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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vsl (阴晴圆缺旧梦残),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哑侠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Tue Jun  1 19:36:35 1999), 转信

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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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捉住他!捉住他!”一阵阵的呼喝声,自松寿楼的楼上,传了下来。
    本来准备上楼的人,都住了脚,在搂下喝酒挟菜的人,一齐抬头向上望去。
    “捉住他,他调戏妇女!”楼上的呼喝声还在继续着,接着,是“哗啦”一声巨响,那
显然是桌椅翻转的声音,接着,便是蹬蹬地一阵脚步声,一个人自楼上迅速地奔了下来。
    这个人,显然就是被人嚷叫看要捉住也的那人,他身上的衣着,十分普通,腰际有一只
钱搭,却是沉甸甸的,颇有份量,他的左右腰际,都悬着一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武器,
长约三尺,他在向下奔下来的时侯,面上有着莫名其妙的神色。
    紧跟着他奔下楼来的,是两条彪形大汉,那两条彪形大汉,胸口敞着,露出浓密的胸毛
来。满睑煞气,一面追了下来,一面还在叫着:“抓住他,这外乡来的臭王八,竟敢在这里
调戏妇女!”
    等到那两个大汉一现身,久在城中居住的人,已经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种把戏,他们已看到不止一次了,也们知道,紧跟着,还会有一个十分标致的小媳
妇,哭哭啼啼地下楼来向大家哭诉。
    而最后,当然是那个外乡人倒楣,谁叫他既是“外乡人”,却又“调戏妇女”来着呢?
    知道内情的人,面上都现出了会心的微笑来。
    果然,嘤嘤的啼哭声就传下来了,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妇,伶伶俐俐地,一面哭着,一
面走了下来,虽然她不断地在抹着眼,可是看她的神情,却像是忍不住要笑了出来一样。
    她长得十分甜,很讨人喜欢,当她出现的时侯,那两个大汉更理直气壮了,大声道:
“看,这王八蛋调戏的,就是这位大姐!”
    那外乡人奔到了酒栖的门口,他的身手十分之快,眼看一窜就可以穿出去了,但就在这
时,另外四名腰跨单刀的大汉却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看到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他立时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
    而那两值大汉,也冲到了他的身前,一边一个,伸手搭住了他的肩头,道:”好汉,朋
友,刚才到甜头了,如今可得叫你吃点苦头!”
    也们两人一面说,一面醋钵也似大的拳头,在那人的面前,不断地晃着。
    而后面的四个大汉也涌了上来,撩拳擦掌,七嘴八舌地道:“好啊,这小子居然胆敢调
戏这位小姐,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揍地?别客气!”
    五六个人声势汹汹,旁边就算有看不过眼的人,哪里还敢出声?
    这时,另一个角色出来了,那是一个穿得虽然斯文,但却是獐头鼠目,猥琐异常的人,
一双三角眼,骨碌碌地转看,一摇三摆,来到了近前,摇着手,道:“别打,别打,有话好
说,这位兄弟,想必是他乡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这句话一出,当场便有几个人忍不住笑得将饭也喷了出来。可不是那人不憧规矩么,要
不然,看到了那如今正哭得起劲的小娘子,总得逃开三四丈远近才好,城中人谁不知她难
惹?若是说别的,那么普天之下,也没有可以任意调戏妇女的规矩。
    可是那獐头鼠目的人,却斜眼睨着那人腰际的钱搭,道:“可是也别打,我看,老弟,
你出点遮羞钱,破些财,也就算是!”
    那六个大汉立时同意了,可是还在悻悻然,道:“这岂不是便宜了他,”那人自始至
终,未曾出过声,这时,那獐头鼠目的人向他一指,道:“喂,看你样子,不是拿不出的
人,你想怎样?”
    那人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口,发出了两下“啊啊”声来。旁观的众人,和那几个围
住了也的人,都是一呆,已有人道:“这人是哑巴?”
    那獐头鼠目的人皱了皱眉道:“你是哑巴!”
    那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他虽然只是发出“啊啊”声,但是他那动作,却是人人看得懂的,也是在说,也不单是
个哑巴,而且是个聋子,根本听不到任同声音。
    那少妇人这时也不哭了,只睁着水灵灵的一双眼睛,望定了那人。
    那六个大汉中已有人发出了咭噜声,道:“却不是倒楣,找到了一头肥羊,却是哑巴,
聋子。”
    那獐头鼠目的人道:“那可不管,聋子也好,哑巴也好,总得他拿出银子来。“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比了一个元宝的样子,又向那人的腰际指了一指,大声道:“银
子,你拿银子出来,就没有事了!”
    另一个大汉却不耐烦,说着:“免崽子,想要装聋作哑,可没那么容易,你不给,我们
就自己拿,反正遮羞钱,不给不行!”
    那大汉夺前一步,一伸手,就向那人腰际的钱搭抓来,那人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缩,
双臂突然向上一振,他的肩头,本来是给两个大汉按住的,可是在他双臂一振之下,那两个
大汉已各自打横跌开了一步。
    那人一伸手,已在他腰际的钱搭中,摸出了一只赤澄澄的金元宝,怕不有二十两重。二
十两赤金的金元宝,这当真令得那几个设念秧局,骗些闲钱的人看得呆住了。
    那人将金元宝扬了扬,指了指他们,那些人忙不迭点头,那人手向上一抛,已将那只金
元宝,抛了起来,刹那之间,少说他有七八只手,一齐向上伸去,想去接住那只金元宝。
    可是,他就在那刹间,只见那人双手猛地一沉,在腰际一探,再疾加电光火石地一振,
只听得铮铮两声,已将他悬在樱际的两柄异样的长剑,掣出鞘来。
    那两柄长剑才一出鞘,两股银虹,陡地在众人的头上,手上掠过,又听得“铮铮”两声
响,那只金元宝,已被断成了三截,“拍”“拍”两声响,落了下来,就落在众人的脚前。
    而那两柄锋刃奇薄,寒光四射的长剑,却仍然作交叉形,竖在众人的头上,而那几个
人,则全都呆了。那人冷冷一笑,退后了一步,还剑入鞘,拈着地上已断成了三截的金元
宝,看他的意思,像是仍然让他面前的几个人去拾。
    可是刚才那两股寒浸浸的剑气,令得那几个人的冷汗直淋,这时谁还敢动手?
    那人等了半晌,才弯下身去,将金元宝拾了起来。
    他才一弯身,在他身后,还有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向前猛冲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将他
按在坪地上的,但那两人身形才动,他们的影子他跟着移动,那人身子一挺,陡地转过了身
去,娈成和那两人正面相对,那两人忙不迭收住了脚步。
    那人就在这两条大汉之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那一干人,一点好处他没有得着,反倒吃了一场虚惊,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丑,心中
大不是味儿,一个个垂头丧气,他走了出去。
    随看那一干人,有两张桌子上的人,他霍地站起,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
    第一张桌子上站起来,向外走去的是一高一矮两人,那两人一出了门,就匆匆地穿过了
对街,隐入了一条小巷子之中。
    而后一桌上站起的,则是两个壮年汉子。
    那两人在出了松寿楼口时,在门外站了一站,四面环望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但
是他们并没有停留了多久,也匆匆向前走去。
    他们是沿着大街向前走去的,不一会,转了一个弯,便到了一家极大的客栈之前,那客
栈老大的金字招牌漆着“安泰客栈”四字。
    在客栈门口,有两个同样装束的汉子守着,那两人走近去,低声问:“总镖头在么?”
    那两个站在门口的人道:“当然在,你想那么重要的东西在,总镖头怎会出去?他正在
和胡、赵两位镖头在喝酒,你们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那两个壮汉并不回答,急匆匆地走了进去,穿过了大堂,过了天井,来到了一间极大的
房间中,房间中一张圆桌,一个五短身材,颇为肥胖的中年人,正坐在上首,另外两个中年
人则打横相陪。
    那两个壮汉直来到了那矮胖中年人之前,躬身叫道:“总镖头!”
    那被称作“总镖头”的矮胖中年人抬起头来,他双目之中,神光焖焖,显见得他功力非
凡,他两道浓眉一扬道:“什么事?”
    那两人抢着道:“总镖头,你吩咐我们到处去走走,看看城中可有什么惹眼的人物,果
然给我们看到了一个,那人极其可疑。”
    那矮胖中年人,姓黄,名天独,外号人称插翅飞虎,乃是南五省声名赫赫,飞虎镖局的
总镖头。黄天独早已自已不再行走江湖的了,但这次他保的那一单货,因为实在太重要,是
以他亲自出马,黄天独不但武功高,江湖阅历更是过人一等,每到一地,不但将保的货物搬
入房中,而且派人守在门口,再派人到处去溜,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是以这时,他听得手下这样讲法,“哦”地一声,放下了筷子,道:“是何等样人?”
    那两人道:“是个又聋又哑的人?”
    陪着总镖头在吃喝的胡镖头和赵镖头两人,不约而同,“哦”地一笑,大有怪那两人大
惊小怪之意,可是总镖头却面色一沉,道:“这哑巴,可是身佩双剑的么?”
    那两人忙道:“是啊,总镖头怎知?这哑巴双剑,其薄如纸,长才三尺,但是却锋利无
比,双剑出得其快若电,一出鞘,便将一只金元宝,断成了三截!”
    黄总镖头的面越拉越长,沉声道:“这是有名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怎会不快?”
    胡镖头和赵镖头两人的神色他变了,齐声道:“闪……闪电夺命,柳叶双剑,总镖头,
这……这哑巴是哑侠麦牛儿?”
    黄天独已霍地站起,手指向两位镖头,道:“你们两人,守住了这间屋,寸步不准离
开。”他又转过头去,道:“吩咐一众弟兄,守在这东院,不准任何人进来,东院我们已包
下了,有闯进来的人,定然不怀好意,下手不必留情,我们此行,是受丞相重托,就算弄出
人命,地方官儿他不得不卖个情面的!”
    两位镖头连声答应,黄天独打横走出两步,来到了放在屋中的两只金漆箱子之旁,那两
只箱子之上,正放着一个径可两尺,半圆形的皮袋,有一个漆黑的铜柄,露在皮袋之外。
    黄天独来到了箱旁,一伸手,便抓住了那铜柄,手腕一抖,“刷”的一声,将皮袋抖
去,露出了一件奇形兵刃来。那兵刃呈半圆形,一面笔直,边缘锋利无比,另一面是半圆形
的,全是一寸长短,尖锐之极的锯齿。两面都有一寸宽,在中间,是一个半圆形,边缘他是
锋利无比。这件奇异兵刃,唤作“虎牙钩”,乃是外门兵刃中极其厉害的一种。
    黄天独一将虎牙钩抓在手中,发出了“嘿嘿”两下冷笑,左手伸指,在钩上一弹,发出
了极其清脆的“铮”地一声响,悠悠不绝。
    这时,他不禁想起半个月前,王府派人来镖局,说王爷要召见他的情形来。
    这位王爷,乃是当朝权重一时的大人物,而黄天独在武林中虽然有名,究竟只是一介平
民,虽然这位王爷,声名极其差,人人都称之为“王”,提起这位财如命,罔顾王法,连黄
河大灾,哀鸿遍野之事,都瞒住了朝廷一事来,谁不是咬牙切齿,但黄天独却感到他大是光
荣,进了王爷府,连头他不敢抬起来。
    所以,王爷的面究竟是方是还是圆的,他未曾见着,他只听得王爷的吩咐:”这两箱中
是什么,你且别理会,你只消替我送过黄河去,到我的原籍去,到了我的老家,拿了总管的
回牌回来,再来见我,我擢升你做个武官,赏你黄金一千两!要记得,千万别说是王府之
物!”
    黄天独连连答应着,第二天,那两只箱子,便由王府的亲信,送到了飞虎镖局之中。
    黄天独不敢打开那两只描金漆箱来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但是那两只箱子沉甸甸地,黄天
独乃是老江湖了,再加上王爷的财本领又大,人人皆知,那两箱东西,自然全是一等一等的
奇珍异宝,送回老家藏起来的了。以王爷的财势而论,本来可以派出精兵护送的,但是黄河
两岸,甫经水灾,饿殍遍地,灾民四出抢劫,有几股集有万人以上,只怕派了兵,更易生
事,是以才用到了飞虎镖局的!
    这样重要的差使,落在他的身上,这更令得他大是巴结,他连夜起裎,已行了十来天一
直没出什么事,但今天却和哑侠麦牛儿到了同一地方!
    麦牛儿是偶然经过这里的,远是闻到了什么而来的呢?这的确不可不防!
    他提着虎牙钩,站在门前,望着前面,有什么人从大门进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
又不禁想起麦牛儿这个人来。
    麦牛儿是一个神出鬼没,浪迹天涯的人,听说他他不是天生又又哑的,据说是在十八岁
头上得了一场怪病,才变成了聋子和哑巴的。但那究竟是什么病,也从来无人知晓。是以他
也很识些字,他是什么来历,也无人知道,只知他出身微践,又是在又聋又哑之后,潜心习
武,居然给地练成了出类拔萃的剑法的。
    照埋来说,一个又聋又哑的人,首先不能听声辨位,在武功上便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但
麦牛儿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却又是武林驰名,若是他冲着自己而来的话,那么……
    黄天独想到这里,心中不禁紧张起来,正在这时,他听得一阵喧哗叫嚷声,传了过来,
一个人向前直奔了过来,一面奔,一茴“哈哈”大笑,那人的身形十分矮小,向站在该院门
口的黄天独,疾撞了过来,黄天独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黄天独用的力道十分大,等到他那一掌拍出之后,向自己奔着,撞了过来的,
只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圆睑大眼,十分有趣。黄天独一看到了是一小女
孩,心中陡地松了一口气,可是他那一掌,却仍然拍了出去,只不过在刹那间收回了一大半
力道。
    只听得“吧”地一声响,那一掌齐齐正正,打在那小女孩的睑上,黄天独虽然收起了大
部分的力道,可是那一掌打中了那小女孩,那小女孩他是禁受不起,只见她的睑上,立时肿
了起来,惨叫一望,身子向后跌翻了出去。黄天独先发制人还在骂道:“臭丫头,你瞎了眼
么,这里岂可容你乱闯?”
    那小女孩在地上挣扎着,可是他却爬不起来,门外有几个人,见了黄天独的凶相,他没
有人敢过来,只有一个人,本来是站在墙下的,这时向前走出了几步,将那小女孩扶了起
来。
    他将小女孩扶了起来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和黄天独打了一个照面,黄天独陡地一
震,目光停在他左右腰际,那两柄剑上!
    在黄天独的心中,响雷也似,响起了八个字:闪电夺命,柳叶双剑!
    他感到身子有点僵直,因为那正是麦牛儿,麦牛儿找上门来了,那绝不是偶然的了!
    这时,店小二也走了过来,指着那小姑娘,骂道:“唉,你这没爹娘管教的孩子,捱了
打了,是不是?唉,这位客官倒好心,这位客官——”店二小讲到这里,哑巴指了指自己的
耳朵,摇了摇头,又向着房门指了指。
    店小二道:“啊,这位客官原来是聋子,聋子也没有什么,反倒少惹是非,客官说可是
唉,他听不见,我说些什么客官,可是要租房!”
    店小二明知他听不见,可是仍然在问他,麦牛儿笑了笑,再向房门指了一指。
    店小二道:“这请跟我来。”
    麦牛儿带若那小女孩,跟着店小二,走了过去,进了一间客房,那房间恰好在东院的墙
下,黄天独的心中,又是一动,他退回院中,来到了墙前,一纵身,手攀住了樯头,向下着
去。
    那间房间的窗户打开音,他看到哑侠正在那小女孩红肿的睑上,轻轻地抚摸着,那小女
孩的睑上,仍带昔眼泪,他又看到哑侠拿出伤药来,轻轻地敖在那小女孩肿起的睑上。
    然后,他突然看到哑侠抬起了头来,目光如炬,向他望过了过来,他只探出了半个头在
外,而且,墙上有几株瓦松,怡好将他露出的小半边头遮住,照理来说,他是不怕被人发现
的。
    但是,哑侠的目光,是如此之凌厉,令得他不由自主,心中一惊,手一松,落了下来。
    他双足远未曾落地,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先下手为强!哑侠是一定冲着他而来的,一定
是想来夺取那两箱奇珍异行的!
    哑侠可能还不会在这里向他下手,那么,他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他神色紧张地向屋内走去,只听得那小女孩的笑声,和哑侠的笑声,不断地传了过来
中,他心中更是焦躁难忍,狠狠地挥着“虎牙钩”,面色极其难看。
    在城南的一个小土地庙中,这时正聚着不少人,六七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子,那六七个人
中,有那獐头鼠目的家伙,有那俏眉朱唇的小娘子,也有那从酒楼中走出来的一高一矮两
人。
    在阴暗的灯光之下,可以看出那高的一个,又高又瘦,简直像一枝竹竿一样,但是在他
一袭长衣之下,腰际却鼓起老高,一望而知是他的腰中,缠着软兵刃。
    那矮的那个,也十分瘦,一脸精悍之色,两人站在当中,用冷冷的眼光望着那一干人。
    那獐头鼠目的人陪笑道:“两位爷台叫孜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那矮的一个道:“是向你们道喜来了。”
    那小娘子抿嘴一笑:“喜从何来啊?”
    矮个子又道:“你们今日,未曾死在那哑巴的剑下,岂不是大喜?”
    獐头鼠目的面色一变,道:“两位,我们这一行的,总喜欢讨个吉利,两位的话……”
    那高个子阴恻恻地一笑,道:“怎么,可是我们的话不中听么?你们也是走江湖的,总
该知道闪电夺命,柳叶双剑的厉害吧!”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那小娘子惊呼了起来,道:“哑侠麦牛儿?”
    一高一矮两人异口同声,道:“可不是么?”
    众人你望我,裁望你,面色苍白,过了半晌,才有一个道:“那当真值得大大贺喜了,
妈的,在老虎头上,居然想拍苍蝇!”
    那矮个子一声冷笑,道:“你且慢害怕,我们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
    众人又是一呆,摇头道:“不知。”
    那矮的抬头向高的道:“大哥,可要让他们知道一下我们是什么人?”
    高个子道:“嗯,让他们见识见识他好的!”
    那矮个子一翻衣襟,“飕”地一声响,抖起了一条亮晶晶的软鞭来,那软鞭乃是一圈一
圈的钢环连成的,晶光夺目,矮个子抖出丁软鞭,手臂打了一个转,软鞭带着呼呼的风声,
在众人的头上掠过,令得人人都缩了缩头,然后,鞭一沉,“叭”地一声,打在地上,将地
上的青砖,打裂了七八槐,鞭身沈进了地中。
    高个子冷冷地道:“知道了么?”
    那些人的面色都变了,那小娘子虽然还在勉强笑着,但是却笑得十分尴尬,好半晌才听
得那獐头鼠目的道:“两位……两位是大英雄,我们只不过是地方上弄些小花样的……嘻
嘻,讲得难听一些……只是小毛贼,绝不会有地方得罪江南双煞的。”
    高个子叱道:“废话,你们怎提得上得罪裁们?现在,有一件事,我们倒要借重各位一
下。”
    高个子正讲到这里,只见一个大汉,冲了进来,道:“打听到了,那哑巴住在安泰客栈
中。”
    另一人喝道:“小声些,那是哑侠麦牛儿!”
    那人“啊”地一声,呆了半晌,才自嘲似地笑道:“他是哑侠,那我讲得再大声,他他
听不到,倒是不……不怕他的,嘿嘿。”
    另一人又道:“还不快上前拜见江南天地双煞,天煞方大侠,地煞梅大侠。”
    那人一刹那之间,连听到三个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的名字,而且天地双煞又在他的面
前,他刚才跟的那哑巴又是哑侠麦牛儿,他如何还能够移动身子半分?僵直直地立着,动他
不动。
    那高个子乃是双煞的天煞方仲,他不耐烦它挥了挥手,道:“别废话了,我要你们这一
干人,全都到安泰客栈去见麦牛儿!”
    众人一齐“啊”地一声,叫了起,道:“这个——”方冲面色一沉,道:“这个什么?
我们两人他去,混在你们的中间,我们与麦牛儿有点过节,要趁他不觉,将他除去,刚才你
们总也看见的了,他腰际皮搭中,少说他有三二千两黄金,等除去了他之后,我们两人,一
两他不要!”
    最后这两句话,令得那些人有些心动,可是他们又想起刚才在酒楼中的那两剑,是以你
望我,我望你,谁也出不了声。
    地煞悔定一抖手,那条钢环鞭又叭地一声,击在地上,他冷冷地道:“去不去?不去的
话,你们八个人,八个恼袋,我们两人要分来玩玩!”
    六个大汉,一个獐头鼠目的,一个小娘子一听,忙不迭道:“去,去,我们去!”
    梅定笑了起来,道:“还得向你们借件衣服穿穿,进去的时侯,小娘子在最前,三个人
跟着,我们杂在中间,别的人跟在后面,听到了没有?”
    在东跨院中,黄天独他在沉声吩咐,道:“你们听到了没有赵镖头,你去将那小女娃引
了过来,我们照计行事!”
    在黄总镖头面前的七八个人,一齐点头,赵镖头身形一闪,就闪了出去,他看到了那小
女孩,手中抓着几钱重的一块洋银,正在到虚给人看,满脸皆是笑容,她脸上的红肿他已退
了。
    老掌柜正笑嘻嘻地望着她,道:“小妞儿,你从小无父无母,也没有人待你好,我看这
哑巴不错,你就跟着他去跑江湖吧!”
    小妞儿歪着头,笑道:“你看,这么重的银子,掌柜大叔,我一辈子他没有见过。”
    掌柜的正在笑着,忽然笑容停顿了,他直视着走进来的那几个人,面容铁板,道:“二
娘子,章八,你们可别在这里打什么主意!”
    那小娘子陪笑着:“掌柜的,你放心,我们得罪一位哑大侠,是来向他陪罪的。”
    那掌柜的“哼”地一声,向这一群人一个一个地望了过去,他看到了一高一矮两张新脸
孔,忍不住咕哝道:“这种不要脸的勾当,居然三日两头,有人入伙,唉,世风日下啊!”
    地煞梅定双眉一扬,左手便待向外翻来,但是天煞却用手一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老掌柜转过身来,道:“小妞儿,带二娘子他们,去儿那位哑大侠!”
    小妞儿转过身,跳跳蹦蹦地走了开去。
    走过了一个小小的天井,便来到了那间房外,小妞儿一伸手,便推开了房门,哑侠正坐
着在看书,他的双剑,放在桌上。
    房门推开,灯焰向上一升,哑侠立时抬起了头来,小妞儿向他做了一个危脸,向身后指
了一指,哑侠含笑点了点头,房门已全被推了开来。
    房门一开,二娘子走在前面,只见她一挥手,手中一幅白绢落了下来,上面写着两行
字:“适间冒犯麦大侠,特来请罪。”
    麦牛儿一见二娘子,双手已向桌上按去,可是一看到那两行字,他已将碰到剑柄的手,
收了回来,面上现出仁厚的微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算了。
    但见二帐子却已经踏前了几步,低下头去,哑侠“呵呵”地笑着,跟在二帐子后面的几
个人,全是经天地双煞教定了的,这时他一齐叩下头去,而其时,天地双煞已然到了最后,
他们两人互使了一个眼色,一等他们前面的两人他跪了下去时,他们陡地一声大喝,抬脚向
跪在他们前面的两人屁股便了出去!
    “砰砰”两声,那两脚了个正着,那两人一声怪叫,身子向前,直飞了出去,一个人飞
向那张桌子,另一个则直向哑侠撞去!
    天地双煞那一脚,用的力道极大,两人向前飞出之际,已然受了重殇,是以一面向前飞
出,一面已然鲜血狂喷,他们的身子在半空中掠过,等于洒了一天的血雨!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所有的人之中,还是小妞儿的反应最快,她一见两
个人忽地飞起,立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哑侠自然听不到小妞儿的一声尖叫,可是他却看到了两个人突然间,带着“呼呼”的劲
风,向前直飞了过来,同时,他也已看清,出这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对头,天地双
煞!
    他左手一抄,抓住了小妞儿的衣领,一抖手,将小妞儿直抓了起来向窗外一抛,小妞儿
的身子,“哗啦”一声响,撞破了窗栓,向外直飞了出去。
    同时,他右手他已向桌面上的双剑,疾抓了过去!
    本来,以他的武功而论,变故虽快,还是来得及将双剑抓在手中的可是他先出手将小妞
儿抛了出去,势子却是慢了一慢!
    就在他疾伸出手去,手指离剑柄还有两三寸时,“砰”地一声,飞起的两个人中,一个
人的身子已然撞中了桌子,一声响过处,桌子被撞得坍了下来,桌上的一切,全都落到了地
上。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人他已然向哑侠直撞了过来!
    哑侠一声怪叫,伸手一托,将那人托住,身形一矮,就着一矮之势,陡地向前,滚了出
去!
    那时侯,房间之中,乱到了极点,几个脆在地上的人和二狼子,全都在地上乱爬乱叫,
而天地双煞,方冲和梅定两人,却已手腕翻动,“飕飕”两声,精钢鞭已如同灵蛇也似,向
前直卷了过去!
    桌子翻转,桌上的灯他打翻了,房间内变得十分黑暗,正因为房间中的光线黑暗,是以
双煞的精钢鞭,在黑暗之中,来回掣动,如同闪电一样,十分夺目。
    哑侠身形倒地,便将托着的那人,直抛了出去,将天地双煞的攻势,略阻了一阻,他身
子在地上不断地滚着,他那样做,倒不一定是藉此避开双煞的钢鞭,而是想找到他的双剑!
    方冲连发了几鞭,一面使着鞭势,向前冲出,一面叫道:“兄弟,别让他找到双剑!”
    梅定则叫道:“也别让他出了这间房间。”
    梅定一面说,一面陡地抬起一脚,将他踏到的柳弃双剑,陡地了起来,梅定踢起双剑,
是想将双剑到窗外去,令哑侠再也找不到的。
    可是双剑一扬起,哑侠的目光何等锐利,这等于告诉了他双剑的所在!
    他手在地上一按,身子突然离地而起!
    他身形一起,“呼呼”两股劲风,两条钢鞭,已向他直砸了下来!
    哑侠衣袖反卷,向上迎了上去,那两鞭,正好砸在他扬起的两只衣袖之上,那两只衣袖
给他的内劲贯足了,力道极其雄浑,两条钢鞭击下去,发出了“扑扑”两声响来!但是,天
地双煞究竟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两鞭的力道,足有千斤之上,将哑侠扑起的身子,砸在地
上,将哑侠的衣袖,他压得深陷入地中!
    两人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各自发出了一声欢啸,可是他们的啸声未毕,只听
得“嗤嗤”两下裂帛之声过处,哑侠的两只衣袖,已然断裂,而哑侠的身子,他陡地挺起,
竟就在他们两人的中间,“飕”地穿过,落到了墙前!
    等到天地双煞两人,陡地一呆之际,身边早已劲风掠过了,他们急忙扬鞭转身,已然听
得身后,响起了“铮铮”两声,两股柳叶形的寒光,闪电也似,向前刺来,哑侠已然掣剑在
手,攻向前来了!
    天地双煞在双剑之下,不知吃过多少苦头,一见双剑出鞘,如何还敢多停,怪叫一声,
便夺门而出!
    但哑侠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剑势何等之快,就在他们一声怪叫之际,飕飕两
剑,早已攻出,两人身形加烟,疾窜上了围墙,再一闪,便不见了。
    但是从门口,到围墙,两人掠过之处,却都留下了两行血渍,显见他们两人已受了伤!
    哑侠跟着出门,只见东院的洞门口,有五六名汉子,各拿着火把,一脸戒备之色,盯住
了他,这令哑侠一呆,他不紧着去追天地双煞,身形一转,转过了墙角,到了窗外。
    他记挂着小妞儿,急于去看她。
    可是,窗外却没有小妞儿的影子!
    小妞儿被哑侠抓着衣领,向外抛了出去之际,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当她的身子撞破了窗
栓,向外跌出之际,撞得她好生疼痛,可是她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她向地上直跌了下
去,她只道那一下一定要跌得更痛了,即不料她并不是跌在地上,而是跌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倒一点不疼,可是那人“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听声音,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妞
儿的身子骨碌一滚,滚过了一边,道:“二娘姐姐”可是她才叫了一声,那人便倏地欺近了
她的身子,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口,在她的耳边喝道:“禁声!“
    小妞儿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在星月微光之下,她看到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一
身劲装,大眼睛闪闪生光,十分美丽,可是她那种凶巴巴的样子却又令得小妞儿害怕。
    那少女松开了手,低声道:“屋中打架的是什么人?”
    小妞儿哭着脸,道:“是一个哑巴大叔,和二娘子姐姐带来的人,其实,哑巴大叔和二
娘子姐姐,都是好人,都不欺负我,我去叫他们别打了!”
    那少女笑了出来,她一笑,小妞儿便不怎么怕她了,因为她的摸样着实很甜。
    她笑了一下,道:“你少废话了,我问你,有一个姓黄的镖头,住在什么地方?”
    小妞儿道:“你说是东院的那个,那人可坏哩,他打了我一巴掌!”
    少女的眼珠一转,道:“是么?”
    她们正在讲着,好几个人连滚带爬,从屋中爬了出来,一个女人,向着她们奔了过来,
未曾奔到,便已然跌了好几次,小妞儿叫了起来,道:“那是二娘姐姐!“
    那少女一反手,“锵”地一声,一柄长剑已指住了正待站起身来的二娘子,沉声道:
“什么人?”
    二狼子脸变成了灰色了,她张大了口,一个字他讲不出来,还是小妞儿代答道:“二娘
子姐姐是仔人,可是镇上却全叫她坏女人!”
    那少女“哦”地一声,长剑向前指了一指,道:“将你的衣服脱下来!”
    那柄长剑的剑尖,简直已经抵住了二娘子的鼻尖,二娘子放眼望去,只看到明晃晃的一
柄长剑,就在跟前,吓得她灵魂出窍,哪里敢不答应,牙齿打震,忙道:“是……是……
我……我脱……”
    她手发着抖,将一件外衣,脱了下来,还待去脱内衣时,那少女喝道:“行了!”
    小妞儿一手叉着腰,道:“你作什么?为什么欺负二娘姐姐?”
    少女一笑,道:“我不是欺负她,只是向她借一件衣眼,小,你说那姓黄的镖头打了
你,走,我算是你的姐姐,我们找他出气去!”
    小妞儿拍着手,叫道:“好啊!”
    少女一振臂,将二娘子的衣服穿上,将长剑放在衣服上,又顺手找了一支头钗,插在头
上,拉着小妞儿,便向东院走去。
    哑侠的房间中,打得惊天动地,东院中可也绝不安静,二娘子等一干人一进来,插翅飞
虎黄天独已然得了报告,心中陡地紧张了起来。
    他起先还以为那是哑侠的同伙,可是哑侠的房间中,立时传出了尖叫声和打斗声来,黄
天独心中一凛,吩咐了几个人紧紧地看着两只箱子,他身形一纵,便上了墙头,向哑侠的房
中看去。
    他只见房中昏暗,人影乱窜之中,有两道极亮的鞭影,正在来回掣动,疾逾灵蛇,黄天
独一看到,心中一动,暗忖这不是天地双煞的钢环双鞭么?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分明是天地双煞和哑侠打上了,自己倒可以松一口气了。
    黄天独的心中,才突然想了起来,何以只见鞭影,不见闪电夺命,柳叶双剑的剑光?莫
非这是天地双煞和哑侠做定的圈套?
    他一想及此,心中陡地一惊!
    可是就在这时,两股剑光,已陡地在黑暗之中亮起,劲疾之极的,“飕飕”剑风声他听
到了,紧接着,便是一个高,一个矮,两条人影,落荒而逃,哑侠他出了屋子。
    哑侠一出屋子,黄天独的身形便突然一矮,不想给哑侠看到,同时,身形向下,轻轻落
了下来。不料他不想给人看见,却在才一落地时,便听到一个小女孩尖声道:“就是他,打
我的就是他!”
    黄天独陡地一怔,抬头着去,只见那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小女孩,正由一个少女拉着
手,向前走来,但是正门上已被人阻住,那小女孩却在指着他大叫,又在骂道:“就是这个
王八蛋,他打了我,姐姐,他打了我!”
    那少女满面笑容,道:“姓黄的,你有须有眉,也是一条汉子,怎地欺负一个十岁出头
的孩子,你好没出息,你真是一条好汉?”
    那少女的话,辛辣之极,可是却又极其有理,听得守门的那几个汉子嘴儿偷笑,黄天独
却是啼笑皆非,他甚恐那少女在门外乱嚷,听在别人耳中给人家传了出去,说是他堂堂飞虎
镖局的总镖头,居然在欺负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那可再也见不得人了。
    是以他连忙沉声道:“吵什么,进来。”
    那少女道:“哼,我正要找你评理,进来就进来,子,咱们进去。”
    她拉着小妞儿,向里面冲了进去,她的脚步十分快,一直冲到了黄天独所住的房间门
口,才站定了身子,道:“好,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子?”
    黄天独冷冷地道:“她像瞎了眼似地乱跑,我怎地不出手打她?”
    那少女拉着小妞儿,向黄天独直逼了过去,道:“你看,你是武林高手,她是一个小女
孩,你这一掌,将她打成了这等摸样——”当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她简直已来到了黄天独的
身前了,黄天独皱着双眉,心中是在想,这少女看来十分泼辣,不知该加何打发她才好。
    可是,那少女来到了他的身前,话才讲了一半,突然之间,手臂一缩,一肘撞向黄天独
胸前的“气海穴”,那一撞,不但认穴奇准,而且出手之快,无与伦比,黄天独的武功极
高,但是在绝无防避的情形下,这一肘却是难以避得过去的。
    他陡地一呆,想要失声大叫,可是却已迟了,他才一开口,“砰”地一声,那少女的一
肘,已然将他撞中,他的脚“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那少女一抖手,长剑裂衣而出,已
“飕”地一声,在他的脖子之旁掠过,同时,她趁黄天独“气海穴”被撞,一时之间,呆若
木鸡的机会,左手五指,倏地扣住黄天独的脉门,将黄天独的双臂,反扭了过来!
    这时,远远站在门口的八九个人,正在想着总镖头怎样应付那少女,忽然之间,发生了
这样的变故,全都呆住了,小妞儿拍手叫道:“姐姐,你真了得?”
    小妞儿一叫,那七八个人发声喊,一齐冲了过来。
    但他们才冲了一步,那少女冷冷地道:“谁敢再走过来?谁走近我,我就宰了这会飞的
老虎!”
    黄天独外号人称“插翅飞虎”,那少女这样说,众人可是一动他不敢动了!
    这时,屋中的两位镖头他奔出来了,许多趟子手他围成了一圈,可是黄天独的性命,却
在那少女的手中,却是谁他不敢妄动。
    那少女环视一周,虽然四周围全是她的敌人,但是她却气势凛凛,道:“黄总镖头,你
可是要过黄河去,是也不是?”
    黄天独面如土色,额上汗珠,涔涔而下,结结巴巴,道:“是……是的。”
    那少女的神色,变得十分严峻道:“黄河泛滥,两岸灾民流离夫所,数十万灾民要救
援,许多武林中人,正纷纷前去赈灾,你可知道么?”
    黄天独道:“黄某无财无势,就是知道了,他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那少女一声长笑,抬起头来,两道极其清澈的眼光,望定了屋中那两只金漆描花箱子,
道:“黄总镖头,这两箱东西——”黄天独一听得那少女提起那两箱东西,腿都软了,哆嗦
着道:“这……这是万万碰不得的。”
    那少女道:“可是因为这是王爷的东西,所以碰不得么?”她讲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
严厉无比,道:“可是我偏要碰一碰!你不必再往北去了,这两箱奇珍异宝我要了要来赈济
黄河两岸数不清的灾民!”
    黄天独急得额上的汗,成了好几道小河,汇流而下,他的声音却变得哑了道:“那不
能,那你等于是要了我的性命!”
    那少女“哈哈”一笑,道:“若是你再说半个不字,那你现在就没有性命!”
    她手中所执,本来已经抵定了黄天独颈际的长剑,这时突然向前缓缓地一伸,又向后一
缩。一伸一缩之间,黄天独只觉得颈旁一痛,凉凉浸浸地,已被剑锋削开了皮肤,鲜血一颗
颗地迸出来了!
    黄天独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少女道:“你,你吩咐两个大力一些的趟子手,将箱子掮
了!”
    黄天独抬起头来,在火把的照耀下,神情已和死人一样,道:“来……两个大力一些的
人……将那两只箱子……掮了……”。
    那少女又道:“然后跟我来!”
    黄天独的性命在人家的手中,如何敢违抗,又照样说了一遍!
    围在周围的人,倒有二三十个,可是一时间,却是你瞧我,我望你,谁他不挪动一下,
过了一会,才看到两个五短身材的人,走了出来。
    黄天独一看,更是苦笑,因为他认出那两个人,正是当日由王府中送那两只箱子来的
人,是王府的管家带来的,要黄天独留下他们随镖走一遭的,两人他不多言语,一路上黄天
独他和他们讲不了几句话。如今,只有他们两人出来,自己镖局中的人,倒无人敢动,黄天
独一面苦笑,一面想起自己数十年创下的基业,眼看毁于一旦,心中不禁如同刀割一样。
    那两人一声不发,来到了那两只箱子之前,一人一个,将箱子掮了起来,放在肩上,那
少女道:“行了,其馀人谁他不能动,要是跟了上来,便是要了你们总镖头的性命了!等我
出去之后,自然会将他放回来的!”她神采飞舞,又叫道:“小妹子,你将他手中的那具兵
器拿来,小心些拿,这东西重得很!”
    小妞儿答应了一声,将黄天独手中的虎牙钩拿了下来,弯着身,叫道:“好重,好
重!”
    那少女“哈哈”一笑,道:“走,你们两人,走在前面,小子你跟着我!”
    那两个掮了箱子的人一声不出,那少女押着黄天独,走在后面,小妞儿跟在最后,向那
些目瞪口呆的人做着鬼脸,跟了出去。
    一出了东跨院,那少女吆喝着,在边门走了出去。
    这时,客店中人正在闹哄哄地围住了哑侠的房间,人声喧哗,他没有人注意那少女的行
踪,那少女出了边门,面上的神情,更是得意,向前走出了七八丈,只见路旁有一辆马车停
着。
    那少女喝道:“前面两人将箱子放在车上!”
    那两人依言将箱子放到了车上,转过身来,那少女道:“辛苦两位了,你们先回去,我
自然会放你们的总镖头回来的。”
    那两人躬身道:“是!”
    就在他们一躬身间,其中的一个,身子突然向前一俯,伸指便弹,弹向那少女手中的长
剑,那少女绝不防有此一着,陡地一呆间,“铮”地一声响,长剑已被弹中,那一指的力
道,着实不弱,剑向上疾扬了起来,险险脱手。那少女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喝道:“你们
是什么人?”
    她这里才问了一声,另一个人,他早已揉身直上,一掌向她的背后拍到,那少女急忙反
手一剑削出,可是她一剑甫出,另一人伸指点出,已点中了那少女的胁下,那少女手一松,
长剑呛一声,落了下来!
    这一刹那间的变化,令到黄天独如在梦中一样,他道:“两位……两位……”
    可是他连说了三次“两位”,却是没有下文。
    这时,两人中的一个,将那少女托进了车厢之中,另一个道:“黄总镖头,废话少说,
快上车!”
    黄天独道:“我……”
    那人喝道:“上车!”
    一面喝,一面伸手在黄天独的背后一托,黄天独只觉得一股大力,涌了上来,身不由
主,“呼”地一声,人已进了车厢之中。
    他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心想那人的武功,若不是高强,怎地自己竟连一点挣扎
的馀地他没有,但是他的心中,同时却也不禁一阵高兴,因为这两个人虽然是从王府中来
的,那当然是王府中的高手,假扮下人,混在趟子手中,以防万一的!
    这次,若不是他们两人,那两箱珠宝,一定保不住,如今侥幸得保平安,可是自己的筋
斗,却也栽定了!黄天独一面在胡思乱想,一面早已觉出马车前面驰去,过了好一会,他才
陡地想起,自己的“虎牙钩”呢?虎牙钩可能还在那小女孩的手中!
    那是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刃,可不能落在那小孩子手中的,是以他大叫了起来道:“两位
停车?”
    他才叫了一声,车门便打了开来,一个人探进头来,那人的身子是倒挂着的,双足勾住
了车厢的顶,向他喝道:“禁声!”
    黄天独急道:“可是我的——”那人又喝道:“别出声,你可是想将人引来么?你可知
道在你身边的那少女是什么人?”
    黄天独一怔,道:“什么人?”
    那人很低声讲了一句什么,黄天独听了,倒抽了一口气,坐倒在车厢之中,再他不出声
了!
    那人冷笑了一声,身子直挺挺地,翻上了车顶,再向下一斜,便回到了车座之中,和另
一人坐在一起,蹄声得得,车子向黑暗中疾驰而出!
    那少女在突然之间,被掳进了车厢,黄天独他被推了进去,那两人却飞上了车座,车子
立时向前疾驰而出,这一切,全是在电光石火间的事。
    小妞儿手中捧着虎牙钩,觉得十分沉重,是以落在后面,这一切经过,她全是看到的,
在她看来,那简直全像是镇上麻子五叔所变的把戏一样,实在是看得呆了,只是张大了口站
在那里。
    等到那车子驶得看不见了,她才知道事情不妙,她叫了起来,想去追那辆车子,可是拿
着“虎牙钩”,又奔不快,她奔着,叫着,好不容易奔出了十来丈,累得坐在路边上,再他
走不动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哑侠在路上走了过来。
    小妞儿知道,那个帮她出气的姐姐已被人捉住了,自己当然没有力量去救她,但是哑巴
大叔,或能有这个本事的。
    在她想到这一点间,哑侠已在她的身边掠过了,由于她坐在一株树下,十分阴暗,哑侠
并没有看到她,小妞儿一抬头,见哑侠已在她身边走过,又急得叫了起来,道:“哑巴大
叔!哑巴大叔!”
    她一面叫,一面又追了上去。
    她的叫声,脚步声,都十分响亮。但是,哑侠却是听不到的。
    哑侠的世界,是一个绝对静寂的世界,自从十五岁之后,他便没有再听到过任何声音。
    在绝对的静寂之中,他倒反而可以想很多事情,这使得他的目光更加锐利,几乎一看到
了一个人,就可以知对方的心中是在想着什么了。
    他要向北去,到黄河边上去,他腰际有七百两黄金,那是他在一个贪官处劫来的,他要
将金子送到黄河边上去,他知道,黄河老龙帮的高手,正在黄河两岸赈济,他们要金银用,
他就是特地送去的,和许多在武林中行侠仗义的人一样,送金银去救人。
    他本来是可以在客店中休息一晚的,但给天地双煞来一闹,他不得不离开了,他向前越
走越快,走出了两里许,看到了一座林子,他足尖一点,穿进了林子中,找了一块大石,在
石上躺了下来。
    不久,他已朦庞睡去了,这时,下弦月已然升起,可是,就在他一个翻身间,他却看
到,似乎有一条长长的人影,投进了林子来!
    他身形立时轻轻翻起,翻到了石后,双手已按住了双剑的剑柄。
    那条人影渐惭地向前接近了,来势十分慢。
    哑侠从石后探出头来,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人双手吃力地抬着一件奇形兵刃,但是他的
身形却十分矮小,等到那人来得更近了时,他不禁“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而小妞儿在这时侯,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听得哑侠的一下叫声,“咕咚”一声,栽倒
在地,再他爬不起身来了。
    哑侠身形撩起,到了小妞儿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石上。
    小妞儿喘着气,哑侠双手在她的背上,缓缓地抚着,使小妞儿感到十分舒。
    而哑侠却一直在看着那柄“虎牙钩”,这件兵刃,一生闯荡江湖的哑侠,自然是认得
的。然则,何以一个武林高手的兵刃,竟拿在一个小孩子的手呢?
    过了些时候,小妞儿已坐了起来,她不断地讲着,比划着,哑侠皱着眉,想弄明白小妞
儿在讲些什么,他看出小妞儿的神态十分惶急,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事!
    小妞儿在告诉哑侠,要他去救人,但是这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是不能凭小妞儿简单的
手势,使哑侠能够明白的!
    小妞儿越说越急,可是哑侠仍不明白,小妞儿急得无法可施,将“虎牙钩”塞到了哑侠
的手中,她自己则从石上跳了下来,拉着哑侠,向前奔去。
    哑侠明白了,在前面,一定有着甚么极其紧要的事情!小妞儿只拉着他奔出了几步,他
便一伸手,抱起了小妞儿,向前疾掠而出!
    哑侠身形掠起,小妞儿只觉得耳际,劲风阵阵,林中的树木,加同排山倒海似地,向后
退了下去,吓得她双手揽住了哑侠的脖子,紧闭着眼睛。
    哑侠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早已穿出了林子,仍未见什么异状,他停了下来,望定了小
妞儿。
    小妞儿向前指着叫道:“在前面!在前面!”
    哑侠心中叹了一声,又腾起身形,向前掠去,这一次,他的去势更快,又掠出了三五里
之后,只觉得前面,隐隐有马蹄震地传来。
    哑侠精神一振,转眼之间,只见前面高山嶙峋,一辆马车,正向一个峡谷驰去。
    不但哑侠看到了那耳马车,连小妞儿也在哑侠的怀中跳着,指着前面,道:”就在前面
了,就在前面了!”
    哑侠当然听不到小妞儿在叫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辆马车正是他要追寻的目标,于
是,他一面向前掠去,一面发出他唯一能发出的“啊啊”声来。哑侠的内功,十分深湛,他
那种单调的“啊啊”声,向前绵绵不绝,直传了出去,引得前面的山壁,响起了一阵阵的回
声,然而哑侠却是听不到回声的,他的世界,是绝对寂静的。
    在他发出了叫声之后,只见前面地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恰好停在峡谷口之上。
    从车座上,有两个人站了起来,星月微光之下,只见他们的身形修长,以哑侠那么锐利
的目力而论,他看不清是何等样人。
    哑侠继续向前掠去,只看到车厢中也有一个人,跳了出来。车座上的两人,也自上而
下,跃了下来,三人成一字排开。
    哑侠身形起伏,到了近前,他才一到,那三人便一齐散了开来,成了鼎足之势,将哑侠
围在中间,哑侠微带愕然之色,但他的神情,立时恢滚了镇定。
    这时,他还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知道,小妞儿以那么遑急的神情,将他
带来这里,追上了那辆车子,一定极有道理的。
    他缓缓地望了三人一眼,眼光在黄天独的身上,略停了一停,然后,将小妞儿放了下
来,拍了拍小妞儿的肩,令小妞儿紧贴着他的身子站着,这才将手中的虎牙钧,向黄天独递
了出去。
    黄天独一见虎牙钩,便待去接,但是一人喝道:“小心,黄总镖头,这是哑侠麦牛
儿?”
    黄天独伸出去的手,忙缩了回来,道:“我知道,这哑巴对我也不怀好意,他一定是一
路上追下来的,那少女说不定和地有些关连。”
    那两人,较瘦的一个,是在哑侠身后的,这时突然道:“二弟,你在前面引住他,我趁
他集中注意力对付你的时候,自他身后抢攻。”
    在哑侠身前的人点头道:“我有数了!你可得小心些!”
    那一个道:“我自然知道,你引得他去拔双剑时,他手肘必然后缩,我用透骨针去打他
的双肘,万无一失。”
    黄天独在一旁,一听得“透骨针”三字,失声道:“原来尊驾是……巫山透骨教教主何
一针么?”
    那人冷冷地道:“这又何必大惊小怪?”
    他们公然在哑侠的面前商议着如何暗算哑侠,那在高手对敌之中,可以说是万不一见
的。
    但是哑侠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情形十分不对,那种即将有生死
争斗时的气氛,他几乎是可以用鼻子嗅出来的!
    而在他身边的小妞儿,却是完全听到了的,她当然不知道什么叫透骨针,什么叫透骨教
主,但是她却知道,这三个人要对哑大叔不利!
    他连忙扯了扯哑侠的衣服,哑侠心中更是一凛,一抖手,便将手中的虎牙钩向前,抛了
出去。
    他这里虎牙钩方一出手,在他前面的那人,一声怪叫,身子突然一翻,“飕飕”两声,
两柄短剑,已然疾刺而出,那两柄短剑的去势极快,他人是翻起身来,反刺而出的,招数他
极其异特。
    哑侠一见对方的来势,如此之疾,刹那之间,除了拔剑相迎之外,实是没有第二个办法
的!
    而在他身后的何一针,却早已料定了这一点,一翻手,手上又握定了两枚透骨针。
    那两枚透骨针,每一枚,足有尺许来长,锋锐无比,针身蓝蓝殷殷地,一望而知是浸有
剧毒的,他双眼之中,凶光闪闪,注定了哑侠的动作!
    哑侠的动作是极快的,他对面的那人才一扑向前来,他立即伸手去拔剑!
    何一针一见哑侠的肩头向上一耸,两根透骨针,电也似疾,已向前电射而出!
    何一针的两枚透骨针,是射向哑侠的双肘的,照他们的计划来说,那实在是万无一失
的,而针一发出,去势如电,何等之快,哑侠应该立时惨叫,双剑撒手才是的。
    可是,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飕飕”两声响,两枚透骨针,竟然紧贴着哑侠的身边,
擦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得身在半空,向哑侠攻出两剑的那人,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
的惨叫声来!
    而在这时,还有第三件事发生,那便是“铮铮”两下响,哑侠的“闪电夺命,柳叶双
剑”,已然电也似疾,掣出鞘来!
    他双剑一出鞘,两剑向前疾刺而出!
    然而,当他双剑刺到一半之际,已然看到,那两枚透骨针,在他的身边疾掠而过之后,
已然齐齐正正,刺进了他身前那人的双膝之中,那实在不必再发剑去攻他的了,而哑侠此
际,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危机,乃在于身后有人向自己偷袭!
    他一觉及此,立时变招,只见他双剑,“飕飕”两声,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两股剑虹,
在突然之间,人向后退,双剑也已反削而出!
    他那“闪电夺命”剑法,实是名不虚传,出剑之快,堪称无与伦比,在他身后的何一
针,透骨针是他练了几十年的武功,半空之中,即使有一只蚊蚋飞过,他也可以将之射中
的,何以发出的两针,竟会未曾射中哑侠的肘部,而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连他也为之茫
然,不由自主,呆了一呆。本来,何一针的两枚透骨针,是万无射不中之理的,但是他却料
错了一点,他以为哑侠双手拔剑,定然是双臂后缩,左手拔左剑,右手拔右剑的。在那样情
形之下,那双肘必然在身旁出现,他两枚透骨针,必然射中的了,可是,哑侠拔剑的手法十
分异特,是右手拔左剑,左手拔右剑,双臂不是后缩,手肘正在胸前,是以两枚透骨针一齐
射空!
    而就在他一掠之际,哑侠的反手两剑,已然疾攻了过来,何一针见剑光闪耀,已然攻到
了自己的恨前,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不可,连忙真气一提,身子硬生生地向上拔了起来。
    何一针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身子徒地拔起了四尺高下,哑侠的双剑,一
齐削空。何一针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刚松一口气,哑侠的“闪电夺命”剑,却已电也似疾,反削了过来?
    当哑侠的双剑反削了过来的那一刹间,何一针几乎连血脉他为之凝结了!
    瞬息之间,他只觉得脚底陡地一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底抹过一样,令得他的身
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缩,趁机一提真气,一个筋斗,向外翻了出去!
    他那一翻,尚未落地之际,便听得“拍拍”两下响,有东西落地之声,急切之间,他他
不知自己身上,落了仕么东西。。
    直到他翻出了一丈五六,落下地来,双足沾地,发觉一阵冰凉,低头看去,这才看到,
刚才哑侠反手两剑,已将他一双鞋子的靴底,贴着他的脚底削去!
    何一针只觉得头顶心凉气直冒,如何还敢停留,向车座之上,直落了下去,一挥鞭,
“拍”地一声,落在马背之上,那辆马车,向前直冲了出去!
    这时侯,黄天独和小妞儿两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黄天独虽然是堂堂的总镖头,但是小妞儿的面色,却还比他有生气得多!
    而那个双膝被透骨针钉了的人,却早已痛得昏死了过去,何一针赶着马车,向前疾驶而
出,车子直向那人碾来,但是何一针却绝无停车之意。
    哑侠一见何一针要走,身子突然翻起,离地约三尺,平平向前射出,他去势快,手中的
双剑,又精光夺目,刹那之间,宛若是两股剑虹,夹着一条人影,贴地向前,直投了出去。
    而这不过是一眨眼间,剑光抖动,人影一沉间,哑侠的一剑,已削中了左面的车辕,只
听得“刷”地一声过处,左面的车轮,立时离开了车辕,向前骨碌碌地直滚了过去,滚到了
那中针的人身上,跳了起来,跌倒在一边!那辆马车少了一边车轮,仍向前冲出了好几尺,
才轰地一声巨响,向左倒了下来。
    何一针在车子未倒之际,已然知道自己无法用车子逃生了,是以车子才一倾,他人又已
飞身,向上拔了起来,这一拔,足拔起了两三丈高下,在半空之中,身形连翻,向外疾翻了
出去!
    直到此际,才听得黄天独绝望地叫了出来,叫道:“何教主!”
    他这一叫,自然是希望何一针不要自顾逃走,他照顾照顾他,可是事实上,当他那一下
叫出口之际,何一针的身子落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身形向下一沉,立时静了起来,已隐
没在黑暗之中了!
    他就在这时,车厢倾侧,那马儿一声急嘶,他滚跌在地,自车厢之中,两只箱子首先滚
了出来,接着,那少女他滚了出来。
    那少女的身子向外骨碌碌地滚着,她从车厢中跌出之际,背脊在地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那一下,将她被制住的穴位撞活,是以她在滚了几滚之后,一跃而起。
    小妞儿一见了那少女,叫道:“姐姐!”
    她一面叫,一面拉着哑侠,便向那少女奔去。
    哑侠看到了小妞儿的情形,心中才恍然大悟,知道小妞儿如此惶急,原来就是为了要自
已来救那个少女的,他脸上带着笑容,向那少女走去。
    可是,他才走出了两步,当那少女他抬头向他望来之际,他却突然僵住了!
    不但是他身子僵住了,连他的笑容,他僵凝在他的脸上,以致他的神情,看来异常之古
怪。
    那少女却仍然满面笑容,来到了哑侠的面前,向哑侠行了一礼,道:“多谢”可是,那
少女才讲了一个字,哑侠的身子,便突然向后跳去,看他的神情,更像是为毒蛇所啮一样!
    那少女也是一呆,她本来是要多谢哑侠相救之德的,但是她却也看出了哑侠的情形有
异,那句多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但是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哑侠,她仍然只好笑着,却见哑侠左剑当胸,
右剑剑尖向下,一副戒备的神色。
    那少女无法,只得道:“小妞儿,他可是你带来的么?”
    小妞儿已奔到了那少女的面前,道:“是的,哑巴大叔本领真大,对我好,可惜他就是
什么也听不到。”
    那少女“哦”地一声,顺手摘了一根树枝在地下划出了“林真真”三个字,又向自己指
了一指。
    哑侠的面色,十分苍白,他用极其异样的眼光望着林真真。
    他的心中在想,是的,我早该想到她就是林真真了,她和她的姐姐多么相似啊,她的姐
姐……
    哑侠的心中,只惑到一阵抽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剑光在地上飕飕地划着,写了六个字来:“老龙帮主乐吟。”
    林真真一看,高兴得笑了起来,道:“那是我姐夫,原来麦大侠是认识他的,那太好了
——”她讲到这里,直想起哑侠是听不到自己的话的,她搔了搔头,又在地上写道:“我姐
夫。”
    哑侠脸色苍白地转过身,慢慢地还剑入鞘,向前走了出去,他走得十分缓慢,但是他的
脚步十分坚决,可以看得出他绝不想回头。
    林真真陡地一呆,身形一晃,连忙追了上去,叫道:“麦大侠!”
    她才叫了一声,突然之间,只听得身后小妞儿发出了一声尖叫,林真真连忙转过身来,
只见黄天独一手持虎牙钩,另一手已抓住了小妞完的手背,将小妞儿的手背,扭到了背后,
林真真陡地一呆,厉声道:“姓黄的,快放手,你想干什么?”
    黄天独的面色青白,道:“林姑娘,你是乐帮主的小姨,紫棠仙子林青青的妹妹,我早
已知道了,但不论你是谁,你一定得听我的话。”
    林真真踏前一步道:“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黄天独“嘿嘿”地笑着,道:“你若是不听,我立时取了这小丫头的性命!”
    小妞儿挣扎地筛动身子,凄凉地叫道:“姐姐,别让他杀我,别让他杀我!”
    林真真的面色铁青,道:“姓黄的,放开她,你也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别那么不
要脸!”
    黄天独厉声道:“性命交关之际,要脸何用,你听是不听?”他手上一用力,小妞儿惨
叫了起来,林真真猛地后退一步,叫道:“麦大侠!”
    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是以想起了哑侠,她叫了一声之后,连忙
回头看去,只见哑侠仍在向前,缓缓地走着。
    林真真身形立时向后追去,可是她才一追,黄天独便厉声道:“别动,你一动,我就杀
死了她!”
    林真真无可奈何,停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去追哑侠,哑侠一定是越走越远的了,她希望哑侠能够回转头来。但是在
哑侠来说,他却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地向外走着,胸中思潮翻涌,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林真真,
只不过上一次见到林真真的时侯,林真真只有三岁。
    那一年,林真真的姐姐十七岁,麦牛儿,十八岁。
    林青青,是剑术名家,太极门高手林太白的长女;而他,麦牛儿,只不过是蒙林大侠收
留的一个小。
    在麦牛儿的眼中,林青青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十八岁的小多子是很懂得如何去暗恋一
个美如天仙的少女的了,但是麦牛儿却永远将自己对林青青的恋慕,蕴藏在心底深宸。
    那自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已的身份和林青青相去太远了。麦牛儿从小就十分聪明伶俐,人
也忠实可靠,是以林大侠兴之所至,也授他些小巧功夫,麦牛儿也练得一本正经。在林大侠
的府第中,有一所楼房是旁人轻易不能走近的,连林青青他没有例外。
    但是麦牛儿却可以走近,那是因为麦牛儿是负责打扫地方的,他被派负责打扫这楼房,
还是半年前的事,半年前打扫地方的仆人,因为用手拉了拉镶在壁上的许多柜子中的一个,
想将之打了开来,而被林大侠抽了三十鞭,赶了出去的。
    这件事发生之后,差使就落在麦牛儿身上了。
    而林大侠他曾切切实实地吩咐过他:麦牛儿,你千万别想打开那些柜门,你最好除了打
扫之外,连碰都别去碰它们!
    麦牛儿也没问,那些柜中放的是什么,但是地却是听人讲起过的,那些柜中,放的全是
太极门历代掌门人独创的武功秘笈,总共有三四十种之多,谁要是得了一本的话,那就——
当时,麦牛儿也只是想到这里为止,他是一个十分安份的人,就像他决计不会将自己晚晚梦
见林青青的事讲出来一样,也绝不会再向下想去的。
    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天色阴暗的早晨,看样子快要下雪了,麦牛儿正在和往日一样地
抹拭着积尘,突然之间,他看到林青青披着雨花的银狐披飞,走进了院子,向地笑着。
    林青青并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院子外,她笑着,但神色有些慌张,他向他招着手。
    麦牛儿感到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后来,许多年许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以为那是一场
梦,他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但是他还是走过去了,他向着林青青走去的时
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上一样。
    然后,林青青告诉他,要他帮他做一件事。能够替心目中仙女做事,他当然是忙不迭地
点头,再然后,林青青告诉他,左首有一只柜子,最上的一格之中,放着一卷快剑的剑谱。
那卷快剑的剑谱,是太极门上一位高手所创的,但是剑法凌厉,快速,和太极门的武功,格
格不入,这位高手,后来被逐出了门墙,但是他所创的剑法,却留了下来,太极门历代弟
子,都不许翻开一看,只是束之高阁。
    “你去拿来给我,”林青青说:“我要,你放心,你别怕,看你,脸都白了,这本剑
谱,本门弟子连碰都不许碰,你盗走了父亲也不会知道。”
    麦牛儿僵立着,林青青和他讲话,那是他再他没有想到的事,而林青青居然会叫他去偷
谱,那更是他想不到的事情。
    林青青又笑了,虽然笑得很匆促,但却笑的极甜蜜,使得麦牛儿更感到自己是在幻梦之
中,她口中又吐出了话:“麦牛儿,你替我取,当然不会讲给别人听的,是不是?我也不
讲,那么,我们两人的心中就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了,我会对你好的,麦牛儿,你可是答应
了?”
    麦牛儿答应了,他点着头,他是心甘情愿的点着头,他愿意为林青青做任同事情,不论
这件事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他都愿意去做。
    “那你快下手,”林青青催促着:“我在后院的凉亭中等你,快!”
    林青青翩然走了,在麦牛儿的面前,留下了一个倩影,和一股淡淡的幽香,麦牛儿觉得
林青青彷佛仍然站在他面前,他扬起手来,想在林青青的身上碰一下,只要碰一下,那就够
了。
    可是等他伸出手之后,他却发觉林青青已经走了,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起来,附近一个
人他没有,附近总是一个人也没有的,他要下手,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太容易了!
    他急速地转过身,来到了那只柜前,他几乎绝不考虑,一用力,便打开了柜门,可是却
料不到柜门才一打开,“飕飕飕”三下响,三柄飞刀,电射而出,麦牛儿的身子陡地一侧,
一柄飞刀射空,两柄飞刀却齐齐刺伤了他的肩头。
    他肩头剧痛,但仍是紧紧地咬定了牙关,踏起足来,拉开了最上的一格,将那卷剑谱,
抓在手中,关起了柜门,向外便走。
    他才奔了出了院子,只觉得双脚发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麦牛儿的心中,只记得林青
青曾吩咐过他,说是在后园的水亭中等他,他爬到水亭中去!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接连
几次,他都滚跌在地,滚到了一层假山石之后,才勉强扶着假山石,站起身来。
    他刚喘了一口气,便看到了两条人影,疾投而至,站在假山石之前,离他只有五六尺!
    那两人,一个正是他愿意为他做任同事情的林青青,一个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麦牛儿认得他是黄河老龙帮的少帮主乐吟。“麦牛儿一看到有人,便忍住了不出声,只听得
林青青道:“你过去看看,他已下手了没有,若是他下手,必然为暗藏的机关射中,那些暗
器,件件俱有奇毒,他必然已倒地不起,你只要去拣个现成埂宜就行了!”
    乐少帮主还在犹豫地说道:“若是让令尊知道了——”林青青“呸”地一声,道:“有
麦牛儿这傻子在做替死鬼,怕什么?就算闹穿了,还有我呢,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乐吟叹了一声道:“只是那小却是无辜的。”
    林青青再呸地一声,道:“这种人微不足道,死两个是一双,提他作甚?”
    他们两人的身形,又向前掠了出去。
    “这种人微不足道,死两个当一双,提他作甚?”这句话,是麦牛儿一生之中所听到的
话中,最最绝情绝义的一句话,也是他一生之中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当时,他只觉得身子发软,他想要冲出去责问林青青,为什么那样害地,难道他真的那
么微不足道,真是那样的死了就加同死一只蚂蚁一样嘛?
    但是他却没有力气挪动身子,他几乎软瘫了。等到他终于挣扎着可以走动之际,他未曾
见到林青青和乐吟,他自然也未曾将那本快剑的剑谱交抬林青青,他带着那本剑谱逃走了!
    他是直到了三个月后,才打开那本剑谱来的。
    这时侯,他肩头上的伤口已然痊愈了,但是奇毒发作的结果,却使得他变得又聋又哑,
那一晚,当他在一个残破的土地庙中,打开那剑谱时,只见上面写着“闪电夺命剑”五个
字。
    六年之后,麦牛儿剑法大成,哑侠声名鹊噪,十年之后,“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八
字,一提起便无人不知,在那些静寂无声的悠悠岁月之中,麦牛儿发誓不再去想那些事。
    他真的不去想,有时,他会独自一人在月下伫立许久,但是他却不去想过去的事。
    他知道,林青青在武林中的名头,也已十分响亮,外号人称紫衣仙子,嫁给了乐少帮
主,老龙帮主乐大天一死,乐吟他就成了帮主,夫妻两人,全都年轻,艺高,成了人所钦羡
的对象。
    林真真连连回头,她看到哑侠越走越远,她的心他就越往下沉,她是一个心地十分善良
的姑娘,小妞儿的叫声,令得她心如刀割,终于她一顿足,道:“好,你想要怎样?”
    黄天独满脸皆是凶狠之色,道:“这两只箱子,你替我搬起来放好。”
    林真真苦笑着,将箱子搬了起来。
    黄天独又道:“你立时回镇上去,把我的手下叫来,吩咐他们连镖车一起来。“
    林真真心中一喜,心想自己可以离开,那总可以找帮手了,自己追上哑侠,他一定会有
办法的。
    可是,她心中正在高兴,黄天独已冷冷道:“你听着,若是你去将麦牛儿引了来,那
么,我一见麦牛儿,便先宰了这丫头!”
    林真真一怔道:“那你也不用想活命了!”
    黄天独一声惨笑,道:“若是失了这两只箱子,那我本就不想活了!”
    林真真呆立若,黄天独喝道:“还不快去!”
    林真真究竟初涉江湖,这时不禁手足无措。她本来是到老龙帮去看姐姐的,一路行来,
听得江湖上人人传说,老龙帮在大开善举,赈济灾民,林真真又恰好偷听到镖局中人交谈,
得知黄天独所保的是王府中的珍宝,是以才动了劫富济贫之念的。
    哑侠一直向前走着,已在他心头沉寂了十多年的往事,一齐翻腾了起来,令得他的心头
沉重到了极点,他不愿再见到林真真,他更不愿再见林青青,当年林青青将他当作卑贱之极
的人,可以毫无考虑地害他,早几年,他还不免心中记恨的,但现在,这种恨意,他渐渐地
淡了,他要忘记过去的一切,他,现在是名闻江湖的哑侠,以前的一切,应该听凭它像烟一
样地消散了!
    他昂起了头,尽量要使自己的心情明朗,十多年前,林青青害他,但是十多年后,他却
救了林真真,世事变幻,多么难以预料……唉,不必再去想这些了,忘了它们,可是……可
是……她们姐妹两个,多么像啊?
    哑侠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也陡地停了下来。
    那两个人是自一棵大树之后,跟在他后面,已有一会了的。
    他们的脸上有着新近被削出的剑痕,十分长,虽然敷上丁伤药,但是血丝还在慢慢地渗
出来,这两个人,兢是天地双煞。
    他们跟在哑侠的后面,一手紧紧地握住了钢鞭,哑侠停了下来,他们互望了一眼,面上
现出十分紧张的神色来。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前面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奔了过来,那人奔到了近
前,才看出她是一个女子,哑侠一见有人自前面来,双手便按住了剑柄,那女子奔到哑侠的
面前,哑侠他不禁皱起双眉?
    那正是二娘子。二娘子的神情,十分惶急,她直到了哑侠的跟前,道:“小妞儿呢?有
人看到小妞儿追你出来,她在那里?”
    哑侠摇了摇头,二娘子哼了一声,用手比了一比,哑侠“啊”地一声,小女孩,是的,
她一定是在找那小女孩,那圆脸大眼,被人欺悔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是在前面的林子中!
唉,自已走得太仓皇了,那小女孩,还有林真真和黄天独,他们之间,一定还有着瓜葛,自
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的!
    哑侠一想到这里,立时转过身去。
    可是他加果早想到这一点就好了,天地双煞一定来不及偷袭的了,但是他却迟了一步,
那天地双煞自他的背后,已挥起了钢鞭之际,才想到了这一点!
    天地双煞两人的钢鞭,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在二娘子向哑侠比手势,哑侠全
神贯注之势,陡地攻了出来,二娘子在哑侠的对面,乍一到来之际,只顾向哑侠问小妞的下
落,并未看到哑侠背后的人,及至两招钢鞭,银光闪耀,向哑侠疾攻之际,她才“啊”地一
声叫,满面惊骇之色!
    哑侠听不到她的叫声,但是却看到了她望着自己的身后惊骇之极的样子,他却是看到
的,他立即知道身后有了意外之事,他双臂一振,“锵锵”两声,“闪电夺命,柳叶双
剑”,已然出鞘,剑光闪耀,双剑向后,疾削而出!
    那两剑出手之快,天地双煞又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天煞方冲一鞭自上而下盖了下来,恰
好碰上了哑侠的右剑,“铮”地一声响,剑鞭相交,钢鞭向上疾扬了起来,方冲胸前的门户
大开!
    方冲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向后疾退了开去,可是哑侠若是容得他全身而
退,他枉了“闪电夺命”的称号了,就在方冲向后疾退之际,哑侠足尖一点,身子向后倒射
而出,右剑幻成了一股精光,向方冲的胸口,疾刺而出!
    方冲吓得亡魂皆冒,怪叫了一望,梅定见势不妙,钢鞭向上一挥,“呼”地一声,直击
哑侠的右足,哑侠冷不防有此一鞭,双足一缩,但却仍未逃得过去,只听得“叭”地一声
响,一鞭正击在他的右足之上。
    哑侠只觉奇痛澈骨,身子陡地向下直落下来,但是他就在他向下落来之际,他右手一
松,只听得“飕”地一声响,手中柳叶剑,电也似,向前激射而出!
    方冲一见梅定一鞭击中哑侠的右足,心中正在狂喜,却料不到精光一闪,长剑已到了近
前,连击也未出,锋锐之极的柳叶剑,已然穿胸而过,直没至柄。而且,剑上所蕴的内力,
自未尽,将方冲的身子,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剑尖刺在一株树上,方冲长剑贯胸,已然横
死,但是他却仍然站立着!
    梅定一鞭击中了哑侠,心中已是大喜,可是刹那之间的娈化,却他令得他丧魄落魂,他
“托”地倒跃至方冲的身边,叫道:“大哥!”
    他们天地双煞,狼狈为奸数年,情逾手足,这一下叫唤,也是撕心裂肺,痛苦无比。
    他叫了一声之后,疯也似地扑了过来!
    这时哑侠一剑支地,想要站了起来,但是右足一阵剧痛,终于又跌倒在地,而梅定的钢
鞭已然攻到,他在地上连连地滚着。
    梅定手中的钢鞭,一招紧似一,刹那之间,连攻了十来鞭,只见鞭影如山,一齐压了下
来,哑侠在地上,翻滚趋避,趁机出剑,剑气鞭影交错,惊心动魄,转眼之间,已是二十
招。
    突然间,哑侠右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向上,疾拔了起来,穿过千重鞭影,落向方冲,他
身子还未落地,右手一探,已然抓住方冲胸前的剑柄,这才左右地在地上一点,身子再拔了
起来!
    他身形再复拔起,连方冲的身,也带了起来,他身在半空之中,一挥手,“刷”地一
声,将方冲的身,自剑上挥落,恰好此际,梅定正一鞭反撩,向上击来,“叭”地一声响,
正击在已然鲜血四喷的方冲的身之上!
    梅定在急切之间,他看不清这一鞭击中的是什么人,还只当击中了麦牛儿,他一声大
喝,道:“姓麦的,原来你他有今——”可是,他下面一个“天”字尚未出口,麦牛儿的双
剑,已然自上而下,攻了下来。
    等到梅定觉得不妙,想要扬鞭相迎时,如何来得及?
    剑光闪耀,血光迸射,哑侠的身形向下一沉,仍然站立不稳,滚跌在地,而梅定的身
上,血如泉踊,他一晃,再晃,终于倒在血泊之中!
    哑侠喘了一口气,支撑着想站起来,但是接连两次,都在所不能,在一旁的二娘子,直
到此际,才定下神来,连忙奔了过来,俯下身,将哑侠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哑侠
站了起来。
    哑侠的神情十分扭怩,二娘子是十分美丽的女子,但即使是再丑的女子,他也未曾跟她
如此亲近过,这时他的身子倚在二娘子的身上,他的心无缘无故地剧铫了起来,他的心是跳
得如此之剧烈,甚至二娘子他觉察了,二娘子转过头来,向哑侠嫣然一笑,道:“你受伤
了,我应该扶着你的!”
    哑侠听不见二娘子的话,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得到,或是听不到二娘子的话,实在
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心中知道,二娘子是在关切他,是要帮助他,那就已经够了!
    刹那之间,他的心中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他直到这时,才知道美丽的女人,并不
是全和林青青一样的蛇蝎心肠,他有好心的,他定定地望着二娘子,二娘子本是镇上的女混
混,声名狼藉,各种各样男人望着她时的目光,她也看得够多了。
    可是,她却没有看到过像哑侠这时望着她时的那种眼光过,那种眼光,她看得出来,其
中有着和别人的眼光不同的地方,而那些不同之处,又令得她忽然之间脸红了起来,心跳了
起来!
    二娘子居然也脸会红,这是讲给镇上的人听,钡上人绝不会相信的事,然而此时,她的
确是脸红了!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偏过头去,哑侠左足跳着,向前跃了开去,到了一块石前,坐
了下来。二娘子连忙跟了过去。
    哑侠双手在他自已的脚上,慢幔地按着,发出“格格”的声响来,他额上的汗也一滴滴
地向下落着,二娘子在一旁无助地看着,只好用纱巾抹着哑侠额上滴下的汗。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中,二娘子曾听到一阵急迫的蹄声和车轮声向前驰
去,但是她却连头也不曾抬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哑侠才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依然是脚步踉跄,而且痛得他张牙咧
嘴,但是他却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向二娘子伸出了三只手指来。
    二娘子他伸出了三只手指,道:“三天?你是说三天就仔了?”
    哑侠仍伸着三只手指。二娘子点着头,道:“找知道了,你是说三天后就会好的,现
在,我仍然扶着你走,你的手势,我慢慢地就会全憧的了!”
    哑侠居然也点着头,像是可以听懂二娘子的话一样,当然,他实在是一点声音他听不到
的,可是他却知道,二娘子和松寿楼上,讹诈他调戏她的二娘子已经不同了,她非但不会讹
诈他,而且远会帮助他!
    他任由二娘子扶着,向前一拐一拐的,慢慢地走了出去。
    三天。
    那三天,对林真买来说,总是最难捱的三天了,在那三天之中,林真真所知道的骂人
话,全部都用来骂黄天独了。
    但是黄天独却依然握紧着小妞儿的手腕,他竟然拚着三日夜不睡,挟制着小妞儿,要胁
着林真真。
    在这三天中,镖局的车队进行得十分顺利,已惭渐接近黄河了,沿途都有老龙帮的暗
卡,但林真真一露面,老龙帮中人行礼不迭,问也不多问一句。
    到了第三天下午时分,林真真骑着马,驰返黄天独所乘的车厢,冷冷地道:”姓黄的,
向前去的一卡,可是我姐姐护守的了!”
    黄天独的声音,已显得十分嘶哑,道:“仍像前几次一样,你若是不能使我顺利过卡,
我就杀了这小丫头。”
    林真真又气又惊,道:“我姐夫,姐姐已扬言江湖,凡经过前面老龙岗暗卡的,不论是
官货民财,值十抽一,老龙帮分文不取,全要来赈济灾民,你那两箱中的东西,全是王的不
义之财,你要一份出来怕什么?”
    黄天独哑着声音道:“不行!”
    林真真怒道:“哼,我姐姐可不像我这样好相与!”
    黄天独半晌不出声,忽然叫道:“啊呀,你来探探,这小妞儿好像断气了!”
    林真真大吃了一惊,连忙伸手进车厢去,可是,她的手才一伸进去,脉门之上,突然一
紧,林真真一声惊呼,黄天独的身子,已然自车厢中直穿了出来,他一手握着虎牙钩,一手
紧紧地抓住了林真真的脉门,林真真空有一身武功,可是脉门要害被扣,却一点他拖展不出
来。
    黄天独一自车厢中穿了出来,身形一沉,便落到了林真真的背后,变成两人共乘一骑,
林真真脉门被制的右手,他被扭到了背后。
    只听得车厢之中,小妞儿叫道:“姐姐,他放开我了,他开放我了,”小妞儿一面叫,
一面从车厢之中,跳了出来,呆了一呆,尖声叫道:“你放了姐姐,你,放开她!”
    她突然扑了上来,张开口,向黄天独的小腿便咬!
    黄天独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牲!”
    他右腿抬起,小妞儿是发狠抱住了他的右腿的,这时黄天独右腿扬起,黄天独乃是一身
武功的人,小妞儿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如何还抱得住,双手一松,一股大力涌到,她的身
子,立时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
    林真真在马上看到了这等情形,骇然欲绝,尖声叫道:“妞儿!”
    可是,她这时除了一声呼叫以来,却是一点办法他没有!她闭上眼,不敢看小妞儿落地
之后,骨折筋裂的惨状,但是就在此际,只见一阵急驰之极的马蹄声,迅速地自远而近,传
了过去,一匹骏马,正迎着小妞儿,电驰而至,就在小妞儿将要堕地之际,马上的人,身形
一侧,双腿夹住了马身,身子打横,伸手一捞,将小妞儿的身子抓住,抄了起来!
    这一下,骑术之佳妙,身手之灵活,实在是惊世骇俗,林真真听到了马蹄声时,已睁开
了眼来,这时,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
    马匹上的人抓起了小妞儿之后,抬起头来。
    人人都可以着清,那是一个三十出头,面目实,双目神光焖焖的人,那是哑侠麦牛儿!
    哑侠拉着,马就在两三丈开外,这时,又有马蹄声急传了过来,二娘子骑着另一匹马也
赶到了。
    小妞儿面色煞白,一句话他讲不出来,哑侠一见二娘子来到,手向前一送,一股大力,
将小妞儿稳稳地送到了二娘子的怀中。
    小妞儿直到此际,才哭了出来,道:“二娘姐姐!”
    二娘子也将小妞儿紧紧地搂在怀中。
    哑侠转过头,向黄天独望去,黄天独已急叫了一声,道:“快!快催鞭!”
    他自己首先一夹马腹,一骑向前冲了出去,接着,镖车的四匹骏马,在两位镖头的催打
下,也各自翻起四蹄,向前冲了出去。
    哑侠略呆了一呆,也抖动红绳,向前疾追了出去。
    一骑一车在前,哑侠在后,转眼之间,便奔驰了三五里,马奔上了一座岗子,只见岗子
的左边,乃是绵延数里,好大一片平阳之地。
    在那片平地上,搭起了数不清的竹棚,人头涌涌,少说他有数万人之众,人声嘈杂,许
多人列队排着,一大口一大口的大铁锅,有的已然揭了锅盖,有一身劲装的汉子,正在派
饭。
    这里是老龙岗,他是老龙帮账济灾民的一个站,马和车一上了岗,立时便有六七人围了
上来,当前一名大汉大声道:“黄河大灾,灾民流离失所,饿蜉遍野,本帮正在赈灾,过往
客商官路,值十抽一,本帮若有取用分毫,天诛地灭!”
    黄天独一声冷笑,道:“让开,你看看我手上的是什么人?”
    那大汉一看,面上变色,失声道:“姑娘,是你!”
    林真真也道:“陈堂主,快叫我姐姐来!”
    陈堂主一挥手,立时有人飞奔下去,黄天独一抖鞭绳,就蹄声得得向下冲去,可是这时
侯,哑侠他已驰上岗子来了,镖车上两个镖头叫道:“总镖头,哑侠来了。”
    黄天独道:“不怕他的。”
    就在这一句话之间,只见一匹白马,上面骑着一个紫衣丽人,旋风也似,卷上岗子来,
那紫衣美丽妇人,酷肖林真真,正是老龙帮帮主夫人,紫衣仙子林青青!
    哑侠一看到林青青,顿时心中如同被毒蛇咬啮了一口一样,连忙停住。
    林青青一到,厉声喝道:“什么人无礼?”
    黄天独道:“不敢,在下黄天独,向林女侠借一条道。”
    林青青怒容满面道:“你可是活不成了?”
    黄天独:“不敢,但令性命在我手中,林女侠不妨自己想想。”
    林青青咬牙切齿,就在这时,忽然又有几个人,奔上岗子来;那几个人衣衫褴褛,看样
子像是灾民,是以也没有人注意。
    可是那几个人一奔到了岗上,为首一人,抬起头来,黄天独一看之下,失声叫道:“何
教主!”
    那人正是何一针!而随着黄天独的那一下叫唤,何一针早已“飕飕”两声,向林青青射
出了两枚透骨针,林青青身形一侧,疾滚下马来,何一针等五人,已然一齐掣出兵刃,和老
龙帮中的人动起手来,林青青越过马身,长剑出鞘。剑光霍霍,也加入了战团,何一针的那
几个人,全是黄河附近的邪派中高手,早已和老龙帮过不去,又可以趁机抢上一笔赈灾的金
银,是以才被何一针说服跟了来的。
    何一针一面动手,一面叫道:“黄总镖头,你快走!”
    黄天独大声答应,道:“是!”
    他急忙催马向前,可是此时,哑侠的身形,已腾空而起!
    哑侠的身形一起,先在镖车之上掠过,“飕飕”两剑,剑光在两个想赶车冲出的镖头肩
上划过,那两个镖头各自一个倒栽葱,向下跌来。
    而哑侠几乎未曾停留,一剑已然直刺黄天衡的背后,黄天独一反手,虎牙钩向后迎来。
“铮”地一声响,两件兵刃相交,哑侠就着兵刃一交之力,身形再度腾空而起,一剑削向黄
天独的左腕!
    这一剑,又稳又狠,去势又快,黄天独若是再抓住了林真真的手腕不放,那一只左手,
非被齐腕削下不可!黄天独连忙五指一松,缩回手来。
    他五指才松,林真真便发出了一声欢呼,身形疾拔而起,身在半空,长剑已然出鞘,在
半空中,一个盘旋,自天而降,才一落地,长剑过处,一个人已然应手而倒,在血泊中连连
滚动。
    黄天独也从马上,滚了下来,虎牙钩翻翻滚滚,和哑侠交起手来。
    哑侠的柳叶双剑!出手捷逾闪电,只见剑光缭绕,双方兵刃相交之声,“铮铮铮”不绝
于耳。
    那一边,林氏姐,翩若惊鸿,剑随人转,已有三个人倒在地上,只有何一针和另一人还
在苦苦支撑着,何一针几次想溜走,但都被林青青紧紧逼住。
    这时,老龙门中其馀人,都已停手不打,在一旁围成了一个圈子,每当林青青和林真真
有精采的剑招使出,便大声喝采助威。
    哑侠和黄天独动手,更是惊心动魄,看得人眼花缭乱,突然间,只听得黄天独一声怪
叫,身子“腾腾腾”向后连退了三步,右腿之上,鲜血迸流,已中了哑侠的一剑,他退出之
后,面上肌肉跳动,神情骇然欲绝!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叫声如雷,叫的全是一句:“乐帮主来了!”
    紧接着,一匹枣红马,如飞驰来,一个腰悬长剑,气度雍容,丰神俊朗的中年人,翻身
下马,一声长啸,道:“别打了!”
    他一声大喝之后,所有的声音立时静了下来。
    他目先一扫,在哑侠的身上停了一停,立时抢前两步,道:“乐某人久仰麦大侠大名,
今日得见,乐何如之!”
    哑侠笑了笑,解下腰际的钱搭,交给了乐吟,又向岗下远处的竹棚灾民,指了一指。
    乐吟再度拱手为礼,道:“多谢麦大侠?”他接过钱搭,递给了手下人,然后,才转过
身来,冷笑道:“黄总镖头,何教主,你们保着王爷的珍宝前来,我也略有所闻了?”
    黄天独和何一针两人,互望了一眼,何一针强作镇定,冷笑道:“乐帮主,你可是想劫
镖么?”
    乐吟朗朗一声长笑,道:“何教主,你此言差矣,乐某人一生清白,怎会劫镖,只不过
黄河两岸,灾民无算,幼者嗷嗷待哺,老者饥寒交迫,见者心酸,闻者流泪,过往客商,值
十抽一,皆由自愿,两位若是肯担这个关系,留下十中之一,黄河父老,自然感两位之恩,
若是连这点人性他无,哈哈,只请两位说一句话,立时放行!”
    何一针和黄天独两人,被乐吟这一番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一会儿,才听得
何一针咬牙,道:“好留下十中之一!”黄天独大吃一惊,道:“何教主!”
    何一针一声长叹,道:“这两箱珍宝,王爷装箱之际,由我在一旁守护,虽然价值钜
万,但对王爷来说,也只是小数,抽一之后一路前去,自然再不会有风险,王爷之前由我说
好了,唉,乐帮主,你真本事,连何某人居然他做了一件善事!”
    乐吟淡然一笑,道:“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人性本善,何教主也不可太谦了!”
    老龙帮中人早已走向前去,自镖车中将两只箱子,搬了出来,打开之后,宝光夺目,山
岗之上,欢声雷动,何一针随意拿出一些,放在铺在地上的紫缎之上。
    这时哑侠抬起头来,已看到二娘子和小妞儿的马,向前驰来,他转过身,待向下走去,
可是林青青与乐吟两人,身形一晃,已拦在他的面前。
    林青青向他们行了一礼,道:“舍妹多谢阁下相救,阁下可肯在——”她讲到这里,突
然停了下来,面上出现十分疑惑的神色来道:“麦大侠,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林真真一个箭步,来到了林青青的身边,笑道:“姐姐,麦大侠又聋又哑,你说什么,
他根本是听不到的,还是划的作问的好,姐姐,我第一次被他所救之时,他好像是认识你们
的?”
    乐吟摇头道:“不会吧,麦大侠之名,如雷贯耳,但我们却未曾见过。”
    林青青长剑刷刷,在地上划道:“麦大侠,尊颜极熟,可是旧识?”
    哑侠慢慢地低下头去,当他看到了十个字之后,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立时抬起头来。
    当他陡地抬起头来之际,他那种严峻之极,逼视林青青的眼光,令得林青青大吃一惊,
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哑侠一直瞪视着林青青,连在一旁的林真真和乐吟,也觉事情有些不寻常。
    然而,哑侠双眼之中,那种严峻的光采,却渐渐地去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振手臂,拔出了剑来,将地上的“可是旧识”的“可”字划去,
改成了一个“不”字,然后,还剑入鞘,向岗下走去,恰好迎上上岗来的二娘子和小妞儿。
    哑侠顺手牵过了一匹马,二娘子用极其甜蜜的笑容迎接着他,他们三人两骑,迅速地驰
了开去,留下了两股黄尘。
    林青青转过身来,低声道:“我是识得他的——”她叫了两句,忽然身子发起抖来,一
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乐吟的手背,尖声道:“吟哥,我想起来了,他是——”乐吟连忙道:
“别说了,我也想起来了。他既然不认你是旧识,就表示他已原谅你了!”
    林青青扑入乐吟的怀中,哭了起来,但是她的声音,却是极快乐的,她道:”是的,他
原谅我了,他一定已原谅我了!”林真真在一旁,睁大了眼,道:“姐姐,姐夫,你们在说
什么?”
    乐吟笑道:“没有什么,过去的全过去了!”
    林真真仍然莫名其妙,但是她抬起头来,看到那两股黄尘,也渐渐消散了,她却又若有
所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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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终                linOCR于199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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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梦想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我不敢、不愿、也无法想象。。。。
                                        这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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