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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im (对不起我不爱你), 信区: Art
标  题: 吴祖强细说大哥吴祖光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Oct 30 13:04:50 2003), 站内信件

吴祖强细说大哥吴祖光



★ 本报记者 解 嵋

  4月9日,阴有小雨,11时09分,著名戏剧家吴祖光因突发性冠心病在北京301
医院逝世,走完了他86年的人生旅程。
  一位才华横溢、胸怀坦荡、一身正气的艺术家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一时间,悲从天降。
  多少天来,人们从四面八方走进北京工体东路一套普通的单元房,捧上一束鲜
花,献上一幅挽联。文艺界风雨同舟的至交好友来了,看着他的戏读着他的剧本长
大的戏迷来了,街坊四邻大爷孩子也来了……大大小小的花篮和花圈,摆满了屋里
屋外,又从四楼沿楼梯一直摆到街上,圣洁的花朵寄托着人们无尽的哀思。在这无
数花篮中,在吴祖光遗像边最显眼的位置,有一个精致的花圈,挽联上写着:“安
息吧,祖光大哥——六弟祖强、弟妹丽琴并迎、央、丹”。
  这简朴的字句,带着著名音乐家吴祖强一家对大哥最后的祝愿和永远挥之不去
的思念。
  “前几天我还特意抽时间去看过他。4月2日是他的86岁生日,我因为要出差去
上海,所以3月31日提前去给他祝寿。我祝他生日快乐,并嘱咐小保姆生日那天替
我给大哥买点他喜欢吃的食品。大哥一直拉着我的手,我陪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真
没想到,那竟是与他的最后一面。”在吴祖强的家中,他怀着巨大悲痛不自觉地又
一次将思绪拉回到3月31日那天的诀别。
  “自从五年前嫂子过世,大哥的精神一下就垮了。他们两人48年心心相映,感
情笃深,相依相随一辈子,谁也离不了谁。大嫂一走,大哥的心也随之去了。这几
年,大哥先后三次脑血栓,虽然都抢救过来了,但身体显见的一天天衰弱。眼见着
一个性格开朗、欢蹦乱跳的人一下成了不得不被别人照顾的人,我们心里都很难受
。”
  “9日那天,一听到消息我就赶快跑到医院,但已经晚了,没来得及跟他再见
上一面。从医院回来,我的脑子里就都是对大哥的回忆。”吴祖强望着窗外,用低
沉的声音叙述着,宛如时间倒流。

性格如父

  “我和祖光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父亲是一介官吏,一生酷爱中国文化,书法
、绘画、篆刻、古玩样样精通。但他生性耿直,后来官场失意,就一心搞起文物收
藏和鉴赏,成为故宫‘清室善后委员会’的接收大员。母亲生性贤良,事无巨细,
操持着一个大家庭。我们兄弟姊妹11人,秉承了父母的性格和爱好,不但心地善良
,互相友爱,而且从小耳濡目染,都喜欢和热爱艺术。在我们11个人中,祖光的性
格最像父亲。他的率真、正直,他的刚直不阿,都继承了父亲的秉性。”
  吴祖光是吴家兄弟中的老大,弟弟妹妹都唤他大哥。因为是长子长孙,所以吴
祖光从小就倍受祖母和父亲的宠爱,这使得他天性无拘无束,开朗乐观,而且浪漫
热情,极富艺术气质。“我在兄弟中排行第六,所以大家叫我六弟。我们两人都出
生在北京,大哥比我大整整10岁,我还在上小学,他已经是‘神童戏剧家’了。记
得抗战时期在四川重庆,父母让我们兄弟姊妹大的照顾小的,大哥负责照顾我,我
们两人同住一屋。他那时在国立剧专教戏剧史,不但担负我的生活费用,关心我的
生活,而且指导我的学习,介绍我接触他在国统区的艺术界朋友。在我的成长过程
中,大哥给了我很深的影响。”
  “我当年能走上音乐道路,和大哥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小的时候,父亲希望我
将来成为一名画家,因此我很小就随父学习书画和篆刻。”
  吴祖强拿出一枚最近刚刚为钢琴家李名强刻好的藏书印章,刀法遒劲,布局简
明,出于一位76岁老者之手,不难看出当年的童子功。
“但我很快就表现出对音乐的迷恋和热爱,五岁的时候就会自己跪在琴凳上在钢琴
前叮叮冬冬,弹出大姐学习的曲子。上小学时歌唱得好,又经常登台独唱。后来全
家搬到四川江安,还在读高小的我又开始找来一些诗词,自己试着为诗词谱起曲子
来。大哥把这些看在眼里,请来他的好朋友、剧专同事、著名作曲家张定和与盛家
伦,教我乐理知识和作曲技法,给我指导作品,成为我学习作曲的启蒙老师。”

  当时家里并不太支持吴祖强学习音乐,但吴祖光认定六弟一定是搞音乐的材料
,鼓励他在音乐上发展。1940年,国立音乐院搬到重庆青木关,学校招收中学毕业
生,吴祖强当时只有小学毕业,但一心想让弟弟学习音乐的吴祖光托朋友帮忙,硬
是给吴祖强报上名,让学校破格允许他参加考试。虽然没考上,但那次考试使吴祖
强坚定了今后从事音乐的志向。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考取了迁到南京的国立音乐
院作曲系。“当时大哥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迫害已从上海南下香港,听说我考上作曲
系,特意从香港为我寄来很多音乐曲谱,给了我很多专业上的帮助。”
多年以后,吴家11个兄弟姊妹都先后长大成材,其中大哥和六弟更为突出,艺术成
就最高。他们一个曾任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一个是中国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
两人性格不同,但追求艺术的最高境界相同;两人经历不同,但都德高望重口碑很
好。

戏剧报国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举国上下同仇敌忾,保家卫国情绪高涨。已在重庆国
立剧专教书的吴祖光看了东北抗日义勇军烈士苗可秀英勇抗战的事迹,内心激情澎
湃。他奋笔疾书,用很短时间写下了多幕话剧《凤凰城》。这是吴祖光写的第一部
话剧,也是中国第一部直接以抗日战争为题材的多幕话剧。《凤凰城》公演后,剧
中抗日英雄苗可秀抵抗日军视死如归的曲折故事,激起观众强烈的抗日爱国热情,
年仅20岁的吴祖光被誉为“神童剧作家”。从此,《孩子军》、《正义歌》等唤起
国人爱国激情的话剧从吴祖光手下一部部写出,他也因此走上职业戏剧作家的道路

  “那段时间,大哥一回家就会把我们聚在一起,讲抗日,讲演戏……我们虽然
年纪小,但总是被他的慷慨激昂所吸引。大哥教我们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带我们去看进步话剧,还请我在他的戏里饰演小角色,我们‘吴家班’的孩
子都成了小戏迷。通过看戏演戏,不但培养了我们对话剧的浓厚兴趣,也从戏里懂
得正义,懂得爱国,开始接受进步思想。”正是在祖光大哥的引导和影响下,吴祖
强小小的心灵里埋下追求真理的种子。1948年,已在南京国立音乐院学习的吴祖强
积极参加地下党组织的学生运动,并于1949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吴家
11个孩子中第一个中共党员。

患难情笃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吴祖光在周总理的亲自关怀下从香港回到北京。他一
方面马上投身到火热的建设热潮中去,同时也在这期间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和
著名评剧演员新凤霞共结连理。“我当时作为吴家在北京的唯一代表出席了他的结
婚庆典,成为大哥和嫂子48年相濡以沫、爱情弥坚的见证人。那时的大哥春风得意
、热情满怀,对自己的事业、生活充满了憧憬。”
  然而,风云突变,正当吴祖光遵照周总理的嘱托,夜以继日地为京剧大师梅兰
芳、程砚秋拍摄纪录片时,他没想到厄运正在悄悄地向他逼近。1955年揪出“胡风
反党集团”的外围组织——文化界的“二流堂”,矛头已暗指吴祖光。一篇被篡改
了原意的文章成为吴祖光“公开宣称不要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的罪行,一个追随
党多年的著名进步剧作家、电影导演,就这样一夜间成为戏剧、电影界的“头号大
右派”。大会小会围攻、批判……直打得吴祖光晕头转向。
  “1957年我正在前苏联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留学,暑假时我回国,刚到北京就
被拉去参加‘揭批吴祖光右派言论’大会。”当时,台上在批判发言,台下吴祖强
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他不敢相信,他不能理解,追求进步、热爱共产党的大哥怎
么可能有反对党的言论和行为?!批判会上逼他揭发大哥,他沉默不语。因此,“
和右派划不清界限、丧失革命立场”的帽子又扣到了吴祖强的头上。这时在留学生
中“开辟反右斗争的第二战场”,吴祖强和李德伦、傅聪一起,成为 主要批判对
象。
  吴祖强被通知集中住到文化部招待所,全天参加运动,不能再在家里住了。临
走时,吴祖光来送他。望着日渐消瘦的大哥,吴祖强忘掉自己的处境,以最真挚的
情感诉说从小对大哥的崇敬,如何在大哥的影响下追求进步、参加革命……听到这
些,吴祖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和委屈,两人紧紧相抱,放声大哭。泪水,表
达着他们彼此的理解、彼此的感激,和更多说不出的痛苦。正是这兄弟间的骨肉深
情,在那个非常时期,支撑着吴家兄弟,鼓起生活和希望的勇气。

激情不减

  “反右”以后,吴祖光被迫远离亲人,远离北京,送到北大荒劳动改造,从此
和中国的政治运动“结缘”。而这时的他正好40岁—— 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

  北大荒的气候是寒冷的,生活是艰苦的,但吴祖光一颗热爱生命、热爱生活、
热爱戏剧的心并没有泯灭。“在那里劳改的多数人都很消沉、悲观,但大哥天生乐
观,精神依旧,平常衣帽整洁,在生活中劳动中寻找乐趣。当有机会转到农垦局文
工团创作组帮忙时,吴祖光重又拿起笔,激发出创作的热情。”吴祖强随手从书桌
上拿起一本《吴祖光文集》,轻轻翻到话剧《卫星城》一页,上面写着“一九六O
年写于北大荒”。
  在北大荒3年,吴祖光帮助文工团修改了话剧《北大荒人》,与人合作创作了
话剧《卫星城》、《回春曲》,还把话剧《夜闯完达山》改编成了京剧。为了完成
《夜》剧,他甚至比其他右派晚回北京两个月。
  “1960年底,3年劳改生活终于结束了。回京后,组织上安排大哥到中国戏曲
学校实验京剧团写京剧剧本,他立刻同意了。他很快写出京剧《武则天》剧本,演
出反响很好,但海报和节目单上根本找不到编剧吴祖光的名字,可大哥一点不在乎
。他觉得在被批判得一无是处之后,又可以拿起笔来报效祖国、服务社会就是最大
的安慰了,何需在乎名利。”从1962年到1965年,吴祖光写出话剧《咫尺天涯》、
评剧《花为媒》、京剧《三打陶三春》等7部剧本,进入他创作的第二个高峰期。

  “文革”,一场来势更猛的暴风雨,吴祖光又一次不能幸免,被打成“牛鬼蛇
神”,关牛棚,遭批判,送干校,陷入十年浩劫。“在当时恶劣的政治环境中,大
哥虽然失去人身自由,但仍然用自己的笔感怀抒情,几年间写下200余首‘枕下诗
’,记下他对那个非常时期的真实感受。其中两首诗我印象最深:一首‘眼高于顶
命如纸,生正逢时以至此;行船偏遇打头风,不到黄河心不死。’另一首‘中年烦
恼少年狂,南北东西当故乡;血雨腥风浑细事,荆天棘地作寻常。年查岁审都成罪
,戏语闲谈尽上纲;寄予儿孙戒玩笑,一生误我二流堂。’”

民族根深

  “在大哥身上,对党对国家的忠诚是一个情结;另一个情结是对民族文化的钟
爱。一方面,受家父影响,他从小爱读中国古典文学,喜欢中国书画,写得一首好
书法。另一方面,他生在北京,年少时整天出没戏园子,爱看戏,爱听戏,伴着京
腔京韵长大,深受传统民间文化的熏陶。这一切为他打下了很扎实的民族文化功底
,并在他以后的剧作中突现出来。”在《凤凰城》等吴祖光最初的几部话剧中,人
物描写和语言很明显地带有戏曲的表现手法,不仅生动有趣,而且颇具韵律。他的
话剧《嫦娥奔月》、《牛郎织女》、《林冲夜奔》都是取材中国民间神话传说、民
间故事,以美好的民间传说借喻时下,抒发情感。他的代表作《风雪夜归人》整体
构思富于浪漫主义色彩,充满诗意和象征性,语言自然流畅,具有浓厚的抒情性和
哲理性。浪漫主义的诗意中蕴涵着深刻的生活哲理,这几乎是吴祖光写作的一种风
格,而这风格,来自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学品格。后来调到京剧团做编剧,吴祖光写
京剧,写评剧,更是得心应手,足见他对中国戏曲的挚爱已是深入骨髓。
  “我是学作曲的,又到国外留学,自然接触一些西方文化,但因为受到家庭和
大哥的影响,我在自己的创作中一直坚持民族化。”吴祖强从20世纪60年代与人合
作写出中国民族舞剧《鱼美人》音乐,到创作中国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音乐、
《草原小姐妹》音乐,以及后来音乐会上百演不衰的管弦乐曲《二泉映月》,在西
方交响乐、芭蕾舞剧民族化的探索中走出了一条成功之路。
  不觉间,天色见晚,吴祖强不得不从回忆中收敛自己的情感,重又回到现实中
来。他最后说:“大哥一生磊落光明,正直坦诚,这种性格伴随了他的一生,为他
赢得了人们的爱戴和尊敬,他也因此度过了坎坷曲折的86年人生。今天他走了,人
们竖起‘普及吴祖光’的大旗,呼唤真诚,呼唤正义。我作为他的弟弟感到欣慰,
感到骄傲。”
  当这篇文章结束的时候,吴祖光的英灵已追霞而去。这里,只想用吴老自己的
一句话作为结束语:“有朋友讲我吴祖光‘生不逢时’,这哪里是‘生不逢时’,
这分明是‘生正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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