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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evermind (秋天1981), 信区: Music
标  题: 活在“不插电”的300天--献给AKIRA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Apr 11 19:54:12 2001), 转信

“不插电”酒吧,王磊的音乐根据地,也是南北乐界朋友以酒会友的一个好地方。
在广州“一年一小变”的整治活动中,“不插电”作为临时建筑要被拆除,拆迁的那晚,
很多人都去捧场,包括一些装束奇特的苗族妇女,她们唱了几只不成调的山歌,却比当
晚所有的“朋克”乐队的表演都要动听。
不过,当王磊和香港人李劲松联袂打碟的时候,疯狂的人群却集体溃逃了,只剩下几个
所谓的“知音”在打着拍子......听说王磊在千禧年到来之即,又要在广州的心脏地带
筹划一间更大的酒吧,在此祝他好梦能圆!并谨以此文作为对“不插电”忘却的纪念。


谁演出和演给谁看
‘不插电’拆迁一个月后。
在王磊新买的商品房里,他的妹婿兴奋地回忆着,那一晚他们卖了3000多块的票(30块
/张),4000多块的酒。不知道谢强(木马主唱)那晚喝了多少,我想那晚他心中的滋味
应该是很复杂的。木马曾给王磊寄了一盘样带,时间是98年10月左右,当时他们知道南
方将有一场大型演出,木马也想参加,不过最终来的还是舌头和NO。我听过木马的小样
,我猜木马应该比舌头更容易打动广州人,可广州人没听过木马的小样,我想他们如果
听了,可能会联手干掉张晓舟(广州某大报文化记者,地下音乐活动策划人)。据张自
己交待,麦子(微主唱)也给他打过电话,他们也想到广州来演。不知道麦子现在是否
还会这么想:为什么厦门歌厅老板可以请木马、PK14去连演带吃带玩一趟,就不请我们
呢?在唐山,我的运动量多大,热卡消耗多多,那个在台上懒得跟猫似的祖咒,他怎敢
往台下跳?如果我们能来一趟厦门,我说什么也会拉上我那支乐队来广州演一场。那时
,王磊也不用亲自动手拆了。我多跑两圈,多扑向观众几次(如果他们不同意,我自己
从二楼落地玻璃往楼下跳也行),‘不插电’也就快不行了。
我突然明白了谢强劝他的同事来广州演,为什么他们没来。
一切‘以音乐的名义’进行的活动,其实都只是为了维持一场角色崇高而演技低级的人
类传统习惯仪式。
木马,你们应该猜到了,王磊不喜欢你们的音乐,或者说不喜欢你们准备去攻打的那座
特洛伊城。其实雅典城与特洛伊城又有什么质的区别呢?我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98年
,特洛伊城。王磊在城内一个与他同姓朋友的酒吧里演完,准备让一个与他同姓的西北
民歌先锋上台,但那位与他俩同姓的老板兼同行一锤定音地说了一句,你演完就行了,
下面换近视虾乐队。
盘古在‘不插电’演了几十场,我不敢想象三个正常的人可以吃在酒吧,睡在酒吧并且
摇滚在酒吧——朋克只可能诞生在正常的中国和正常的雅典场。我曾看到一次盘古被‘
不插电’‘包了’的演出,敖博熟练地微笑着与台下的看客们打着招呼,听什么歌?我
发现那时的盘古更象是一只古色古香的盘子。
“不插电”:加倍插电的国度
“不插电”关门后,我才意识到它叫这个名字的原因。广州其它的酒吧其实才是真正意
义上的“不插电”,因为它们不需要摇滚乐,不需要插电,而在‘不插电’要插电。“
不插电”在周末插电量是最大的,有时候插一夜。
有一次盘古演出完后,看客们基本走光了,不远处还有个瘦弱的本土青年陪着“Zip”及
“吹波糖”的吉它手在练琴,原来是“杂音”的小杨。小杨说他是“杂音”的骨干分子
,大友良英那次来,他负责摄影。小杨完全不同于“杂音”其它凑热闹的人,逮到机会
就要DIY。98年全国洪水,他们高中团组织领导让他做一次洪水专题。他采用的背景配乐
就是Glenn Danziq (Misfits主音)那张著名的以圣经题材的弦乐作品《Black Area》
(黑暗的空地),当我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禁呆了五秒钟,因为这张唱片其实就是作给
中国人的。“杂音”也许让“不插电”区别了中国所有的酒吧,因为中国摇滚乐的仇人
就是电子乐。当然,王磊的仇人不是电子乐,他甚至非常热爱电子乐。王磊真正的仇人
,是中国摇滚乐,因为李文枫(盘古前贝司手)说他住“不插电”那三个月,听了可能
有一千遍的The Chemical Brothers。
“不插电”在活着的十个月里,收到来自全国各地寄来的小样,王磊说这些人的摇滚乐
实在无法让人听下去。中国摇滚乐让他仇恨,中国小样又让他悲哀。有一阵传闻他要替
北京的一支小乐队“三条”制作,等“三条”来了,他一听不满意,连演都不给演了。
我在奇怪为什么《朋克时代》就能收到那么多能听又能用还能卖钱的小样。
“小插电”里每晚穿插的都是不同的生物,有时还会溜进个大肚子男人带着个既不象老
婆也不象女朋友的女人。不过最著名的一批观众是盘古在国庆节创造的,那天来看演出
的全是路过的民工和临近居发。敖博那晚嗓子发挥挺好,音箱又是新买的,民工们听得
一动不动,我相信等他们回到家也不会知道这种东西叫什么玩艺。
我还相信一点,‘不插电’300天的观众中,那一晚来的应该是噪音承受力是最大的。大
概他们也没有觉得那些是噪音,中国摇滚乐还没有资本与工地上的马达相比。

王磊,不由自主的主人
以一种病态去反抗另一种病态,这似乎是‘不插电’的一个生存主题。而两种病态所共
同维护的,则是一个顽性不改的极权体制。“不插电”多少次意欲在形式上革新,往往
都是一场徒劳。王磊是一个主集动的精神封闭者,他固执地保留着他对物质世界自我认
识,之外的一切个体在他看来都是不存在的,他们顶多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整体。他不需
要强迫自己去适应这个毫无意义的整体。 王磊身边不少人都知道,在“不插电”开张之
前,王磊差一点要开一家四川名小吃店。98年秋天,王磊带着《广州的春梦》母带进京
,准备找单位出版,同时他想顺便带十张《一切从爱情开始》的CD给那些单位参考,却
难堪地发现身边一张都没了,只好去中唱门市部买。这时候,他又发现,在买完一张去
北京的硬座票后,他的全部财产已不够买十张CD了(注:人民币38元/张)。最后他买了
五张。
做了十年的音乐,结果连十张自己的CD都买不起。
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摇滚乐对一个音乐人最真实的回报。
被玩弄、被侮辱的感觉促成了“不插电”从选地点到开张不到一个月,这时候的王磊早
已不再相信音乐,他提醒自己对音乐至多保持着一种好感。他所要干的是用他的原始感
性去对抗现代理性。从前音乐对王磊的那种控制权现在业已失效了,他对音乐的理解已
不再可能进一步突破了,他故步自封的音乐已无需再在“不插电”当众展览。王磊面临
一种新职业的选择——从音乐人到时尚商人(请注意,广州还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称为文
化商人)。繁忙的活动让他从恋恋不舍到心甘情愿地远离了音乐,当然,他有时还是会
给盘古打鼓,在赵志辉溜回家调养之机。
在‘不插电’的300天里,只有98年12月24日和26日,王磊是与他的正规乐队上场的。尽
管他对毛革从来就没满意过,认为他打得不如高原。但等他找回高原时,后者已是广州
一家著名酒廊的音乐总监了。不管王磊愿不愿意承认,“不插电”有一个人与他发生了
关系——敖博。他们现在的关系已被同行当成了笑料和讥视的把柄,但两人都在对方身
上发现一种异于常人的优质品性,一种不按常规打牌的本能输出和一种近似于冷酷的为
人处世原则。在一个半月前,盘古从长沙回来的火车上,赵志辉曾对我说:敖博和你现
在已不是人了,你俩在一起总是以讽刺挖苦人为乐。
王磊的爱情在盘古的爱国主义里是虚弱的,而盘古的爱国在王磊的柔情主义里又是虚伪
的。但眼看着王的音乐乱了起来,他再也不需要规则了。人格的拼贴最终造就了理想主
义的拼贴。王磊最看不起的就是文化人与伪文化人,他们根本不配去谈音乐。记得邱大
立有一次写《再见张炬》的碟评,把贝司写成了断弦的吉它,被王磊看到了,“连贝司
都不认识,还写个屁乐评”。
中国摇滚乐评确实就是屁。因为它舔的根本不是脸。
中国摇滚乐并非不要脸,而是根本没有脸。
去“不插电”的有不少新闻工作者,无论大小演出,总能看到他们一张张兴致勃勃的脸
。而他们的兴趣与义务也只能到看而已,再多一毫米,他们就不愿付帐了。每次各种类
型的演出,也总会有一大堆摄影爱好者忙着练习,而事后他们的作品没有一张陈列在“
不插电”的墙上。《广州日报》是从不会放一丝多余的精力在摇滚乐的报道上。《新快
报》,我曾受一位记者之邀,写了一篇《好好歌唱、天天向上》,结果那位记者说这种
地下音乐太冷门,最好写些热门的……后天这篇文章在《羊城晚报》上发了,但那位女
编辑挨了涮,因为一些老同志反映这些东西大众接受不了,于是她的社会生活版改成了
名家美食版。
摇滚乐在这个城市里不是怪物的问题,而是死胎的问题。
几次坐车路过“不插电”的“遗址”,都会望一阵子,据说在飞机上还可以看到一个摆
电视的架子。那台电视曾放过Sinead O'Connor、Jimi Hendrix、蔡明亮的电打、《午夜
凶铃》。每当放电视的时候,就意味着那一晚的酒客绝对不超过五个。我在想,那些激
动的音乐真的给进去过的人留下了不一样的记忆吗?而此时,王磊与他为数不多的合谋
者们,是否在计划着一件事——重建一个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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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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