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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libab (快乐罗密欧), 信区: AscIIArt
标  题: 绝处逢生——关于实验话剧的访谈(3)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Wed Apr  5 19:02:11 2000), 转信

苗:这跟婚姻中的情况差不多,一个孽缘,能让两个人把性格中
所有无耻的品质都激发出来,而一个良缘就能把人性中尊敬、忠诚等
好品质激发出来。
  孟:其实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让人烦。在上小学时,课堂上我最
爱接下茬,老师说一半的时候我就说出下面的一半了,总是挨批评。
到了初中又被人欺负。有一次轮到我出黑板报了,我想好好表现一下。
我费了好大的劲,整个板报我都用繁体字写,还画了一些与内容无关
的漂亮的画,美女头什么的。第二天,同学们都围过来看,挺佩服我
的,因为他们不认识。老师突然走过来说:标题上有个简体字!我的
骄傲一下子全崩溃了。记得那时候,我特想表现自己,不但表现不出
来,反而总是遭受各种打击。
  大学一年级时,刚入学,老师让我当团支部书记。一次,老师让
我通知大家第二天开会的事。就这么几个字,我站在全班四十多人面
前,结结巴巴地说,到最后也没通知成。那时,特不自信,害羞。
  真是戏剧让我克服了这些,原来的自卑,慌慌张张,无聊,卑鄙,
恶作剧全都变成回忆了。

苗:你现在在话剧界也让人烦,是吗?
  孟:我说过人艺的坏话,说他们这些年没有进步,再过几年,如
果去看他们的戏的都是些60岁以上的人,那时他们就傻了。这话他们
不爱听。
  另外,别人不理解我,因为我对话剧考虑得太多,太过分。我不
打麻将,不抽烟,不酗酒,又不会琴棋书画。每天我一睁眼睛,想的
就是话剧,不是琢磨,就是看外国话剧的VCD。我这样整天考虑话剧已
十几年,感觉又枯燥又丰富。任何地方,只要有有关戏剧的活动,我
就一定去。别人常常指指点点地说:瞧,他又来了,闹不闹啊?
  戏剧圈里的人也烦我,不认可我。他们说我搞形式上的东西,变
花样,不扎实。说我把西方六七十年代的东西搬到了中国。其实对于
像我这样一个出生在六十年代的人来说,六七十年代的东西意味着古
典,很遥远。没法照搬。
  苗:你是如何看待这些批评呢?
  孟:目前的情况是话剧实践走在前,话剧理论在后面根本跟不上。
于是,我们没有一个好的戏剧思维,当他们还没来得及在文章里对我
们进行概括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新的尝试了。比如,我在1993年排
的《思凡》,六年后的今天,他们正在总结它的艺术成就以及对后来
话剧的影响。

苗:其实理论与批评本应该是艺术与它的受众之间的媒人。在香
港,对再先锋的话剧,报刊上的评论都已经非常地朴实了,不用什么
花招了,转而告诉受众如何避免用旧的欣赏模式来欣赏先锋话剧,这
样就帮助培养了观众。
  孟:记得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还有一些戏剧理论家呢,一进入九十
年代,理论家全部进入失语状态。像目前这种实践特活跃,理论特失
语是不健康的状态。实践与理论本应该相得益彰。
  如果理论能承担起我与我的受众之间的沟通的作用,那我就太牛
了,整个戏剧会大步地往前发展。这不仅仅关系到我一个人,我现在
还处于被围剿的状态,我根本没有精力去帮助年轻一些的导演。
  我转而去跟观众交流,在每天演出后跟观众的交流会上,偶尔有
人问你特狠的问题,那个时候,我就当众承认自己的问题,这种感觉
特舒服,感到身体里滋生出了力量,我对这种感觉特着迷。有一个观
众告诉我:我第一次看你的话剧,我以前看的话剧是演员出汗、唾沫
乱溅,你们的话剧也是出汗、唾沫乱溅,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我们问自己:我们是偶然迷上戏剧,还是要对它做点什么?我们
认为是后者!

苗:我是学语言的,我知道语言控制别人的潜意识的能力,它有
诅咒或魔力般的能量。当语言被使用来煽动人的情绪,诱惑受众的时
候,语言就成了暴力的一种。你的话剧中有话语暴力吗?
  孟:我承认我有话语暴力,话剧主要以语言为载体。比如,当我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爱×××》的剧本时,发现里面充满了话语暴力,
我发现里面的话语多么强调它的温柔,因为暴力只有在温柔的情况下
才显得更美,暴力才更有诱惑性。
  每当我想强调或表现什么的时候就不得不用这种办法,你不得不
承认语言暴力在营造气氛时特别管用。
  苗:我个人觉得当下艺术家与受众的关系已变成屠夫与羔羊的关
系。我们老百姓在明处,艺术家在暗处,他们发现我们在生存状态之
外还需要些安慰,于是,他们用我们不了解的技术,比如电影、电视
等,给我们灌糖精水。于是,我现在觉得被艺术感动是我个人的可耻。
  孟:前不久,我去看一部正在上演的某大导演的新作,我发现里
面到处暗藏着聪明,一种本能的找到片子与市场的契合的聪明,在片
子里,除了导演的聪明,你什么也找不到。
  苗:不诚实!

孟:他用他所掌握的技巧来蒙你,以艺术的名义来蒙你。比如我
看的那个电影,一会儿看女孩织布,一会儿锔碗,感觉细节设计得聪
明,可是全篇又给了我们什么呢,如解玺章所说:一个作品最后带给
你的结论是什么呢?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所谓“人性论”的东西,所谓好人也会有缺点、
坏蛋也有可爱之处等等,这种伪人性论把中国古典的价值取向给代替
了。于是,现在的电影、电视等都没有态度,艺术家很中庸,然而中
庸对于艺术创作是可耻的。伪人性论就是艺术家不诚实的另一种表现,
他们没有表达一个人自己的好恶判断。
  苗:有一种表达,从小就开始听,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什么意思呀?
  孟:还有“人生小舞台,舞台大世界”,这些表达我也不太明白,
不过我知道,在戏剧科班里师傅对徒弟说:戏如人生,比如徒弟必须
挨打,形成宗教情绪,然后把这种宗教情绪带进到学艺里面。
  苗:你看电视吗?
  孟:从来不看电视,因为家里的电视没有天线,人家让我装,要
付200元钱,我觉得挺贵的,就没装,只能看VCD。最近,我还得经常
拍它,拍半天才有影,已经拍了一个月了。
  苗:你和钱是什么关系?

孟:当我做事的时候,比如排戏的时候,我能找到钱,我有钱;
当我不做事的时候,我不需要钱,我就在家呆着,听听盗版CD,然后,
我去朋友家,骑上自行车就去,在那儿混上半天。我又不需要请客,
吃得肥头大耳的,何必呢。
  你想做事的时候就有钱,不做事的时候不需要钱,这时你怕谁呀。
  苗:话剧对于你来说更像是一个概念或一种信念吧?
  孟:我特想把《西行漫记》变成歌剧搬上舞台,红军战士当时的
处境是死定了,但他们就是靠信念,信念太强烈了。他们身上所体现
的是人的能量在社会上突然被激发出来的美感,太优美了。我看那时
候的照片感觉到了人类的崇高,“五四”运动时的照片,比我现在好
多了,我现在只会伸出两个手指头说“嗨”,每个时代留给人的照片
都是这么的不同。我们最近拍了些“酷”的照片,结果发现跟以前的
人没法比。你瞧那时的人穿着大袍,目光炯炯有神。他们除了眼睛里
的渴望和希望之外,身上还有很多技能呢,比如外语特棒,哲学研究
特深等等。
  苗:还记得十年前刚开始做话剧的样子吗?
  孟:1990年,我还在中央戏剧学院,我们同班同学聚在一间宿舍
里,屋里灯光昏暗,有的人搂着女朋友,听着迷幻的颓废的音乐,我
们问自己:我们在干什么,值得吗。对戏剧的未来很绝望。后来,我
们又问自己:我们是偶然迷上戏剧,还是要对它做点什么?我们认为
是后者,我现在最大的财富是我这些朋友。
  苗:在比你年轻的人群里,有人在搞话剧吗?
  孟:没有,没有。他们不是去拍MTV就是去拍电视、电影了,他们
偶尔也排一部话剧,只排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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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 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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