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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Ee (linyu), 信区: Film
标  题: 流经循环河道的梦(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Apr 20 18:40:54 2004), 站内信件

  我们时常听说,时代正处于变化中,潮流正在更替中,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
已发生了改变;然而我们又听到这样的抱怨和定论时常在耳边萦绕;艺术终结了、摇滚
死亡了、文学走到了尽头、电影终止了。一方面是世象在飞速地变化和更替着,而另一
方面是表现与阐述这些世象的文字、影像、声音停滞不前,像是一个站在十字街头的人
被人流挤压碰撞后才会有些小变动,又像是呆滞于旷野的树,春风来了还不懂怎么发芽。
他们所期待的是惊天动地的一场事件或是另一场暴风骤雨的来临。与此相驳的是,表现
世象变化的艺术形式又通常被斥为超前了世象变化,显得极端、突兀。就像一旦有人踏
进了河,就有另外的人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
  大卫·林奇(David Lynch)显然是试图多次踏进同一条河的人。在他9部影片中,
约分为3个阶段: 早期的怪异确立了他奇特的影像风格;中期通常以离经叛道的过程去追
求美好;近期以迷离、立体的叙述手法创造了如此与世象不同却又如此接近世象的开放
型、螺旋式的世界。
  《橡皮头》(1986)(Eraserhead),一个离奇的故事;《象人》(1980)(the
Elephant Man),一个真实故事;《沙丘》 (1984)(Dune),一个科幻故事。这3部
电影都以非常规的表现手法叙述了常规的故事,大卫·林奇在影片中加入了梦境与一些
莫名奇妙的意象,正是这些梦境与意象的表现手法确立了“大卫·林奇风格”的电影,
人们已无法用“黑色电影”、“现实主义”、“科幻电影”来定义“大卫·林奇风格”
的电影。而如果我们把这3部电影作为一部电影的三段结构看待,他中期的电影风格恰与
此吻合。
  《蓝丝绒》(1986)(Blue Velvet)、(我心狂野》(1990)(Wild At Heart)、
《双峰:与火同行》(1992)(Twin Peak:Fire Walk With Me)的结构大致相仿,它
们都渗杂了暴力、色情、侦探这些貌似主流的元素。主人公因为好奇、不羁、诱惑使得
他们被追赶、被压逼进了一个暴力、怪异、丑恶的事件中,而这些事件是一张无处不在
的网,蔓延到原先不应存在的机构、人物、场所中,使得这些事物都被牵连进去而变质
了。人处在极具危险和恐怖的境遇中,在这些暴力与恐怖爆发后的废墟上,我们发现,
美好被重塑、重现出来,而罪恶也被美好所宽容、救恕。在这3部电影中,大卫·林奇的
怪异、极端的表现手法达到极致,那些不断重现的火的意象,既代表生命与活力,又代
表邪恶与毁灭;那些闪现的梦境时刻压迫着神经;那些时而优美、时而狂躁的音乐,以
及无时不在的恐怖的音效和光效,无时无刻地折磨着观众的神经。
  以上这几部电影,代表了大卫·林奇世界观的基础:世界一片混浊,虽然美好是那
么微弱,但只要坚持美好并与世事斗争,美好终将到来;虽然美好在世界的混乱中显得
微不足道,但也正因如此方才显得弥足珍贵。而这种珍贵的美好,不是由粉饰现实而来,
更非以逃避或屈服而来。相反,它是由释放、燃烧、爆炸而来。如同一团火球,在黑
夜中升起,形成闪烁的星光或是恒固的日光。
  在完成对世界的临摹和对世象的极端表述后,大卫·林奇对世界的重组和对世象
本质的描述更是无以反复。《妖夜荒踪》(1997)(Lost Highway)、《斯特维特故事》
(1999)(The Straight Story)、《穆赫兰大道》(2001)(Mulholland Drive)
的出现更令人大吃一惊。如果说大卫·林奇以往的电影已让人感到晦涩难懂,而这几部
电影恐怕要令人不着边际不得要领地迷失在“大卫·林奇的世界”中了,就像我们时常
感到迷失在周围的世事一样,事物显得相互关联却又缺乏明显的逻辑性。
  《妖夜荒踪》是大卫·林奇的另一个起点,他讲述了一个故事,但也可以说是两个
故事,甚至没有故事,它们的界限是如此明显,又如此模糊;同样,现实世界与虚幻世
界的界限也是如此,虚幻世界的幽灵被现实化并且扰乱了现实世界,使得现实世界虚幻
化,继承大卫·林奇以往的偏好,这也是一个被欺骗、被诱惑的故事,并且也在最终纯
真和无意战胜了虚幻和邪恶。但与以往不同,大卫·林奇创造了一个循环结构,打个比
方,你可以不间隔地反复观看影片,你会发现你不是看了两遍三遍或是更多遍这部电影,
而是你发现你永远看不完这部电影,当期待着影片趋于结束时,它又和下一遍的开头
完美地联结起来,仿佛中间没有间隔与缝隙。影片的结果恰好是影片起始的原因。这是
一个自给自足的循环封闭的结构与世界。这种电影观念,仿佛只有在《去年在马里昂巴
德》里出现过:电影只代表电影的影像和放映时间组成的那个世界。当电影处在放映时,
这个世界就存在,而电影停止,这个世界就消失了,若要确认这个世界的存在,唯一
的途径是,放映电影。
  《穆赫兰大道》是大卫·林奇在对世界描述上走得最远的影片,也是他最为满意的
影片,影片更是没有明显的结构、明显的故事。那么,它究竟表述了什么呢?博尔赫斯
说镜子(影像)是唯一使世界增值的工具。如同克洛德·西蒙的《弗兰德公路》源于一
次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感观,克洛德·西蒙把写作看作是绘画,他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
写作不同的人物和故事。由此,我们在《穆赫兰大道》中也发现,世界不再是单一的、
封闭的,而是立体的、相互关联的。故事也不再是线性的,有逻辑可循的,而是散漫地
分布在四维空间。大卫·林奇无意于将它们按分类学那样收集整合这些故事和信息。即
便在同一封闭空间的封闭信息中,角色也是可以相互更替互换的。尤如我们的世界,趋
于立体、开放。当绘画已经过了立体主义、装置、空间艺术并司空见惯后,电影,终于
以《穆赫兰大道》与其同步了。
  当然,大卫·林奇并不只着迷于形式对内容的颠覆,对抽象美的追求,在《斯特维
特故事》中,他仍然相信,只有执著于人自身的追求,人性、人,就像梦,穿过恒固又
常新的更替与风暴的变幻河流;当人的本质恒固时,人就可以多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文 海藻 2002-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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