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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auland (决赛——皇马vs米兰), 信区: Classical
标题: 刘自立：暇听霍罗维茨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Mar 22 17:58:51 2004), 站内信件

近听俄国钢琴家霍罗维茨在他家中地下室为录音而举办的别具一格的音乐会。在场
的除了他夫人托斯卡尼尼和女儿外，就是一些工作人员。
　　年已80的钢琴家虽有老态，但他眼睛的亮度，在同龄人中却是少见的。他步履
蹒跚，但只要在钢琴边上坐下来，马上就焕发出天才的巨大活力。十指铺开，触键
，一个永恒的钢琴家形象便嵌入了历史。
　　霍罗维茨的琴声宛如在他的现实世界之外融入了其他的世界。比如说肖邦、斯
克里亚宾，还有伟大的莫扎特。霍氏的世界，在他的音乐声中不断地与超时空的世
界磨合；在他的琴声里，他的人格巧妙地和所有的音乐天才们合二为一。我们看到
的，是他在所有这些肖邦们、莫扎特们的世界里进出自如的神态，并为我们带来一
个与现实世界重新组合的世界。用俄罗斯文学家的话说，就是出现了一个复调的世
界。这个复调的世界与巴哈的复调世界，在时间上齐头并进，互为网罗而又出神入
化。它们互相激进，产生了音乐的魔力，达到了音乐的极致。正是在这样的时间艺
术中，由霍罗维茨创造的时间迷宫在我们面前缓缓开启。我们在时间之内与时间之
外汇合和分手，也许是一种偶遇和碰撞。
　　我们前进的时候，在做着同样的回顾和念旧。时间，音乐的时间在一刻一刻地
临近、结束，但不会断裂。结束是存在的，但是有着另外的起点。他，随时在恭候
着我们，在等待着我们。我们的记忆在返回和前进，在前进和返回。因为霍罗维茨
的纯真是那样地触动着我们，让我们进入他的时间规则，丝毫不能懈怠。加上其精
灵般的弹奏和精灵般的表情、神态，我们的时空的确呈现出了异彩！
　　于是，在带有极大敬意的聆听当中，我们享受到的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听到了
霍罗维茨的创世纪。
　　要做到人类艺术的创世纪，作为音乐家的极限往往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说，马
勒，只代表了那个据说什么也不会发生的维也纳；贝多芬，只代表德国的理性和非
理性；肖邦的个性化效果就更加明显了，代表的是他所谓的大炮中的鲜花。我们少
年时代对肖邦的迷恋，是有着青春期的不言自明的理由的，但也与当时所处的那个
怪诞的时代有着紧密的联系。正像我们在70年代读到的肖斯塔克维奇传中的至理名
言一样，他认为那个世纪的特征是两个字：怪诞。在现代音乐与古典音乐汇合又冲
突的时代，如何理解音乐与所有文学艺术的现代性，是一个颇为值得思考的事情。
因为现代性的音乐和那种超乎一般人的接受状态的音乐，是与那个时代巨大的社会
变形和变异紧密结合的。在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符号中，我们听到的现代社会与现
代政治独有的对于人类的祭司，后来被历史证明是残酷无比的。
　　而在美国、欧洲的文化和文化气氛中生活的老霍，却可以从容地继续他纯粹的
古典趣味，而古典趣味为他带来的是一个极为安静的世界。这一点在我看来，是他
的音乐之所以能超然于怪诞的力量所在。老霍人格的半隐退状态，给他的音乐带来
了力量。
　　我想起青年时代看过的罗曼罗兰对于贝多芬的音乐的力的表述。现在看来，那
样的所谓的"力"，是贝多芬的一个明显的时代特征，而不全然是其音乐本身。而霍
罗维茨的特点是，他的存在，是超然于贝多芬音乐之"力"的，是比这样单纯的力有
着更为广泛的内涵和外延的。他这样的力的收放，是我们对于所有时代的回顾和张
望。老霍的音乐可以囊括整个音乐世界，也许还包含了音乐以外的世界。我们的音
乐感受，在老霍的手指下大致达到完整和完美。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霍罗维茨的音乐的可塑性是无与伦比的，是建立在人的
存在的全部可能性之上的。从他的极为立体的触键上，我们听到了他独有的对于音
乐的理解。这个理解，在他的老年时代达到了完美中的纯粹。
　　这样的特征在于，也许，主要在于他的极为迷人的触键效果。他的发音是圆润
的，颗粒状的，波粒双重性质的，十分含蓄而坚实的。这样的音响效果，我是从他
和其他许多钢琴大师的音响效果中比较而言的。
　　近期观看了与霍氏同时代的钢琴大师李赫特的录像片。在他钢铁般的触键当中
，正如一个友人所说，与那时他所处的斯大林时代有着某种潜在的关系。那种强大
、强悍无比的力度，好像将音乐的许多因子都淹没了。当斯大林的灵车在街道上徐
徐驶过的时候，在李赫特为这个暴君弹奏老贝的悲怆奏鸣曲的时候，俄罗斯的李赫
特们、罗斯特罗波维奇们、奥依斯特拉赫们的心中，又产生了什么样的情绪呢！
　　听过许多李氏的弹奏，其准确、坚毅、宏大的处理，在没有和老霍比较时，是
一种惊天动地的音啸，但是在对此进行比较后，我发现他的音乐几乎是坚硬的、僵
硬的，就象苏联红军粉碎纳粹的苏联红军铁蹄。
　　在另一个现代钢琴大师波格里齐的手下，其肖邦般的演奏气魄，是我所听到的
最为感人和内涵广大的，以至可上九天、可下五洋的精品。但是，在聆听他的演奏
时，我依然没有发现可以和老霍比拟的立体的声化效果。因为，他触键的波粒两重
性还是不及于霍罗维茨的；他那极为快速、准确、强大的演奏，还是无法呈现我前
面所说的世界之外的世界。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趣味所在。就我个人的理解，这些大师相对于霍罗维茨
而言，对待音乐的理解仍旧是极其紧张、外露和相对浅薄的，他们的音乐底韵还是
较老霍浅薄。只有老霍，他，才懂得音乐的纯粹性和她超然物外的终趣。这是因为
他既了解贫困又富庶、强大又虚弱的苏联，同时又了解西方，了解西方那些未经苏
联化的未变形和异化的听众及其趣味。
　　从霍罗维茨的音乐中得到摆脱的，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乐迷对苏联音乐的再阅
读。是的，在李赫特的片子中，我们为看到和听到列米舍夫的演唱而兴奋，我们将
他和卡秋莎及许多苏联歌曲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特的音乐场。只有我们，以及
比我们还要大一辈的人们，才会了解那样一个所谓的将俄罗斯和苏联艺术并联的企
图和趣味。这一点，在聆听老霍的时候，却无沉渣泛起。真正的俄罗斯的欧洲的音
乐，是不会产生我所说的那些另类音符的。因为老霍的纯音乐，将人们带到了这样
的一个境界--一个安静的，没有现代性喧嚣和烦躁的环境。
　　这时，老霍弹完了肖邦的军队波洛乃兹，目光如炬地向有限的听众张望了一下
，意在索取人们的意见和评价。
　　他对夫人和录音师说，对于一个80岁的人，这样的弹奏就算好的了。他的自信
是和他的年龄成正比的。
　　然后，他颤魏魏地从琴凳上移到沙发上，两手摊开，半躺坐在上面。
　　霍罗维茨的微笑十分迷人，亲切而独到。他的放松也是无人可以相比的。因为
这样的放松，音乐的美便得以摆脱对于音乐和所有文化的专制状态。音乐家于是和
他的音乐得以一次一次地升华。
　　霍罗维茨的琴室是蓝色的，在室内的一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副中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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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ature of Music Tends to be Symmetri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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