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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kira (红房子画者), 信区: Music
标  题: 我爱达明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Apr  8 13:03:09 2001), 转信

“我爱达明”，之所以用如此直抒胸臆的题目，一是因为言语虽浅陋，但真
的要说的，倒明明就是这个话；二来呢，却也是为了纪念一个我非常欣赏的DJ，

在他的节目里，大约四、五年前，曾经有过两档“我爱达明”的专辑。节目的录

音至今我仍然常常找出来听，也依旧亲切无比。这是题外话了，下面言归正传。

　　热爱达明，怀念达明，其实也是基于对如今的香港——包括台湾——乐坛的

失望。回忆达明横空出世的八十年代，主流乐坛有谭咏麟、张国荣，让后来者至

今只能仰望，而隔岸相望的更有吟着《之乎者也》的罗大佑，唱着《三跪九叩》

的黄舒骏，李宗盛在那个时候，也还写《阿宗三件事》这样的歌。如今呢？不是

我偏激，实在搞不懂吴佩慈的专辑为什么拿身材做卖点，有人质问得好：她身材

出众为什么不去做模特？！
　　也怀念“乐队”这样的一种存在，当看着它逐渐被“演唱组”偷换了概念的

时候。刘以达的作曲、编曲、伴奏，黄耀明的主唱、和音，除了那几位著名的“

达明词人”的介入，达明二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工作。这就是典型的乐队，他们

不只是唱唱别人的歌而已，因为心里的东西要化作音乐，是没有办法的。
　　回顾达明的创作历程，可以发现，他们的风格从早期偏向于浪漫唯美慢慢过

渡到解散前越来越直指时弊，越来越多实验性的音乐元素。这是他们实践自己的

音乐理念的脚印，令人感动。
　　还是从《石头记》说起。这是达明1987年第三张专辑的标题曲，也是达明参

演的进念廿面体的舞台剧《红楼梦》的主题曲。此曲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达明浪漫

唯美的风格，而“达明词人”之一迈克的词，轻灵古雅、意境幽远，二者实在配

合得天衣无缝。全曲起自一段听来极玲珑剔透如流水淙淙的滑音（记得那次听范

立的“我爱达明1”时听到这段前奏，我居然感动得想哭又想笑），恍恍惚惚宝玉

当是置身于太虚幻境，前尘往事似梦迷离，造成了一种同现实间离的氛围。及至

音乐由纤细而丰满，宝玉也仿佛是想起了怡红潇湘的岁月，想起了曾经的温柔繁

华。而当“看遍了、冷冷清风吹飘雪……”的歌声响起之际，宝玉当是望着“白

茫茫大地真干净”，细细诉说着深院内的浮沉旧梦了。说“远远青山吹飞絮、弱

柳”，你有没有想到那次女孩儿们的咏柳絮？“空缱绻，说风流”，“曾独醉”

的是宝玉，“病消瘦”的是颦儿。“乐韵”可是潇湘馆的琴韵？“独舞”的可是

宝黛的心？“丝丝点点计算”的是宝玉的情、黛玉的泪、凤姐的权……奈何“偏

偏相差太远”！终于“看化了真真假假”，了结了《石头记》。每每重听，恍若

将那石头上的故事再经了一遍。

　　《天花乱坠》的风格走的就是截然相反的路了。前奏是一段激越的鼓点，仿

佛是现代生活的匆忙如穿了红舞鞋的脚步。这种节奏或者说这个意象伴随了整首

歌，物欲的忙碌和精神的匮乏。歌词出自另一位“达明词人”周耀辉的手笔，此

君尤其擅长写这类充满了反思的现实题材。歌曲从以收音机为代表的媒体不断地

制造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说起，说到各种煽情的、催泪的、无病呻吟的、莫名其妙

的感情随着电波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游荡，而芸芸众生就随着这种快餐般的情绪

悲哀欢喜，因为其实大家都麻木于真正体会自己的内心，麻木于去思索。于是，

达明很尖锐的问“你心里世界没变几多？”达明更一针见血地说“其实这歌替你

感觉。”达明很调侃，站在快餐情绪制造者的立场，他唱到“我今天歌歌多，你

股票价格怎么？……我今宵歌歌多，你家里老幼怎么？”当收音机日以继夜地播

放着被日以继夜地制造出来的快餐情绪的时候，达明是清晰的看到了人们对身边

世界的冷漠隔阂。他甚至问“你炒过芥菜几棵？”范立谓之“俗到尽，却实在是

惊人之笔”，我深以为然。但达明其实又是悲哀的，因为他知道“其实这歌怎可

替你感觉。”人应该有自己的感情，是独立的、自由的，并因此而高贵。最后，

达明说“此刻我抱歉，我念，我应该收声。”——是给人思考的空间还是他又一

次感觉到了引导人不受引导地去感觉、去思考的悖论呢？希望是前者。《天花乱

坠》的题目很好，隐喻充满诱惑的物质世界让人眼花缭乱、失去主见。此曲收录

于达明解散前的倒数第二张专辑《意难平》。
　　下面想说的《天问》，收录于达明解散前的最后一张专辑《神经》，是一首

相当有震撼力的作品。记得几年前，曾经看到过达明在音乐颁奖礼上演唱《天问

》的镜头。刘以达挎着吉他，双眼平视面无表情地弹奏，而黄耀明，双手以一种

极拘谨的方式拢着话筒，低垂着头演唱。音乐本身的冲击力，以及达明那种仿佛

哀悼一般的姿态在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颁奖礼上所形成的冲击力，穿越了时间

的阻隔，让今天的我，依旧感到震动。《天问》的曲，加入了古筝、唢呐和鼓这

样的民族音乐的元素，似乎想从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底蕴里获得某种力量。歌的起

首就是一段筝曲，一顿一挫、余音缭绕的几个音符，清冽冷然，而后鼓的介入使

乐曲一跃而壮烈起来，及至唢呐的加入，仿佛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的感觉。范立

曾经说，中文流行歌曲中，《天问》是把“鼓”用得最出神入化的。整首歌里，

鼓和唢呐始终不离，宣泄了一种极强烈的内心情绪，而黄耀明的嗓音是冷淡的，

间奏的古筝与前奏呼应，也仍是清冷的，我的感觉是一种间离，力图把歌者和听

者的情绪拉回到一个思考者超然的立场。于是情绪就在这一张一驰，一冷一热中

矛盾、徘徊、撞击着。值得一提的是，编曲中有两段“留白”的处理，一是在间

奏的古筝曲之后，一是在末尾。末尾的尚不太显，但是曲中的留白，实在是一个

很大胆也很成功的处理。没有任何的乐器，也没有任何的歌声，是空洞，其实是

有隐约的人声作背景的，但是却如空谷回音更显谷空。之前的音乐造成的情绪上

的压力，原是希望更激越的音乐来消解的，可碰到的是横梗在前面的静默。脑海

里的画面是遭涂炭的生灵对上苍的祈求，背景的杂音仿佛来自他们歙动的嘴唇—

—难怪数千年前的屈原要愤而发问！歌词依旧是周耀辉的手笔，借后羿射日、嫦

娥奔月的故事写所有愤然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情绪。以我来看，达

明的这一歌，同两千年前屈原问出的“天命反侧，何罚何佑？”，同七百年前关

汉卿骂出的“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是一脉相承的。虽叹的是“纵怨天，

天不容问；叹众生，生不容问！”，然其中的不屈比无奈多，愤怒比哀矜多，尤

其是其中弥漫着浓浓的悲天悯人的情绪，让人动容。讲到这里，不得不提到有关

这首歌的背景。《神经》这张专辑是1990年1月推出的，据说其中有很多达明对“

六四”的反思，而《天问》尤其是为“六四”所写。这一点，达明自己似乎也是

承认的。然而，我认为，歌者固然是以“六四”为契机而作的思索，听者若因此

只往“六四”里去听，就呆了。好的歌曲、好的文章同好的剑招一样，当它诞生

那一刻，就不是任何人能束缚的了，哪怕是它的创作者。它们会依着自己本身的

轨迹活下去。比如《天问》这样一首大气磅礴的歌曲，这样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担得起的。你可以说它写了“六四”，但事实上，它是超

越于一切具体事件之上的思索，充满了生命的无力感和“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悲

壮。这样的杰作，如今真的是难得的了。
　　完成《神经》之后，达明宣告解散，其后的六年里，达与明继续分头实践自

己的音乐理念，其间虽有如《玫瑰园》（刘以达与梦）、《淫红尘》（黄耀明《

信望爱》）这样从某一方面沿袭达明风格的作品，但毕竟不是以“达明一派”的

名义发行的。直到1996年，为纪念达明组合10周年，达与明又重新携手，发行了

专辑《万岁万岁万万岁》。总体而言，我不认为这一作品超越了《神经》所达到

的高度。但是，仍有值得推荐的佳作，如《甜美生活（万岁万岁万万岁）》。
　　《甜美生活》是一首相当皮里阳秋的作品。虽然达明从前的歌曲《十个救火

少年》、《今天应该很高兴》也有颇具欺骗性的外表，但《甜美生活》不像《十

个救火少年》那么戏谑，也不像《今天应该很高兴》那样骨子里是悲哀，它，是

不动声色的嘲讽。从歌曲起首的氛围来听，似乎很容易以为这是一首走浪漫唯美

路线的达明作品，音乐很安静柔美，歌词很有情调。全曲是从海滩散步的一对恋

人起笔，描写了一种典型的中产阶级的生活。听歌剧，看传记，谈天是在水晶灯

下，说爱是在海涛声旁，是不是很优雅？可是“趁恋爱还是美丽，去签个盟誓，

那一半贤淑秀慧，每日答谢上帝”——多么谦和有分寸！完美是有样板的，在恰

到好处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地方以恰到好处的方式恰到好处地扮演一个浪漫的情

人，漂亮的过场之后恰到好处地直奔目标——婚姻。太经济了，感情、思想、时

间……都是不会浪费的。然后呢，开始做完美的先生太太、爸爸妈妈，培养完美

的儿子女儿。我几乎可以听到这些生活甜美的人们之间的对话“某某先生，真好

福气，太太那么漂亮，儿子女儿都那么出息……”，或者“今天天气……哈哈哈

”，再或者“今年休假的旅行……呵呵呵呵”。先生是从洋参丸广告里走出来的

，太太是从洗衣粉广告里走出来的，小儿女们则是从婴儿奶粉广告里走出来的。

这样的甜美生活充满了物质的登峰造极，同“完美”的样板合拍得严丝合缝。然

而，这正是达明所嘲讽的生活方式。写到这里，我其实是有点困惑的，我知道达

明谴责的当然不是这种生活方式的本身，而是这背后匮乏的精神。打个比方来说

，就是“痛苦的苏格拉底”谴责“快乐的猪”的生活方式。而让我困惑的是，精

神是否和物质对立呢？歌词的最后，黄耀明唱道“这生活你我心醉，温馨万岁，

请歌颂这一对，标准伴侣”，嘲讽的口吻是不言而喻的。扪心自问，我知道我是

很难抵御物质的诱惑的，在这个充满物欲的城市里，经营自己的小情小调，当然

不叫“精神”，于是我一边用达明的讥讽来质问着自己，一边又沉醉于都市的物

质的发达。真的是一首让人难以自处的歌，而这正是达明的尖锐。此歌的词曲分

别是林夕和刘以达。
　　写到这里，这篇拉拉杂杂的小文章居然已经拖了那么长。其实还有一些歌想

介绍的，比如《皇后大盗》的英雄末路的悲壮（范立说，想到了《天龙八部》里

乔峰与阿朱的漂泊），比如《情流夜中环》与《红楼梦》里“反照风月宝鉴”相

类似的意象，再比如两首尤其另类的作品《世纪末颜色》和《爱煞》，前者好似

情景剧，有配了乐的人声和各种音效而没有歌词，后者前奏长达2分多钟，风格诡

异，歌词却只有4句16个字的反复吟唱，越飘越远。这篇文章写得很辛苦，因为

每每听歌的时候情绪很多、思绪纷乱，却又都纠结在一起，很难流畅地用文字来

阐述。大约阁下看地也很辛苦罢？在这里说一声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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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情愿留在自己的黑暗中
至少我还有你没有的那些自由
                              一切都为了生存给我的那些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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