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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nyu (灵雨),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张梦阳：“钱氏冷汗”的启悟(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Oct 11 13:45:56 2001), 转信
“钱氏冷汗”的启悟 （张梦阳）
哲人聂绀弩诗云“人有至忧心郁结，身经百炼意舒平。”历经半个世纪的反复磨难
之后，中国知识分子的整体悟性终于开始提高了，不及巴金这样的老一代知识分子
开始“悟自己之为奴”，建国后在历次运功中培育出来的中年知识分子也逐渐深入
地反省自己的奴性。
钱理群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在鲁迅与周作人研究中所取得的突出成就是世所公认的，
但是他并没有以此自傲，反而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在《有缺憾的价值--关于我的
周作人研究》一文中，他深省了自己在周作人研究中产生矛盾、困惑的缘故：“是
周作人唤起了似乎已经忘却、否定、埋藏了的本来的‘自我’，一旦唤醒，与以后
经过‘脱胎换骨’的改造的‘自我’之间，就必然发生深刻的矛盾和冲突。”他“
本来的‘自我’”是“一个深受西方思想影响的现代知识分子，在热烈地追求人道、
个性的独立与自由这些基本点上，与周作人这类中国现代个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
是相通的。”但是经过漫长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功之后，“本来的‘自我”被扭
曲了。他慨叹道：不能低估思想改造这类“迷魂阵”的“魔力”，“我们这一代知
识分子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迷失了‘内心’与‘自我’，从外表的衣著、谈吐，到
内在的思维方式、知识结构、感情、文化心理、审美情趣……都发生了‘异化’，
形成了新的‘本能’。以至于在有机会重新接触到原是属于‘自我’思维方式、知
识、心理、情感。意趣……时，竟出自‘本能’地批判、拒绝，自觉地划清界限，
并在潜意识上感到新的‘自我’对旧的‘自我’的优越与崇高。这是多么可怕的灵
魂的‘再造’！这种‘再造’的‘魔力’大概只有宗教对于信徒的摄取力才可与之
相比。”由此他想到：20世纪40年代以后毛泽东发动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
应该成为中国现代思想文化史不可回避的研究课题，并须置于20世纪国际共产主
义运动的兴起、发展、危机与变革的大背景下进行考察，经过一番考察与思索之后，
他又回到自己的周作人研究上面，吃惊地发现自己实际是在先验的逻辑结构中从
事研究，“结论”在研究之前已经先验地确定了，历史学家就只有一件事情可做：
为已经实现的选择作出它“必然实现”的“科学（已）论证”。因此进一步慨叹道：
而历史学家们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就不仅陷入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与“存在
就是合理的”的历史观，而且使自身的价值等同于在中国历史上每一次王朝更替都
会出现的，为处于胜利地位的新王朝大唱赞歌的“皇家史官”，从而根本上丧失了
知识分子的独立品格。当我反思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时，竟出了一身冷汗，并长久地
陷入了痛苦的自责之中：我们自称历史唯物主义者，为什么竟连司马迁为历史的失
败者--项羽写本纪的“胆识”都没有了呢？……这又是一个时代酿就的苦果；并因
为我们自身主观上的真诚，而越加显出其所内含的真理的残酷性。我们大概也只能
自己吞下去--自信我还有这样的勇气。我既是自责，又是庆幸，自己五十岁时才有
了这样的觉悟。
钱理群所发现的这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在研究中所存在的先验的逻辑结构，从本质上
看，与巴金所反省的“没有自己的思想，不用自己的脑子思考”的“奴在心者”是
一致的。不过，更深入了一层，深入到了内在的思维方式、知识结构、感情、文化
心理、审美情趣……中去——语言改变了，名词翻新了，理论时髦了，批判对象更
换了，然而剥去新颖的外表，研究其精神实质，其认知逻辑，其学术规范，却仍是
旧货。钱理群所说的反思得出这样的结论时竟出的“一身冷汗”，可简称为“钱氏
冷汗”。这种“钱氏冷汗”，在中国知识分子觉悟史上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光点。
“悟自己之为奴”，是值得庆幸的好事。在为北京大学90诞辰而出版的散文集《精神
的魅力》中，惟独钱理群不是带着念旧与感恩的心情，而是带着批判与讽刺的眼光
描写北大和逝去的年代，而结尾竟然又是更加无情的自我审判：他终于从自己安贫
乐道的生活中悟出可恶的奴性！
“奴性”与“悟性”的距离就是这般遥远，要经过几代知识分子的艰苦卓绝的精神
跋涉才能缩短一点儿距离。而在各代知识分子中，都只能是那些最真诚、最富于思
想的思索者先有所悟。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灵的炼狱里熬煎”，“把自己也烧在
里面”，历尽“永远无法摆脱的精神劫难”，“灵魂越来越不得安宁”，才能从历
史所造成的奴性的学术困境中苦苦挣扎出来，获得些许“悟性”，并给予同代和后
代的同类--知识分子以极为珍贵的精神启悟！
这种启悟来之不易！
须切切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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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寻遗殿
昭君觅故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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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203.93.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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