]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un 28 14:21:28 2003), 站内信件

一、《雨中的阳光》

这个梦可能是真的。因为它虽然被导演结构成了教益寓言,但还是大大保留了童真
的自然趣味。故事是:一个男孩子被妈妈告知:“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我们家不
能留下你了。”——他看到的是狐狸新娘的出嫁。狐狸送他一把刀。各种迹象表明
,他“必须决死地谢罪”,用这把刀。

因此他到处找狐狸的家。而狐狸的家就在彩虹下面。然后我们真的来到了彩虹下面
:那里鲜花遍地,青翠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谢罪不了了之(他大概谢了,而
狐狸原谅了他,于是孩子看到了雨中的阳光),我们却为黑泽对神奇事物的神奇处
理而惊叹:狐狸,是神秘的;雨中的阳光,更是不可思议。而这一切都被看到了—
—这是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物”的意外奖赏。由此我们可以联想到,作为一个
从事一生电影的人,黑泽可能有时也会有这种恐惧,那就是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事
物。但是,他自己通过这个梦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既然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不该看的
事物,那么就看到底吧!也许会有奖赏。这个梦,隐约可以看出一位导演大师的自
恋。黑泽远非一个虚无的导演,所以,他也远非能够自动地沉浸到梦里。梦是他的
奖赏。老美投资他是对他的奖赏。

还是让我们别这么过多联想吧!我宁愿把它看成一个孩子最初的恐惧:他的恐惧居
然是“看到了狐狸新娘的出嫁”!这是一个人生秘密。一个孩子是不应该知道太多
人生秘密的。那样他就不被允许回到家里。——就到这里吧!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让我惊奇的是那些灿烂的美景,而不是这些可以引起无数联想的念头。色彩如此缤
纷,如此东方;一个孩子的“奥德赛”获得了如此灿烂的回报——雨中的阳光!

二、桃园

这里有日本鬼片的因素(呵呵):房间里明明只有这些人,可是恩太郎愣说:“姐
姐,还有一个人。”那些花枝招展的姐姐们张皇四顾:没有,还是只有这些人。

“姐姐,真的还有一个人!”三月三的偶人节就这样被见了鬼的恩太郎搅乱了。

可是,真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和姐姐们穿得一样花枝招展。

是桃花姑娘。她为什么不邀自来?因为,今天是“桃树节”,家家都要砍桃树过节
。正如西方人圣诞节要砍松树一样。孩子们高兴的时候,桃树可就遭了秧了。不知
不觉中,我们来到了山下,看到了辉煌的能剧表演,他们的背景不是舞台,而是漫
天飞舞的桃花、层叠浓密的桃花林,(我数了一下,共有四层)!此时的音乐用的
是大乐队演奏的交响乐。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衣,掩映在花丛中,待恩太郎跑上
去找她时,她已化成一截被砍掉的树桩。隐隐约约中,还能听见小姑娘脚铃的声音
渐渐远去……

美不胜收的场面,激动人心的音乐,童话格调,纯真趣味,这一切就是黑泽导演替
桃树所做的梦。最开始的一切头绪到这里都有了结果:一些简单的主题在桃花丛中
掩映。如果少一点强烈的功利性的话,如果让它再模糊一些的话(毕竟梦是模糊的
),或者人们会更加感动。

这个梦不如上个梦。里面有一句话,可以拿过来说明主题:“桃子可在市场上买到
,可是开花的桃园在哪里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主人公的脸上严肃得象是一位
环保主义者。

可是我更喜欢开头恩太郎喋喋不休的那句:“姐姐,真的还有一个人哦!”

三、风雪

这可能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梦了。浓浓的风雪。什么也看不见。接着出现了两个人影
。听见喘息声。喘息声大概是用很近的拾音器录制,很有逼迫感。我们以为只有两
个人,可是过了一会儿,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又出现了两个人。现在是四个人了。
听见他们之中一个喊道:“黑夜快到了!

还在吗?(——典型的日本式的缺乏主语的句子,造成了无对象性的问话)……别
傻了,我们出发得太晚了!睡过头了!”他们显然互相联络不上。

渐渐地,我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是要到一个营地去。

“再一点点就可脱离这幽谷,到达我们的营地!我不想再听你们的了!”

其中一个显然是个很固执的人。另几个则处在消极的一面。他们不停地怀疑:

“表错了吗?”

“路线错了吗?”

“这场暴风雪是不会停的了!正等着我们的是死亡!”

……

这些话显然对前面那个固执的人是产生了影响的。他们希望有人来,但一个一个影
子过去,还是没有人来。要是能睡一觉该多好啊!

“可是,”前面那个人顽强地想到,“不能睡!睡着了会死的!”

局面在令人昏昏欲睡地单调中延续着。这时,我们突然听到了柔软、亲切的女声:
“啊——”

的哼唱。象安魂曲,又象催人入眠的摇篮曲。那个人终于倒下了,他太困倦了。接
着冰天雪地之中飘然来了一位女神!用羽被盖住那个人,嘴里喃喃地说着,象是一
种咒语:“雪是暖和的。冰是热的。”这句话在不断的重复中似乎产生了效力——
那个人正待听从这明显的欺骗,闭上眼睡去。可是,他同时听到了呼啸的风雪声!
那声音提醒他:“不能睡去!睡着了就会死的!”

……这种反抗和温柔的欺骗在继续。力量在不均衡地变化着。正当那个人似乎将要
睡去的时候,清醒的理智战胜了女神(尽管睡在她怀里可能真的是很幸福的,甚至
是一劳永逸的。多少次,我们在生活中就想这么做了:睡下去吧!那样,这无边无
际的烦恼和严酷的局面就会自动认输、就会远遁而去,甚至如果幸运,如果睡得很
深,也许还会有梦!),他居然推开此刻令人感到安慰的女神,和她的“羽被”,
从风雪中站了起来!他推了推同行的几个人,发现他们真的睡去了——或者说:永
远地被冰雪女神收编了过去。他走着,这时女神竟象一件轻飘飘的衣服一样飞走了


——对这种顽固的人,冰雪和温暖似乎都没有用!他们严酷而清醒的理智比冰雪更
可怕!

……最后,这个人听到了山外的号角。营地近在咫尺,我们甚至看到了猎猎的风旗


音乐渐强,那个人到达了目的地,我却冷得发抖!如果是我,我可能宁愿选择睡去
!更不用说,是睡在如此温柔暖和的梦里,尽管它如此虚假——如果真实让人这么
心寒,又何妨睡去呢?

对这个梦,目前我只有笨拙地讲述它,在这过程中,我好象有一种讲述自己的幻觉


四、隧道

场景的确给人噩梦的感觉。兵士脸上的鬼相、狗的狂吠、隧道的深不可测……这个
兵士不承认自己的死亡,而事实上,他可能已经死在军官的手臂中(军官是这么说
的)。一个死鬼,在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家,却不能回——这在日本电影里是司空见
惯的。在《雨月物语》中,那个死鬼虽然回到了家,但实际上他的家已经是坟场了
。这种忧伤甚至连一个鬼也承受不了。但问题不是出在他这里。不一会儿,一整队
士兵从隧道里走出,向中将喊道:

“第三中队向中将报道!没有死亡!”

整个梦就是纠缠在“死”与“没死”之间,原来,中将宁愿接受属下已全部战死的
原因是:

“劫后余生的我没脸见你们!我被俘了!”这些“死鬼”前来报到仿佛是对他的谴
责。小日本顽固的军国主义在这里暴露无遗。

最后那只狗又出现,向这已经空荡荡的隧道再次狂吠。

这哪里是梦?这是日本黩武分子的现实写照!黑泽明的死亡观投降于他的荣誉观。
荣誉是可以不讲道理的。一个鬼在荣誉面前也可以谴责一个苟活的人。尽管那个苟
活的人可能更少罪孽感。

五、乌鸦

在《蓝色》中,当主人公以手指轻轻一点乐谱,甚至还未接触到时,音乐就突然响
起来,好象它早已经等在那里,只等着一只手指来启动它;在《梦》里,黑泽明面
对凡高的名画,也用了同样的手法,这次,他用音乐代替了手指,等待启动的,是
凡高画中的境界——阿尔的吊桥、麦田、旁边的洗衣妇……色调和情境完全一样!


想想这些吧——一个人,在一家画廊静静地欣赏着名画,却意外地走进了画中。这
个梦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幻梦。

麦田的金黄色一下子让我接触了凡高这个主体。如果说,一个人能从作品直接进入
它的创作者的世界,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通过“人”——这个上帝的“作品”来直
接进入上帝的世界呢?

想到这里,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只是一个梦——进入上帝的世界是不被允许的,是
破坏神圣。那么,凡高是不是被允许进入“美”——这也是一个凡人禁止入内的禁
区——呢?或者,他有这种资格进入?

在1901年凡高死后的11年举办的第一次凡高大型个展上,批评家米尔博用了大量这
样的语词(这些语词注定成为今后有关凡高评论的最基本词汇):痛苦的、悲剧的
死亡/神秘的灵魂/注定要疯狂/致命的不安/异想天开/充满热情的、引人入胜的一
生/艺术的使命/传播信仰的需要/潜意识的力量/美的殉道者/……这些词汇在时间
的流失中渐渐淹没了一个画家的最初。一个人就这样成为神圣不可亵渎的神圣。

随着时间的延续,“让我们看到主体”也就真的成了一个梦,一个不可企及的梦。


什么时候,有人会给我一付手指,只要我轻轻一点,就会进入某个不被许可的禁区
——就象我现在在网上做的那样?

六、红色富士山

七、垂泪的魔鬼

现在我终于接触了黑泽明的幼稚。这两个梦,象两篇正义的宣言。里面没有丝毫感
性,有的是直接的、外表的简单联想。如果说有梦的因素的话,就是第七个梦中一
些颠倒的、噩梦般“不可思议”的花——有的茎自花中长出,上面是奇怪的蕾,类
似蒲公英;有的花叶残缺不全(玫瑰)……而这些花全都长在沙漠上,这里曾经氢
弹、飞弹横飞。结尾,老黑做了结论:“这些都是愚笨的人类自己行为的恶果!”
顺便说一句:现在花农们如果一生能培养出这样怪的花来,那他可就发了。

关于红色富士山的联想,没什么大不了:日本就这么一座山值得拿出来,而核能发
电厂的爆炸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自己干的。不用怪别人。老黑真的是老了。

八、水车之村

黑泽明的“桃花园记”。加进了一些现代的想法,比如,用鲜花供奉一个癌症病人
的死;没有电力,“到了晚上就应该暗,太亮了看不见星星”;木炭取材自自己倒
下的树木,而被抢救下来的“几棵树能给你一林子的温暖(相对于一时一屋的温暖
)”;有时牛粪也能做燃料……其中的人物:一个自称103岁、戴着草帽的老人在
做水车。后来他参加了一次出殡,死去的老太婆是他的初恋情人,“但她让我失恋
,却嫁给了别人!”他笑着说。

最后还是他来给他送葬。

……

这些就是黑泽明曾经有过的梦。

在没有梦的日子了,在怀疑的日子里,这样地看了黑泽明最得意的《梦》。别怪我
。一个人可以这样看,也可以那样看,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梦呢!!如果有一天,人
类都做这种梦,那么人类应该早就没有梦了吧?——看,我也“黑泽明”起来!“
黑泽明”。这名字叫的好!象一束火把。有一次,我梦见我正在黑暗的沼泽地里徘
徊,伸手不见五指,我急需一段木头,好做成火把,照亮我的路程。我经过思索,
真的找的了这样一段木头,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将它点起来——于是,“黑泽”就这
样“明”了起来。我的文章也就这样写完了。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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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认认真真地注视一件有趣的故事,
那故事便越来越发愁。

缘分就是猴子的粑粑。。。。。。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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