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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uememory (隐者),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柳絮荷塘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ul  3 15:55:46 2001), 转信

晓勇是一家美发店的女老板。有着一个男孩名字的她长得
却是一副窈窕淑女样。因为这里靠近使馆区,常有老外光
顾。晓勇在来北京以前,生活在山东的一个小县城,连老
外都没有见过。那天,一个金黄色的脑袋探进门来,后面
跟着一个中国女孩儿。这个金黄脑袋说着怪怪的汉语:“
小姐,请问这里哪儿有网吧?”因为他“网吧”两个字音
发得有些怪,加之晓勇不熟悉这东西,她变得胡里胡涂的
,问道:“你找餐馆还是咖啡屋?”金黄脑袋笑起来。


  听说他们有急事必须马上找到网吧,晓勇不禁心生恻
隐。本来她不想管的,一个顾客的脑袋还在她手下作刺猬
状,这是离发屋只有一街之隔的某对外贸易公司的老总。
这是一家颇大的贸易公司,光员工就有二百多人,以老总
为首,他们常来照顾晓勇的生意。晓勇一心想巴结他,除
生意yuan因以外,还有一个yuan因是她那在大学里学贸易
专业的妹妹就要毕业了,她很指望这个能量极大的老总能
把妹妹留在北京。金黄脑袋走了一阵,在老总头上上下求
索的晓勇忽然说:“陈总,您能不能等一等?我一会儿就
回来”。

  “你们不是北京的吧?”晓勇追上他们,边走边问。
“不,我们是上海来的”,德国人约翰说。直到走出一身
臭汗,晓勇们才看到一个“英特网任你驰骋”的招牌。每
半小时二十元。“乖乖”,晓勇心想,“一小时不就花掉
我一个脑袋了吗?”兴奋得满脸放光的金黄脑袋用那男性
的,极有磁性的声音说:“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希望
我们下次再见面”。晓勇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便转向往
发屋走。回到发屋,陈总一脸死灰。“祟洋媚外也不是这
个祟法”,他说。晓勇陪着小心把陈总的头一点一点打理
好,道了一百个歉,并坚持不收陈总的钱,陈总临出门的
时候还是说了一句:“如果你的月收入降低一半,你交得
起房租吗?”

  晓勇直想哭。她真的不是祟洋媚外。换了一个中国人
,她也会这么做的。她还不知道老外有什么好祟的呢。陈
总永远不会来了,他手下那帮人也永远不会来了,那是她
一个月收入的一大半。最糟的是,妹妹的命运……碰上个
老外,事情怎么就变得那么扎人呢?

  以前,在家乡那个小县城,当幼儿教师的妈妈在晓勇
很小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的舞蹈天份,一心有意扶植她。晓
勇直到上高中,都是县城唯其马首是瞻的舞蹈天使,并雄
心勃勃地想考北京舞蹈学院。不幸的是,有一天下雨的时
候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腿部骨折,舞蹈梦永远离她而去。
没有考上大学的她,做过幼儿教师,当过寻呼小姐,学过
美容美发,生活和每一个平常的女孩儿一点差别也没有。
后来,她发现了自己在服装设计上有一些独特的感觉,便
想进中国美术学院自费学服装设计。为了赚取学费,她开
了这家美发店。

  生意果然冷清多了。除了过去常来的几个老外以外,
几乎没有什么人。晓勇是一个诚实的人,对老外从不加收
额外费用,这也是老外们喜欢她的yuan因。那个非洲某国
大使夫人,每星期几乎都要光顾一次这里,不是为她,就
是为她的五个孩子之一。看到生意减少了,她改为每星期
来两次,她对晓勇说是晚会太多,其实晓勇知道她是暗中
帮助她,她心存感激。后来,非洲大使夫人还带了几个同
一公寓的外交官太太来。

  有一天,一个下过雨的午后,发屋里没有什么人。忽
然,晓勇听到一个声音,还没有转过头,她便觉得那声音
有些耳熟,回头一看,是那个金黄脑袋。他说:“该到打
理头发的时候了,我想,你这里是最好的去处”,一脸爽
朗的神情。

  晓勇开始在他头上左耕右作起来。她闻到他身上发出
一股清香,那是一种名贵香水的味道。“你的女朋友怎么
没来?”“她回上海去了,学校开学了”。“她是个大学
生?”“对,学舞蹈的”。“怪不得那么漂亮”,晓勇幽
幽地说。她心头隐隐地痛起来,自己本来不也应该是个舞
蹈家的吗?

  “多少钱?”完了之后约翰问。“四十元”。约翰拿
出一张一百元的,说:“不用找了,零头你留着吧。”老
外们常给晓勇小费,可没见过小费比花费高的。晓勇坚决
退给了约翰五十元钱。“谢谢……”他还想说点什么,可
一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说:“谢谢你那天陪我们
走了这么远找网吧”,后来,忽然象想起什么似地说:“
我明天也要回上海了。我在复旦大学学习,学校也开学了
,祝你好运”。

  晓勇心想:“陪着你们走那么远是小事,失掉了一大
半生意才是大事呢”。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容可掬地
和约翰送了别。

  约翰走了以后,一直在一旁fan看时装书的非洲大使
夫人说:“晓勇,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小伙子还会来的”
。晓勇说:“为什么?”“因为他喜欢你”。“你说什么
呀?不可能。”“我们非洲人讲心灵感应,相信我吧,他
一定会再来的”,大使夫人诡秘地笑着说。

  晓勇一心只想挣钱,根本没有想过要和一个老外勾肩
搭臂。他再来于我又怎么样,她想。

  约翰真的来了。不过那已是三个月后。他说他到北京
来参加一次国际学术会议,头发胡子一大把,乱篷篷的。


  “我去过不少发廊,它们中不少都有色情服务”,晓
勇边理发,边听约翰说。他“色情”两个字音发得不准,
晓勇一时没有听清楚。“什么服务?”“色情。有的其程
度就是对我们欧洲人来说,也怪可怕的”,约翰说这番话
,显然是赞赏晓勇这里干净优雅,既没有那暖昧的白布帘
子,帘子后面也没有一张按摩床。“你在复旦大学学什么
?”“中国文化和生物学”。“喜欢中国吗?”“太喜欢
了……”约翰涛涛不绝地说起来,他说到中国的峨嵋山,
周庄,长城,阳溯……“我尤其喜欢吃中国菜”,“和中
国小姐”,晓勇接着说。“你的女朋友真是很漂亮”,她
又赞美了一次他的女朋友。听他赞美中国,晓勇听得很可
心。

  “唉哟”,这时约翰发出一声呻吟。看来晓勇不小心
挂着他的头发了,她往镜子里看去,约翰一脸痛苦。

  六点钟该收摊的时候,晓勇正在打扫发屋,电话响了
起来。“我是约翰。是晓勇吗?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


  莫非那非洲夫人的心灵感应真的灵验?

  “我……”

  “你已有安排了?”

  “不。噢,对,我得去看我妹妹”,晓勇不知道自己
为什么要撒谎。

  “真遗憾。那改天吧,改天行吗?明天怎么样?”


  口舌本不太伶俐的晓勇不知该怎么连续撒两次谎。约
翰看来很坚持。于是,他们约好第二天,到四川大酒家吃
火锅。

  关了发屋,晓勇还是决定去看看妹妹。在对外jing济
贸易大学念书的妹妹听了姐姐的叙述,说:“姐,感情这
东西我也不太懂,不过,我觉得留学生都靠不住,况且他
还有女朋友”。妹妹不提这个则已,一提更让晓勇心乱乱
的。她一会儿想起自己那破碎的舞蹈家梦,一会儿耳边又
响起约翰那带磁性的声音,一会儿眼前又出现约翰女朋友
那高挑美丽的身材。第一次,她对妹妹的话无言以对。第
一次,她在床上碾转很久睡不着。

  坐在约翰面前端详着他,晓勇得老实对自己说自己的
手艺真不错,约翰那发型,配上他棱角分明的脸,使他看
上去英俊极了。旁边好几桌顾客都盯着他们直看,而大部
分的眼光都集中在晓勇身上,晓勇想自己看上去一定也很
漂亮。约翰问她喝点什么,她一边说一边纠正着他每一个
字的发音,他们轻轻地笑着,吃着,谈着……

  “我们学校出去也有一家四川火锅店,那个老板娘可
不太老实。我第一次去那里吃火锅的时候,她竟问我要一
百五十块钱。那时我正在学汉语,为了试试我的汉语程度
,我说了句‘你放屁’,真灵,三个字一开始把老板娘气
得火冒三丈,回了一句‘你才放屁呢’,然后又说她算错
了,应该是三十元”。

  晓勇大笑,几乎喷出饭来:“真没想到,你那么一个
彬彬有礼的人会说出那样的话”,她眼泪都笑出来了,招
来周围很多眼光。“我也告诉你一个笑话。昨天我到秀水
街买衣服,一个小偷把我的钱夹偷了。他正要走,被我发
现了。我走过去,让他交出钱夹。他开始矢口否认,后来
看我挺厉害,便把钱夹一甩扔在我面前,说了声‘算老子
今天倒霉’便转身要走。我气得要命,冲上前去,想踢他
两脚,怎奈我的一步裙裹着两腿迈不开,于是我举起双手
向他扑上去,象个夜叉似的”。约翰边问什么叫“夜叉”
边大笑:“真没想到你这么个秀气的女孩子会这么厉害…
…”

  走出四川大酒家,天已jing黑了。晓勇问:“你什么
时候回上海?”

  “晓勇,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没有回答晓勇的问题
,约翰只是问道。

  晓勇愣了一下,说:“约翰,让我坦白地说吧”,憋
了一天,她决定把心里所想全部说出来。

  可是,待要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语塞了,什
么也说不出。

  约翰不知什么时候已轻轻把她la向自己怀里。“我想
再见到你,晓勇”,他轻轻地说。

  “为什么?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因为你身上的灵性。你第一次陪我们找网吧的时候
我便感到了你的灵性,跟你在一起,我感觉,用你们中国
人的话来说,就象‘柳絮荷塘’似的”。晓勇似懂非懂,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的女朋友呢?”

  “我们已jing分手了。她跟我的一个朋友好上了”,
约翰溥衍着说,好象不太愿意谈到那个女朋友。周围静悄
悄的,长长的东交民巷一个人也没有。晓勇仿佛可以听见
自己的心跳。忽然,约翰的双唇印在晓勇的唇上,晓勇感
到一股血剧烈地在全身奔流起来,一团火正在她身上滚动
。这是她平身第一次接吻。

  许久,她抬起头,正要开口,约翰的双唇又印在了她
的唇上。

  “什么也别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晓勇”。

  “可我连大学生都不是。你周围不是有很多女大学生
吗?她们又漂亮又有文化”。说这话的时候,晓勇心里几
乎在哭。

  “你比shei都漂亮。连我的女朋友都嫉妒你。好久以
后她还提起你呢”,约翰把手插进晓勇飘散的长发里,直
视着她。“你聪明,贤慧,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叫作
有一颗惠心,一颗发现美的心”。

  晓勇忽然想起这是她爸爸赞美妈妈的话。

  莫非真如人所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约翰的吻深深的,
带着一股芳香。然后,他把晓勇的头枕在自己胸部。约翰
是那么高大,健壮,晓勇的脸靠在他微开的领口下茸茸的
胸毛上,她深深地吸着他身上那股名贵香水的味道和那男
性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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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怕寂寞,追云去了。留下我,晴朗不起来,还要装得很幽默。
仿佛除了幽默外,不知怎样讽刺生命。这生命,如破臭的袜子,
不管冷热,仍紧紧穿着,不肯丢弃。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36.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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