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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slfldx (举世皆醒我独醉),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另眼看金庸》之四《黄老邪酷传》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Apr 25 09:16:35 2002), 转信
黄药师者，金庸笔下之桃花岛主是也，籍贯待考，生卒不详。其人博学聪慧，多才多艺
，非释非道，亦儒亦侠，世所罕见，可谓全面发展型人才典范。平生薄古非今，旁若无
人；孔孟之道，世俗礼法，于彼眼中视如粪土；孤傲而不羁，特立而独行，若天马之行
空，卓然不群。一言以蔽之，乱世一大怪才是也。
如此奇男子，难怪岛上诸君子为之倾倒，称为“酷哥”。在下也认为他“酷”，不
过却是“残酷”之“酷”，非“酷哥”之“酷”。黄老邪独踞海外孤岛，以清高自居，
不屑与凡夫俗子交往，自称“一生淡漠名利”，俨然一个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按
理说，他应该不羁于世俗名利吧？可是他千里迢迢，从东海跑到华山参加第一次“华山
论剑”，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天下第一”的称号和《九阴真经》？“天下第一”是
名，武林宝典《九阴真经》是利。黄老邪这般营营碌碌，为名利奔波，如此行径，却与
世间凡夫俗子何异？酷哥黄药师，不外如是。
可惜黄老邪技不如人，刹羽而归。“天下第一”和〈九阴真经〉都没有他的份。这
也成为他最大的心病。终其一生，他始终对这两样东西念念不忘。而要成为“天下第一
”，就必须先得到〈九阴真经〉。——在这一点上，黄老邪甚至连江南七怪中的“妙手
书生”朱聪都不如。朱聪没学过擒拿手，他想：“擒拿手不过是古人创立的，为何我自
己不能创一套擒拿手？”一发狠，独创一套，不在中原传统擒拿手之下。黄老邪的武学
修为胜过朱聪百倍，志气却不如他。——这是题外话，按过不表。
且说黄老邪对《九阴真经》耿耿于怀。可是真经在“天下第一”王重阳手中，黄老
邪奈之若何？——“没关系，老子打不过你，却比你长命，不信等不到你死！”
于是他等啊等，终于苍天不负苦心人，王重阳没几年就翘辫子了。可是黄老邪又爱
面子，不好意思上门去抢啊。他的老朋友欧阳峰可比他干脆，一路杀到全真教去了。这
时候的黄老邪一定在桃花岛上急得团团转吧？还好不久就有消息传来：欧阳峰中计，挨
了一阳指逃回去了。黄老邪这才松了一口气。未几，周伯通就带着真经来到桃花岛了。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黄老邪心里那个美啊！差点就没把下巴笑掉了。要对付这
个近乎弱智的周伯通，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他略施小计，轻轻松松就摆平了周伯通。虽
然手段有欠光明，用心不够厚道，可是宝典在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过这本《九阴
真经》还是要还给周伯通的，不然传出去终究不大好听，有损俺黄药师的名声。还好，
俺老婆是个电脑，过目不忘，让她默写一份出来，不就OK了？虽然老婆身体不好，可是
，老婆固然重要，真经也不能不要，没办法，只好委屈她一次了。于是一番忙碌，真经
终于到手，老婆也赔上一条命。黄老邪痛定思痛：都怪这个周伯通！要不是他来，俺老
婆也不会死。再说这件事情也不能让他到处乱传，坏我名声。不行，不能放他走！可怜
的周伯通就这样被困在桃花岛上，形同坐牢。这一困就是十五年。待到他重见天日时，
满头黑发已经是苍苍如雪了。
可惜黄老邪机关算尽，却是家贼难防。他座下两大弟子青出于蓝，比他更厉害，一
个不小心，真经就被他们携带出境了。黄老邪暴跳如雷，迁怒旁人，将其他几个无辜弟
子挑断双脚脚筋，打成残废，赶出桃花岛。据说当时小弟子冯默风还是个小孩子。黄老
邪挑他脚筋的时候，“心中不忍”，大发善念，法外开恩，只挑断了他一只脚。呵呵，
如此慈祥的黄老邪，难怪他那几个徒弟对他终身感恩戴德，不敢有丝毫怨言。
以上种种，不过是因为区区一本《九阴真经》，黄老邪之“酷”，由此可见一斑否
？
可笑的是，郭靖初到桃花岛时，遇见囚禁中的周伯通。当时周伯通正在上他的“日
常必修课”——受黄老邪的箫声折磨（这十五年来，不知道老顽童受了多少摧残）。郭
靖无意间救了周伯通。周和他说起往事，说到王重阳谢世，有人趁机到全真教夺宝。郭
靖插口说，这必定是欧阳峰，因为有本事杀入全真教的，天下只有四人，洪七公光明磊
落，决不会做此事；一灯已经出家，与世无争，也不会是他；“黄岛主这人如何，我不
知道，但我看他似乎脾气高傲得很，不会这么做。”此时黄老邪正躲在一旁偷听，听到
这话，得意非凡，忍不住哼了一声，“傻小子倒有些见地”。其自命清高，盖如是矣。
再有，桃花岛上的一大批哑奴，都是拜黄老邪所赐，被割断舌头，供其驱使。据说
，这些人都是天下“不义之徒”，被黄老邪四处捉来，断舌割鼻，为奴为婢。倘若真是
如此，以暴制恶，那也不失为快事一件。可是黄老邪那喜怒无常的脾气，怪诞独断的举
止，却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这些哑奴中，有没有无辜平民，因为不小心冒犯了黄岛主
，或者干脆就是黄岛主看他不顺眼，被抓到这孤岛上来，受此“酷”刑呢？舌头被割，
口不能辩，含冤与否，只有天知道了。在这孤岛上，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过，骂又不
能骂，一辈子做牛做马，真是生不如死。
我这样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黄老邪一生行事，但凭他自己心情，何曾有个“理”
字？他因为郭靖要娶华筝，心中火起，一掌就打过去，要为女儿除去情敌。如果不是黄
容阻拦，华筝早就莫名其妙地做了掌下冤魂，同行的拖雷，说不定也会被黄老邪捉来，
割了舌头做哑奴。
这不由让我想起《天龙八部》中的王夫人。这只母老虎被段正淳抛弃，由此恨煞天
下负心男人。偏偏当时娶小纳妾的男人比比皆是。王夫人于是常常四处出击，将这些男
人抓来，“砍了双脚，埋在蔓驼花下做花肥”。这王夫人和黄老邪倒是天生一对，其行
事风格极端类似：两人都是远离中原，盘踞在一个孤岛上，颐指气使，唯我独尊，很有
点占山为王的土皇帝派头；都喜欢审判他人，以为自己就是上帝，动不动就要降临人间
，按他们自己的标准惩罚凡人。偏偏这两人又极有本事，别人轻易奈何他们不得。这算
不算是一种“霸权主义”呢？
老天保佑，不要让我遇见这一类独断专行，偏又有权有势的“酷”哥“酷”姐。
按：《射雕》书中曾有一段黄药师批判孟子的话，极为精辟：“乞丐何曾有二妻？
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我想如此惊人之语，当不
是金庸所创。不知出自何处？博学诸君当不吝赐教。
又及，“酷”字本是贬义，意指残忍无道。如古之〈酷吏列传〉。近年受港台语言
影响，“酷”字成为冷俊孤傲的代名词。流风所及，一切超凡脱俗之人之事，皆可言“
酷”。时下标准说法应该是——“哇！你好酷哦！”。其语气宜柔不宜刚，尾声宜长不
宜短。柔且长，则港味尽出，妙不可言；刚而短，则咄咄逼人，土气十足。想必再过若
干年，后人读史，看到“酷吏来俊臣”，有“酷”字又有“俊”字，这来俊臣必定是一
个衣襟飘飘，临风而立的大帅哥，而且当官当得顶呱呱，有学问，故称“酷”吏。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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