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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madeus (Mozart), 信区: Art
标  题: 拉奥孔-人类两千年的痛苦与悲哀 (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an  7 13:03:15 2003), 站内信件

                   拉奥孔-人类两千年的痛苦与悲哀

                               巴黑

一件艺术作品,之于不同的欣赏者,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和评价。而每一个观察视角
都是与观赏者的价值尺度相连接的。一件艺术作品能否获得普遍意义的评价与叹赏
,仅仅取决于一个因素:即一件作品是否,以及在何种范围内包容了普遍的人性,
并唤起观赏者在情感上的共鸣。这样的作品我们并不陌生,例如奥古斯特.罗丹的
《加莱义民》,凯特.科勒维奇的《哀子父母》,还有安德列亚斯.施吕特尔笔下阵
亡的士兵等。在这些作品中,尽管人物经历着特殊的命运,但他们的情感却是与现
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人们息息相通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同时代的观赏者。

创作于古希腊罗多斯岛上的大理石雕塑“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即是人类痛苦的
一曲千古绝唱。古罗马时代的学者普利牛斯早年在看到这件作品时,曾预言:它是
一切绘画和雕塑作品的典范。在神秘地失踪了一千年之后,1506年这件作品被人们
重新发现,其时正值欧洲文艺复兴的鼎盛时期,所有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皆为这个
悲剧式的形象所征服,拉奥孔也成为后世艺术家们不断探求与表现的主题。

拉奥孔是特洛伊城的阿波罗祭司。其时,特洛伊战争已经进行到第十年,阿尔戈斯
人的攻城战久久不能取胜,决定佯装退兵,只留下一匹巨大的木马,作为献给特洛
伊人的敌人--女神雅典娜--的祭品。马腹中则潜入阿尔戈斯最勇敢的英雄,待
特洛伊人将木马拖入城中,再伺机而出,用火和利剑毁灭特洛伊城。当阿尔戈斯人
依计退兵而去,特洛伊人快乐地拥到海岸,在敌人扎营的地方发现了巨大的木马。
他们衷心地惊叹这件巨大的艺术品,又争论着怎样来处置它。一些人主张将它拖到
城里去,放置在卫城上作为胜利的纪念品。另一些人则不相信敌人留下的这个奇怪
的礼物,主张将它推入大海或用火焚毁。这时拉奥孔从人丛中走出来,喊道:“这
是多么愚蠢,多么荒谬呀!你们相信敌人真的航海归去了吗?你们怎么能够相信敌
人所留下的东西没有诡计?或者有某种危险隐藏在木马里面,或者它是一种作战机
器,隐匿在附近的敌人会用它来攻击我们。总之,不能相信这木马呀!”说着,他
就从站立在附近的战士的手里取过一根长枪,将它刺入木马的肚子。长枪在木马的
肚子上摇曳着,发出的声响就象来自空穴的回声。但特洛伊人此时的心神是昏迷的
,他们的两耳已经听而不闻。

女神雅典娜注视着她的朋友阿尔戈斯人的命运,看到她的计划受到干扰,就派出两
条巨大的毒蛇,去杀死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古罗马诗人、历史学家维吉尔在《
阿涅伊斯》中记录了这一悲剧:两条巨大的毒蛇从海上泅来。它们从海面伸出有紫
色肉冠的头,蛇身在水里蜿蜒前进,并激起水花。它们爬上海滩,目光炯烁如同火
焰,吐着信子,咝咝地叫着。仍然拥挤在木马周围的特洛伊人都吓得面无人色,放
脚奔逃。但这两条毒蛇却径直奔向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所在的神坛。它们首先缠
绕这两个孩子,用毒牙噬咬他们柔嫩的肌肤,两个孩子痛苦的大叫。当他们的父亲
手执利剑奔来,它们又在他的身上缠了两圈,并将头高昂在他的头颅之上。他的发
带浸渍着毒蛇的毒涎。他用双手努力要解开蛇身的缠绕,但已不可能。拉奥孔和两
个儿子终于被毒蛇咬死,这两条毒蛇由地上爬行着一直来到雅典娜神庙,在那里它
们隐藏在盾牌后面雅典娜的足下。

目睹了这惨烈一幕的特洛伊人,认为这是拉奥孔对于“圣木马”表示怀疑所受到的
惩罚。他们立即回到城里,迎接木马入城。特洛伊城由此陷落,以至毁灭。

罗多斯岛的拉奥孔大理石像系由一整块大理石雕刻而成,高度为242厘米。创作时
间在公元前175至50年间,由Hagesandros,Athenodoros和Polydoros等艺术家集体
创作,唯创作动机已无可考证。现收藏于梵帝冈的Pio _Clementino博物馆。

拉奥孔在这件作品中被描述为一个体力强健的中年男性。他和一个小儿子站立在祭
坛的基座上,另一个儿子站立在祭坛的旁侧,相对有较大的自由度。雕塑为全裸,
他们的衣衫已经在激烈的争斗中撕得粉碎。两条毒蛇缠绕着父亲和儿子的身体。一
条毒蛇的头位于大理石雕塑的正中,无情而直接地传达出这一悲剧的恐怖。位于左
侧的孩子显然已被毒蛇咬中。拉奥孔的下肢被一条毒蛇捆缚着,但在这一瞬间,他
所奋力抗拒的是另一条毒蛇死亡的噬咬。他的右手紧握住蛇身的后部,左手抓住蛇
颈--但显然过于靠后了,无法阻止蛇头的移动。所有的肌肉组织皆因争斗的激烈
,表现得强劲有力。蛇牙噬咬的剧烈痛楚和本能的逃避,使拉奥孔的身躯向右弯成
一个弓形。从拉奥孔的面部,人们读到的是痛苦,奋勇的搏击,还有些许听天由命
的顺从,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可能在抗争中取得胜利,他不可能逃生,而是必须
死亡。

拉奥孔的悲剧是奥林匹斯诸神滥杀无辜的又一个例子,这类故事在古希腊和拉丁神
话传说中屡见不鲜。而拉奥孔的不幸,仅仅是因为他说出了真话,他的痛苦凝固在
这座大理石上,延续了整整了两千年。在人们惊叹于古代艺术大师卓绝的艺术创造
力的同时,艺术家的创作初衷一直是艺术史学家关注的焦点。艺术家的创作动机是
为了表现这个无辜的牺牲者所遭受的可怖的一幕,抑或拉奥孔与毒蛇搏斗的动感场
面是炫耀他们精湛的艺术技巧的绝好题材?著名的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E.H.
Gombrich)曾说,他有时不由得要怀疑,这类艺术所针对的观众,无异于那些坐在
竞技场里,无动于衷地观看角斗士互相搏杀的人们。贡布里希在这里无意指责什么
人,因为当时希腊主义的艺术已经失落了与昔日神话和宗教的联系。艺术家所关注
的是如何将这戏剧性的一幕在动感、紧张和激情中得以再现。至于这一结局对于拉
奥孔是否公正,对于艺术家来说也许毫无意义。

文艺复兴以后,取材于拉奥孔的艺术作品不胜枚举,最值得一提的是定居西班牙的
希腊画家埃尔.格里柯(El Greco)(1541-1614)的《拉奥孔与其子之死》。艺
术史上,没有一位艺术家象“希腊佬”格里柯那样,其所塑造的拉奥孔与希腊罗多
斯岛的拉奥孔相去如此之远。

在这幅作品中,正如格里柯的其他作品那样,画家选择了他所钟爱的西班牙城市特
勒多作为画面的背景。幕布的上方,愤怒的闪电点燃了阴郁的天空。拉奥孔的一个
儿子已经被毒蛇咬伤在地。拉奥孔同样躺倒在地上,被毒蛇缠绕着,面对着毒蛇啮
噬的威胁。这是一个双眼深陷、双颊瘦削、年迈体弱的老人。从他身上感觉不到积
极的奋争与搏击的印象。他承受着已经命定的死亡,无从逃避,也不想逃避。位于
画面左侧的一个儿子展开双臂,试图挣开毒蛇的缠绕与噬咬,但从他的动作中也寻
找不到努力求生的意志。画面中的一切似乎都在诉说,这三个人所经受的是合理的
判决。这个发生在大庭广众面前的暴行使他们与壮丽的风景隔绝开来。无动于衷的
旁观者矗立在画面的右方。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独自承受着这公正的死亡。面对着
带来死亡的毒蛇,拉奥孔和他的儿子表现得忠顺,无力于反抗,象殉难者一样,承
受着死亡,这死亡--即使是恶势力强加于人的-是上天命定的最后结局,人类必
须恭顺地接受这一命运。

(1999年12月26日   波恩)


参考书目:

1. Hunger, Herbert, Lexikon der Griechischen und Roemischen Mythologie.
 Wien: Verlag Brueder Hollinek, 1959. S.197.

2. Hertl, Michael und Renate, LAOKOON, Ausdruck des Schmerzes durch zwei
 Jahrtausende. Muenchen: Verlag Karl Thieming KG, 1968.

3. Lecaldano, Paolo, Das Gesamtwerk von El Greco. Mailand: Rizzoli
Editore, 1969.

4. Gombrich, Die Geschichte der Kunst. Frankfurt am Main: Fischer Verlag
 GmbH, 1996.

5. 斯威布著,楚图南译,希腊的神话和传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
573-5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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