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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C (一定重修), 信区: Film
标  题: 第五代电影前史(4)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Jul  4 10:46:40 2002), 转信

第一章 入学篇 (5)


  就在田壮壮家的那个大宅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后院里住着北影厂的厂长田
方和他的妻子于蓝,他们都是人们熟悉的资深电影演员。在他们的两个孩子里,田
壮壮排行第二。后院的邻居有北影厂资深导演崔嵬,他导演的电影《青春之歌》、
《杨门女将》、《野猪林》和《小兵张嗄》,是中国观众津津乐道的作品。他人高
马大,豪爽风趣,也是个大家喜爱的演员,他演过《宋景诗》、《老兵新传》和《
红旗谱》里的主角,是60年代一位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


  前院住着两户人家,一家是水彩画家兼电影美工师秦威,他的淋漓洒脱的水彩
风景画在三十年代就远近闻名。他亦画亦影的才气和豁达宽厚的性格,在电影圈里
人人皆知。另一家是北影厂有名的电影剧作家海默,他爱书如命,但更爱孩子。少
年田壮壮是海默最好的朋友。他到海默家去从来不走院门。先从后院的墙上敲敲他
的后墙,海默在书房里叫道:“是壮壮吧,过来吧!”他就像只猫一样从后院的树
上爬过矮墙,轰然一声响跳到院里,钻进了海默的书房。有时候,敲敲墙,前边传
来书房里的声音;“壮壮吧,这会别过来,我正忙着呢,啊——,明儿再来吧……
”他们俩人尽管是莫逆之交,可是也有禁忌:书房里所有的书都不准壮壮随便乱翻
,不许随便碰。这是壮壮和海默之间的约法三章。


  “你什么时候读什么书,我会给你准备的。”海默说。


  田壮壮和陈凯歌同岁。都是1952年生,都属龙。1966年他们都是14岁。


  和所有14岁的北京少年一样,他们都丝毫没有想到,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夏天的
早晨,怎么会卷入一场身不由己的惊涛骇浪之中,从此,不但改变了他们当时的生
活,而且改变了他们整整一生。当他们后来手执话筒站在摄影机后面,当电影成为
他们生命至关重要一部分的时候,1966年夏天开始的那场炼狱般的浩劫,成了他们
终生投入的电影主题。


  当红卫兵涌进宝禅胡同这座安详宁静的大院的时候,昔日被广大观众所熟悉,
所喜爱的电影演员和导演,甚至昨天大家还是老街坊、老邻居,进进出出都会亲切
的问一声:“您吃了吗?”的熟人,立刻变成了“文艺黑帮分子”和“阶级敌人”
。老艺术家们肃立当院,在炎炎的烈日下,低头罚站,看着从自己家里抄出来的字
画文物,文学名著,在院子当中的青石砖上,被点上一把火,黑烟慢慢地升腾飘浮
,漫延在胡同的上空。


  在长达几个小时低头罚站的一排人当中,就有田壮壮的父亲和母亲。而陈凯歌
的父亲陈怀恺导演的处境也许更糟。因为他身上的罪名还多了一条,那就是他曾在
抗日战争时期参加过国民党。


  之后,他们就被送到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牛棚”中去监督劳动。


  在这之前,有一天的晚上,前院的海默很突然的把壮壮叫去,屋中间的几张方
凳上堆满了几十本精装的文学名著,海默看着他,慢慢地说:“这些书,是我挑出
来送给你的,你拿去慢慢看吧。”壮壮说:“我得问问我妈,她说能要,我再来拿
,成吗?”


  可是,当天夜里,来了一群红卫兵和年龄不小,自称为红卫兵的人,把海默押
走了,海默家的门上,贴上了交叉的封条。


  过了些天,就有北影厂的人,来通知家属,去认领海默的遗体,说他抗拒审查
,畏罪自杀,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


  在昏暗的夜色中,田壮壮走到前院,站在贴着两纸封条的海默的厢房前,长时
间长时间的站着,他从窗格中望进去,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可他好像看见了那几只
凳子上放着的那一堆精装的文学名蓍,他觉得永远对不起海默,为什么那天没有立
刻把书抱回家……





陈凯歌赴云南插队前

  1969年的时候,田壮壮和陈凯歌都离开了北京,上山下乡。不过田壮壮去了东
北嫩江冰雪覆盖的一个小村子,而陈凯歌去的是云南省西双版纳的景洪县。


  常年多病的母亲,一言不发地替儿子收拾行装,凯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
的病体和年幼的妹妹。父亲在牛棚反复请求,得到特别批准,到北京火车站来送儿
子远行,当起动的列车渐渐加快,驶离站台的时候,一位苍凉的老人跟在列车后边
不停地慢慢地奔跑,直到站台尽头,目送着载满了学生的火车远去……,站台上的
父亲变得越来越小,凯歌忍不住的眼泪落进了咽喉。


  他低下头来不让周围的人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是充满自责的悲哀和歉疚
,他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对父亲不可原谅的伤害:在一次纷乱而恐怖的深夜斗争会上
,在院子里围满了红卫兵和造反派,高呼口号要打倒反动权威陈怀恺时,他冲上去
推了父亲一把,他自己也被自己的这个行动惊呆了。他在后来反复讲到过这件事:
一个当时14岁的孩子,为了什么?为了怕死吗?是的,但更怕的是,自己被逐出人
群,因为想使自己留在这齐心一致地丧失了理性的人群中间,被承认是“群”中的
一员,他伤害了他善良、本分的父亲。


  难道能够把历史的责任仅仅归结到几个人身上,成千上万的人就可以轻松自如
的解脱了吗?


  “我不能不反复地、痛苦地审视这段历史,同时也反思自己。当审判台空出来
的时候,我就自己站上去。”——陈凯歌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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