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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Ee (恶梦衣裳), 信区: Film
标  题: 任逍遥——戛纳:贾樟柯的短暂狂欢(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Oct 21 14:04:10 2003), 转信

  2001年,山西省大同市的民间广泛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因为西部大开发,整个
城市要搬迁到新疆,为城市地下的煤矿开采让道。当然这个传闻至今没有被证实,但
当时这样一群“面临”迁徙的人令贾樟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同年4月,他来到大同动
手拍摄一部纪录片,这部纪录片完成之后叫做《公共场所》。拍摄过程中,山西大同
带有很强的工业气氛的一些空间和建筑,又令贾樟柯突然产生了拍摄一部故事片的冲
动。现在,这部名叫《任逍遥》的故事片出现在最近公布的第55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竞
赛单元的名单上,成为今年入围戛纳竞赛单元惟一的华语电影。

  朋友发来的剧照上,一对青年男女骑着摩托兜风,无端让我想到蔡明亮《河流》
里的场景,迫不及待地想看这部电影,想来应该不会像《河流》那么闷蛋,可是谁知
道什么时候能看到。

  入围戛纳对贾樟柯意味着什么?有评论认为这“标志着以第五代导演为支点搭构
的中国内地电影格局业已改变”。拨通了贾樟柯在香港的手机,他的声音似乎没有明
显的兴奋,但一如以往地主动、滔滔不绝,他强调,入围戛纳只是短暂的欢愉,“我
们过去有那么多的苦闷,不如意,今后还会有,戛纳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对我们的一
个安慰。”话筒那边偶尔传来邻家的阵阵狗吠,心想他住在什么鬼地方,却忘了问。


《任逍遥》诞生记

  这个诗意浪漫,富有娱乐色彩的片名很可疑,尤其在我们都看不到这部电影的时
候。贾樟柯告诉我,整个电影从内容上来说还是保留了他一直以来对一个人群的关心,
仍是内陆小城市、底层年轻人的遭遇和心理状态。电影的方法是他在影片中最大的
改变。这部影片基本上没有剧本,是一边拍一边想的,像写散文一样,找到一个空间、
一个环境,就开始拍戏、构思。这样一部电影,在资金上得到的支持却顺利得实在
“幸运”。贾樟柯的制片人,香港“胡同制作”联系了从《站台》开始与贾樟柯确定
长期合作关系的日本“北野武事务所”,很快又找到了法国的“电影的梦”制片公司,
最后又有一个韩国公司加入,使这部电影成为4个国家和地区的合作产物。而从他想
拍故事片到真正找到资金去拍,到开机,没有超过20天时间。对于多方联合制作,在
这样一个环境下真算是运作得非常顺利和迅速的了。

  “帮助我的制片人,他们是真的喜欢电影的人,非常理解导演。像日本公司,它
们的运作一向是非常保守、四平八稳的,它这一次实际上是一种操作,那样快的时间
里组织好资金,压力非常大。”贾樟柯说。这种合作不是因为影片成本过高,需要多
方一起投资来做,影片成本大约500万元人民币,属于一个中型投资,当然对一部全部
使用DV拍摄的低级制作,已是相当高的投入。这种资金组合是因为这些公司有一个共
识,就是现在已经不能由单一国家的力量来制作电影,尤其是艺术电影,而且这种资
金组合本身就是将来影片发行的一个框架。

  这部电影有很漫长的后期制作,在法国做从数字到胶片的转换工作,用了很长的
时间。那个很老牌的制作公司承接过美国、瑞士、意大利、澳大利亚等不同国家的很
多数字电影。完成影片以后,它的工程师们感到非常吃惊,他们基本上有这样一种评
价:这部电影是他们所看到过的最好的一部数字电影,它基本上发挥了数字的特性、
优势而弥补了数字的不足,特别是在色彩和运镜上,寻找到了属于数字电影的方法。
而影片其实在今年2月份就已经收到了柏林电影节发出的邀请,他们看了一些素材以后
很感兴趣。“但是影片的后期离完成的差距还很大,还没有开始剪接,我们就没有去,
毕竟还是要为自己的电影负责。”


把玩“超现实气息”

  从片名到拍摄风格、手法,《任逍遥》与贾樟柯的前两部故事片《小武》和《站
台》相比的确是大异其趣。从纪实风格一下子跑到即兴拍摄,贾樟柯说自己不是为变
而变,促使他产生创作冲动的,是他在大同那样一个空间里,感受到的一种“强烈的
超现实气息”。“在当下的中国我觉得有一种超现实的气息,因为整个国家、社会在
一个巨大的莫名的推动力之下飞速地发展,人们承载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人际关系,
处理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奇怪的你不能想象的东西。也就是那句话说的,现实比故事
还要精彩。那些超现实的部分你要讲给人听人家都会觉得不可能,但它恰恰又在生活
里存在,我就是捕捉到了这种气息,然后来拍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的英文名是Unknown Pleasure,直译过来叫做“莫名兴奋”,贾樟柯认
为它很准确地表达了这部电影所要表达的含义:“在这样一个飞速前进的压力之下,
人们有一种莫名的躁动、莫名的兴奋,一种非理性的生活态度,得过且过,享受生命
的欢愉,过度地寻找快乐,没有节制地生活。在这种生活态度背后,有一个非常悲情
的原因:很多人看不到明天,有种‘临终前狂欢’的气息在里面。整个电影在拍的时
候也是一直在寻找这种气息。”这不免让人觉得,又是一部“灰调子”的电影,但贾
樟柯不同意“灰”这个说法,认为这只是悲观。“我觉得我们这个社会要鼓励人们悲
观,它能让人慢慢理性,我自己从28岁拍电影到现在32岁,这些年过后我自己惟一的
收获就是越来越理性,而我原来是一个极度不理性的人。”


数字带来的兴奋

  值得一提的是,《任逍遥》是第一部能够进入戛纳竞赛单元的亚洲数字电影。DV
本身为贾樟柯提供了一个更自由的创作空间,当真正从传统的胶片电影工艺里解放出
来以后,数字电影给了导演很多方便。传统电影的成本压力不复存在,导演不再受到
时间、片比的局限,他们可以不像以前那样要有很周密的计划、很好的安排,于是即
兴拍摄不再显得冒险。不知道当年第一次执导电影便不幸超支、延期的王家卫会不会
感叹。贾樟柯很兴奋地告诉ynft,自己在实践数字电影的时候,比如《任逍遥》的拍
摄,剪进去的很多场戏,如果是在用胶片的方式时会喊停,DV使他能够一直拍下去,
拍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电影从诞生起有两个传统,一个是卢米埃尔的纪实传统,另一个是梅里爱的戏剧
的、科幻的传统。而数字电影的后期修改性,那种合成、修改的技术、特技的能力,
是一个新方向。贾樟柯非常欣赏罗麦尔拍的《贵妇与公爵》,他认为从电影的角度来
看,它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作品,它的了不起在于它指出了摸索数字电影的可能性。“
罗麦尔拍《贵妇与公爵》,是继梅里爱之后在这个新的方向上寻找,我非常感动。”
贾樟柯说,“我最想说的:数字电影给我们带来了写作权利的回归,但是另外一方面,
数字电影最大的特性还不是因为它便宜,是因为它能够普及。我觉得它在美学上真
的有一种未来,一种可能性,这种数字电影的传播技术能够再发展的话,传统电影的
传播方法也会被颠覆,我很兴奋能做这样一个电影。”

  当然数字电影技术还有一些先天的缺陷,比如景深的问题、色彩和影调的问题,
它本身是数字运算出来的色彩,没有办法像胶片那样柔和、有层次。有些题材的东西
是无法迁就这些缺陷的。为数字兴奋的贾樟柯也强调,数字不是万能的,只是一种新
的选择而已。


短暂的狂欢

  贾樟柯的《任逍遥》成为今年入围戛纳竞赛单元的惟一华语电影后,很快有这样
的说法:“标志着以第五代导演为支点搭构的中国内地电影格局业已改变。”对此导
演自己的反应是:“就是一种说法吧,一部电影、一个事件,不能够说明什么和改变
什么,只是对个人的欢愉而已。”

  能够去戛纳参赛对导演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尤其对于一个只拍到第三部故事
片的导演。在入选的名单里,有很多我们熟悉的大师,面对那么多自己热爱的导演比
如阿巴斯、林权泽、波兰斯基……贾樟柯说自己很激动。“他们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
对整个世界电影做出的贡献,我们是根本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能够跟他们站在一
起来竞赛对我来说是对我价值的肯定。我们从1998年开始制作电影,描写那些人群,
那些生命经验,讲述中国人民的生活状态,我觉得这些都引起了国际的注视,对我来
说则是一种被遮蔽的生活终于受到了重视和肯定。我为我们的电影能引来这样的关注
而骄傲。当然作为导演,也是我自己这五年里磕磕绊绊做电影的一个补偿。其实你去
戛纳也好,去哪儿也好都是非常短暂的一个狂欢,这个狂欢结束之后你还要面对无法
回避的实际问题,包括很多麻烦的事情。对我来说,在非常疲劳的电影的过程里面有
这样一次狂欢,是一个很好的休息,也是很好的机会让我来总结过去。”

  自己的第三部故事片能够入围戛纳,贾樟柯觉得意义深刻。他对自己的职业有很
强烈的阶段感觉,认为学习电影的过程、摸索自己电影风格的过程通过3部电影后,有
了一个段落。这样他对自己、对一直不同意他做电影这一行的母亲、对跟了自己5年的
工作人员,都是一个交代。贾樟柯反复强调:这种欢愉只是片刻的,我们过去有那么
多的苦闷/不如意,今后还会有,戛纳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对我们的一个安慰。他仍旧
感到很茫然的是,自己跟整个中国电影的关系一直非常奇怪,“你的电影没有给人家
放过,没有一个观众群体,你跟这个环境的文化有多少关系?你的电影永远是传闻和
消息,只给网络带来很多话题。我很奇怪现在非常多的人在谈论我的电影的时候都没
看过,很有意思的就是,大家是在读我的电影而不是看,都是从文字上了解我的电影。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大家真的能去电影院看我的电影。”

  贾樟柯在电影事业上的生存方式也是奇怪(或说不奇怪)的,虽然他强调自己一
直在努力寻找另外的方式,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在中国放映自己电影的可能性,但通过
国外资金渠道获得拍片机会,延续自己的创作已然是他既成的生存模式。贾樟柯没有
办法,他的愿望仅仅是创作,他说永远会怀着这个愿望工作下去。“你整个人、整个
电影生涯已经启动,为什么不重视一个导演个人的创作生命呢?在我们这样一个文化
里,被牺牲掉的创作者已经太多了,我自己不愿意再这样。”

南方周末 李宏宇

摘自《网易娱乐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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