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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engjie (大灰狼),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深紫(景星)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Wed Jan  6 10:47:14 1999), 转信

深紫


    景星

    我不得不承认,当第三十四手棋出现在棋盘的那个位置上时,我又一次走了神儿,以
致抬起头来,想从对手的眼神中捕捉微妙的心理变化,这一习惯性的动作并没有给我带来
任何收获,我看到的仍然是一张空着的椅子,以及对面墙壁上镂刻得异常精美的木窗,窗
外正是西湖三月,报春的燕子时时掠过水面,我失望地收回目光,机械手轻巧地从棋盒里
拈起一粒黑子,静静地等待我的下一手棋。

    在数天的时间里,我接二连三地被这种明显带有感情色彩的棋所震撼,我算不清这手
棋背后隐含的手段,它似乎游离于大场和急所之外,但又在你视野之内,时时搅得你心神
不安。自从我初出茅庐以来,匆匆一晃十年,所有的棋坛桂冠都巳被我搜入囊中,不管那
些往日独霸棋坛的超一流高手愿不愿意承认,如今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能再与我抗衡,韩国
人和日本人也不例外,报纸上称我为“吴清源第二”,私下里我认为他们只说对了一半,
下棋不能光有灵感,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出错。灵感丰富的棋手比比皆是,每每我只抓住他
们的一招之错,倾刻间叫他满盘皆输。当然我也不是从不出错,只是当对手发现我出错的
时候,我已经提前把棋补得干干净净。只是今天我这种优势却根本派不上用场,相反,我
还处于极大的劣势,因为我的对手既不是前辈宿儒,也不是可畏的后生,而是一个击败了
众多九段高手的无冕之王——一台名叫“深紫”的计算机。我和“深紫”的七番棋大战
被报纸冠以“世纪决战”,“捍卫人类最后尊严”等等耸人听闻的标题,这和三个世纪前
“深蓝”击败卡斯帕罗夫时报纸上所用的称谓如出一辙!

    经过长考之后,我决定对这招颇具人性化的棋视而不见,如果局势仍然这样混乱下去,
这招棋迟早会发挥巨大的作用,现在盘面上虽只廖廖数子,“深紫”却显然看到了这招棋
在遥远的未来战斗中将起的作用,这一点我实在没有办法与它抗衡,只能寄希望在这招棋
起作用前确立优势,我决定对下面一块黑棋的薄味展开冲击,经过前六番棋的鏖战,我充
分认识到,决不能让“深紫”先手对我展开攻击,一旦如此,必是它巳看到了最终结局,那
种如水银泻地般滴水不漏的攻击,真让我感到又回到了学棋时代,面对的是棋高一招的大
师兄。为此我丢掉了七番棋的前两番,败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报纸上登时一片安静肃
穆,紧跟着我又奇迹般地连扳三盘,在各大媒体的齐声鼓噪声中却又丢掉第六盘。在这六
盘棋中,我在三盘棋中赢的目数加在一起还不如一盘棋输得多,我不知道我所作的努力算
不算是“捍卫人类最后尊严”,但我的确竭尽了全力,以至一向自诩身体结实健康的我六
番棋下来,几乎感到自己要犯心脏病了。因此主办单位特意将第七番决战安排在了风景
如画的西湖上,在落下第一个子后,所有的人均离开了这条船以便我可以毫无拘束,舒舒
服服地下棋。

    不过我知道全世界数十亿双眼睛都在通过架设在角落的摄像机关注着赛场,实际上
只是注视着我一个人,现场的“深紫”不过是只机械手臂,它的主机远在北京大学的机房
内,因此尽管我想趴在床上下棋,但为了捍卫“我的尊严”,我还是在落子之后走出船舱,
欣赏起西湖三月天的景色来。

    没过三分钟,只听船舱里“叭”地一声。我厌烦极了,“深紫”落子似乎根本不需要
思考,只不过照顾到我的情绪,才延迟三分钟。我回到船舱,看到“深紫”在一个没什么
重要意义的地方又下了一子,丝毫不理会下面受到攻击的孤棋。我惊奇了,预感到不是机
会来了,就是厄运到了,反正它不走,我就要走,这是万古不变的棋理。于是我坐下来,沉
思片刻,又在下面下了一子,这次它不得不应了一手,到这时我巳作好充分准备,突然打入
左下角的黑棋。根据我的计算,角地上的黑棋不活,如果我能让角上的黑棋和底下的黑棋
都走成重滞的孤棋,即使吃不掉一块,我也将一举确立优势。

    这样一招招走下去,到了中午封盘时,巳走了将近一百手棋,我来到后舱,桌上摆满刚
从岸上送来的佳肴,我美美地吃了一顿,又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只等下午开战,便要这个
不可一世的“深紫”好看。但是说实在话,到这时我仍没搞清那它两招怪棋到底有什么
用意。

    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我至少可以获得四十万元的安慰奖,如果我战胜“深紫”,那
么将获得十倍于这个数目的奖金,整整四百万元!这是我囊括一年中所有国际国内大赛冠
军头衔才能获得的数目(实际上这根本不可能),围棋固然是项高尚的运动,下围棋的人却
是形形色色的,棋盘上杀气甚重,几乎把围棋变成了好勇斗狠的象棋。如果目数赢多赢少
也能变成钱的话,我想大多数棋手都会认可。我也不能免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金钱与
围棋的某种内在精神相抵触,如果我过多考虑钱的话,盘面上必然表现出大局观差,如果
这时再遇上一位好战擅杀的棋手,难免不出错。

    实际上只是在我有了可爱的妻子和女儿以后,我才意识到金钱不是最重要的,她们才
是我最宝贵的财富,也是在这时,我的棋艺才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以至如今被推举为接
受“深紫”挑战的最终人选。

    其实应该是我向“深紫”挑战才对,因为它的资格比我老得多,在我出生之前二十年,
它就开始入段了,五十年前科学领域的大变革带来了新的数学工具,在这之前,如何描述
人类在围棋盘上的大局观,是人工智能领域中的难题,新的数学工具使人们看到了解决这
一问题的希望。尽管如此,“深紫”在升段中又遇上了困难,在四五段的水平整整徘徊了
四十多年,近几年才取得突飞猛进的进展,成为九段高手闻之色变的电脑杀手。对于“深
紫”,任何的轻蔑,恐惧,否认都是没有用的,如果我不能战胜它,人类在围棋这个项目上
还能前进多远就很值得怀疑了。这不能不让人想到交上厄运的国际象棋,现在任何一台
电脑都能下败世界冠军,国际象棋世界联盟已经走到解散的边缘,正因为有国际象棋的前
车之鉴,我才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战胜“深紫”,这绝非仅关系到围棋一家的生死存亡,整
个世界都在关注着我落下的每一个子,盼望我打败“深紫”,好象如果我输了,天就会塌
下来。这更使我深感不安,假如灾难真的降临,我会以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无法满足人类
的创造力为由拒绝承认失败,这听起来颇为荒唐,但是绝不可承认人类的智慧输给了机器,
围棋事业如果真的已经不可避免地面对同国际象棋同样的命运,这应该是为它找一个台
阶下的最好托辞。

    下到接近一百三十手的时候,我猛然醒悟,“深紫”之所以接连败给我三盘,似乎是
为了分析我行棋的风格。对它来说,输三盘棋和赢三盘棋毫无区别,只要最终总比分获胜
即可,它是如此狡猾,不但分析过我出道以来的所有棋谱,而且在这样重大的比赛中,还要
继续对我分析!怪不得上一盘我感到处处掣肘,输得别扭之极。今天我稍微变换了策略,
上午封盘前想好的招数,如今看来,收效不大,非但没有一举确立优势,胜利的天平反而越
来越开始向“深紫”倾斜,我不禁陷入一次又一次的长考之中。

    盘面上的空间越来越小,扳平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小。现在黑棋盘面有七目优势,从
哪里还能捞回两目棋呢?我陷入冥思苦想,左耳又开始微微作响。此事说来颇为遗憾,我
五岁那年,因为高烧不退损伤了听力,鉴于右耳还保存部分听力,医生只给我换了左耳的
听觉系统,包括耳鼓和听觉神经,完全由一套精巧的生物薄膜和微芯片构成。这套系统不
知是不是有质量问题,灵敏得过了分,以至我晚上常常因为能听到邻居家屋顶上猫在走动
而睡不着觉,后来医生只好又给我这套系统加装了一个接收调节装置,从此虽然听不见猫
的声音了,但是每当我过于陷入沉思的时候,左耳总会发出声响,大概是耳骨压迫了哪个
装置。当然这个声音只有我自己能听见,此时它响起,我也不以为意。经过漫长而痛苦的
选择,我决定孤注一掷,强行分断两块黑棋,这样做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弄不好就要输一大
片,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把局势搞乱,我好浑水摸鱼。不过想从“深紫”这般精明的对手
那里浑水摸鱼,简直比登天还难。这时左耳里的吱吱声从来没象现在这样刺耳难听,我厌
恶地拧了一下耳垂,硬着头皮拿起一粒白子,准备断到那个位置。

    忽然一个声音清晰地钻进脑海:“朋友,别那么下!”。

    我突然站起来,茫然地左顾右盼,想寻找和我说话的人,只听那个声音又在脑海中响
起:“老天爷,快别这么干,坐下!摄像机会发现的,你听到的声音是你的人工耳发出来的,
我是通过太平洋上空的中微子卫星与你联络,没有任何其它人知道,快坐下!”

    我嘴唇抖动了一下,亏得反应快,把已到了嘴边的“你是谁?”缩了回去,急忙坐下。

    那个声音又在左耳响起:“你不必说话,全听我说,听着,你想不想赢这个电脑混蛋?
只需你眨一下眼睛,我会在屏幕上看到。”

    这还有什么疑问吗?我当然眨了下眼睛,那个声音又响起:“很好,你也必须战胜它,
让我们来作个交易,我帮助你战胜他,你把到手的奖金分我一半,你看怎么样?同意请再眨
一下眼睛。”

    真是岂有此理!如果我能将这个电子耳取出来,我现在就做!我毫不犹豫地把白棋放
在了断处。

    那个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疯了!你这是在找死,你以为你是在替你一个人下吗,你
是在替全人类下棋,如果你再胡乱下一步,你就是全人类的败类,你还想不想见到你的老
婆孩子?”

    我被深深震惊了,作为一个高手过人的自制力现在却用在了控制表情上,我面无表情
地看了一眼摄像机镜头,心中的愤怒难以言表。我得承认我非常害怕,怕再见不到老婆孩
子。那声音又响起来:“我们很了解你,我个人也很钦佩你的棋艺,但这是一场不公平的
竞争,‘深紫’分析过你下的所有棋,而你却对它一无所知,不过我们已经替你分析过*深
紫’的程序,并且找到了弱点,只要你完全按照我说的作,你还有机会赢它,到时候你奖金
不少拿,老婆孩子保平安,又何乐而不为?”

    这番话深得我心,这家伙替我考虑得挺周到,毕竟“深紫”不是人,跟它谈不到什么
欺骗不欺骗的,况且局势已经这个样子了,说不定他真有什么对付“深紫”的灵丹妙药,
也未可知,我有些动心了。

    耳中又传来声音:“答应的话,只需再冲摄像机慢慢点一下头,不要让人看出来!”。
我又望了一会儿棋盘,确信靠自己的力量已经没法翻盘了,于是抬起头,按他说的做了。

    耳朵里传来声音:“很好,我巳对画面作了同步录音,如果事后你反悔,我将把录相公
诸于世”,天呐!我没料到他来这一手,看来势成骑虎,我已经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过程无味得紧,无非是他说我做,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象个木偶似的,被人操
纵着下棋,有几次我都想站起来冲摄像机大吼:“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在我看来,这几
手棋蠢得令人忍无可忍,如果被当作我下的棋载入棋谱,我都要羞死了,然而对付“深
紫”却出奇地见效,这不能不让我称奇,似乎我和“深紫”都降低了一个水平,变成了低
段位棋手间的令人乏味的比赛。这已经明显不是我的棋,我想谁都看得出来。我现在考
虑的已经不是赢棋输棋的事,而是如何应对记者对我后半盘棋风突变的质疑。

    在我莫名其妙的攻击下,“深紫”的行棋也变得古里古怪,如果这时我和它掉换位置,
我早已把对手打得千疮百孔了,而“深紫”却象瞎了一样看不见,照样我行我素。看来
“深紫”的人工逻辑仍有缺陷,我过于把它当作一个职业棋手对待,反而忘记了它原本只
是一台电脑。

    那个神秘人物似乎也有一台电脑相助,因为我从耳朵里听见一种极低微的嗡嗡声,好
象是散热风扇转动的声音,看来他是在向我口述另一台电脑下出的棋。这是一种“以毒
攻毒”的办法,“深紫”知道我的弱点,神秘人物手中的电脑显然又知道“深紫”的弱点,
虽然两者之间的计算能力也许相差成千上万倍,但正应了那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
殆”。“深紫”拥有再强的计算能力,也没法弥补自己的弱点,这点终究不象人类。

    最终我如愿以偿战胜了“深紫”,赢得了“世纪决战”的最后胜利,我殊无欢欣之
意,在清晨报刊关于此事的头版头条新闻刊出之前,连夜回到了北京。

    接下去的许多天里,鲜花,美酒,庆功会,记者招待会……溢美之辞扑天盖地而
来,似乎我成了全人类的大英雄,没一个人对我的胜利表示怀疑。“深紫”则被认为至
少目前还不具备向人类的智慧提出终极挑战的能力。只有我心里最清楚,“深紫”其实
是极其强大可怕的敌手,它的思维方式已近乎人类的“直觉”,如果能够弥补被神秘人
物发现的缺陷,很快我将不能与它再战,但是这一切都不能说。

    在我领取到那四百万元奖金之后,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直奔医院,要求医生给我换
一个保证接收不到外界信号的新的人工耳,我宁愿再听到在邻居屋顶上走动的猫,也不
愿意有人躲在我的耳朵里对我发号施令。

    在这期间,只有我的两名弟子,曾经小心翼翼地询问过我,最后一盘棋是怎样扭转
败局的。以他们二人的现下的眼界,还没有胆量对我的棋提出质疑,但我分明从他们委
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疑惑。我没有回答,没有回答的意思就是回答过了,至于具体怎
么解释,由他们自己去体会好了,围棋本来就有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谁也说
不清到底怎么回事,领会多少,全看个人资质,我常常对他们这么讲,如今迫不得巳用
这办法来搪塞徒弟,结果还挺奏效。不过我的妻子却不吃我这一套,知夫莫若妻,妻子
是业余六段,平时看不惯我在家里当甩手掌柜的作风,总想分派点家务事给我做,一遇
上我的抵制,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在棋盘上一决高下,谁输了谁干家务事。本来我
是有胜无败,但架不住她要先在棋盘上摆四个子,有时还要摆五个,这样一来,我反倒
输多胜少,偶尔能赢一次。但这次我们并非为了解决家务事而诉诸棋盘,而是对于那四
百万元奖金怎么处理产生分歧,妻子说要我把这笔钱捐给几家医疗研究机构,帮助攻克
疑难病症,我坚决反对,妻子又说捐一半,我则表示一分钱也不行。我一毛不拔的态度
激怒了妻子,她找出棋盘,又要跟我一见高下,决定这笔钱的去向。我是有苦难言,妻
子的意见没有错,哪怕把这笔钱全部捐献,对我们的生活也毫无影响,何况我们并不是
头一次作这种事。但是这次不同,这笔钱并不完全属于我一个人,如果没有那个神秘人
物的帮助,我根本拿不到这笔奖金。既然奖金到手,我就必须履行诺言,如果按照妻子
的意思大笔地捐献出去,那可不得了,那家伙说不定会认为我有意欺骗他,后果难以预
料。就算他不找我麻烦,只把剩下那一半奖金取走,本人“捍卫了人类尊严”,却落个
两手空空,又未免对不起自己。于是一狠心,把妻子杀得大败,妻子一赌气推散棋盘,
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前,说了一句让我吃惊不小的话:“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变模变样,
就知道你要输棋,谁知道你小子耍什么花招,居然让你赢了那电脑。早知你这么财迷,
一点社会责任感、一点爱心都没有,还不如输了的好!”,说完进屋去哄女儿睡觉。我
听了害怕不巳,为什么只有妻子,还有我那两个徒弟,感到我的胜利来得蹊跷?别人却
无丝毫怀疑?至少我没听到过,我早就怀疑大家都在掩耳盗铃,只愿意相信是我战胜了
深紫,其它的都不重要。我茫然地看着黑白混淆的棋盘,直到听见卧室中的母女俩巳经
安然入睡,急忙抄起电话。

    两天之后,我收到北京大学的邀请,参观“深紫”计算机。第二天一早,我驱车来
到北大,在未名湖畔的一座小楼里,终于见到了棋盘上那个可怕的对手。由于“深紫”
的技术在世界上处于绝对领先地位,因此必须采取一系列保密措施。我是在通过多道装
有自动报警装置的大门之后,才见到“深紫”的真面目。和二十世纪末那台名噪一时的
“深蓝”相比,“深紫”在体型上小巧了许多。所不同的是,它的外壳果真被喷成了深
紫色,机身放在一块高于地面的吸震材料上,外面还加上数层电离屏障。我被告之不能
靠近,“深紫”使用了一种制作工艺极其复杂的生物芯片,并且要使它运行起来,还必
须运用某种核技术。相对早期的蛋白质神经网络和超大规模集成光路,这种代号为“王
风”的芯片,其复杂程度是前者的数千倍,甚至可以超过人脑。王风教授在半个世纪前
用崭新的数学思想最终解决了“哥德巴赫猜想”,被瑞典皇家科学院破天荒地授予了
“诺贝尔数学成就奖”,“深紫”正是在王风教授的理论指导下诞生的。因为生物芯片
的特殊性,它甚至会被真正的生物细菌和病毒攻击。也就是说,它经不起人们朝它打一
个喷嚏。我是在换上无菌服后,透过鱼缸般的玻璃面罩观看“深紫”的。尽管如此,我
仍然没有权利在这台价值连城的超级计算机前驻足太久,很快被告之,所有的“深紫”
小组成员都在大楼里等着我,与他们见面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正如我所预料,这群电脑天才都将问题的焦点集中在最后一盘棋我是如何翻盘的。
并没有人往其它方面联想,而都认为我在最后关头发现了深紫行棋的弱点,让我帮助他
们改进深紫的程序。我有点慌神,的确有人发现了深紫的弱点,但不是我。见我无话可
说,一名穿蓝色运动服的小伙子给我打圆场:“你们让大师把‘深紫’的毛病告诉咱
们,岂不是断了大师的财路?如果明年再来一次人机大战,大师靠什么赢“‘深紫’
呢?”,大家都笑了起来。我觉得这话里颇有讽刺的意味,不禁看了他一眼。很快,大
家抛开技术性的话题,让我谈谈对与“深紫”比赛的看法。我不愿轻易表达自己的看
法,但这次却不得不说,也许是受大众传媒的看法,我对人机大战持消极态度:“‘深
紫’真的很聪明,聪明得让我误以为这是一个骗局,是一群九段高手躲在幕后与我下
棋,你们到底想把‘深紫’改造成什么样子?如果仅仅为了下棋,那倒也罢,如果你们
继续完善‘深紫’的智慧,我敢说,迟早你们会碰到控制不住它的那一天,我现在就巳
经感觉到了!”,我的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作为“深紫”
项目负责人之一的女孩子首先打破沉默,带着稚嫩却咄咄逼人的语气道:“不管怎么
说,制作‘深紫’的意义非同凡想。不过目前的目标就是战胜您,别的我们都还没考
虑,那些报上的鬼话,劝您还是别去相信”,我听了直感到泄气,一个戴眼镜的同学补
充道:“‘深紫’既然是我们做的,我们就有办法控制它,这一点您不必担心!”,我
扫视了一遍大家,从这些年轻人的目光中,我分明看到了执着与梦想。我不想用“偏执
狂”来形容这些人,他们有他们的道理,但愿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走出小楼,我在大家的簇拥下,游览了北大校园,最后在未名湖畔合影留念,依依
惜别。短短两个小时的参观座谈,给我留下的印象之深,让我巳经想不起我此行的初衷
是什么。但我隐隐感到,“深紫”尽管可以战胜我,却永远战胜不了这些年轻人。

    时间匆匆过去了半年,在人们对半年前人机大战的往事逐渐淡忘以后,我终于面临
履行自己诺言的时候。在与那个神秘人物通过几次电话后,我带着200万元的现金支票
来到香山。

    在我坐上通向山顶的缆车的一刹那,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坐到了旁边的坐位上。

    他一摘墨镜就让我大吃一惊,原来那个“神秘人物”,竟是……

    随着缆车一个一个地出发,我们在遍山的红叶中徐徐上升,我和他开诚布公地交谈
起来。作为大他一轮的长辈,我严厉批评了他,要求他对那些威胁我家人的话作出解
释。他一直正襟危坐,直到我发泄完怒气,才低声下气,反复请求我原谅,说他当时看
到我局势危险,马上就要输给“深紫”,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其实他从没打算过真
做什么。他的诚恳态度最终使我消了气,接受了他的道歉。在缆车即将到达山顶的时
候,他向我坦白,他之所以这么做,除了钱的缘故,还有因为他抱着和舆论相同的看
法,认为如果“深紫”战胜了我,并不是件好事,他反对将“深紫”出类拔萃的智能对
付人,认为那侵犯了人类的尊严。但是他说我也看到了,小组中的其它成员想的只是如
何进一步提高‘深紫’的智能,这有点象当初第一批人研制原子弹的情况,所有人都对
后果估计不足。他的心中非常矛盾,但是对此又无能为力,因此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至
于电子耳朵的事,他再次向我表示歉意,他说对于一个微电子专家来说,那根本不是难
事,他保证以后再不会侵犯我的听觉。缆车到达了山顶,我将那张200万元的支票交给
了他,他接过支票,将一张记录当时我们交流内容的光盘掰为两半,扔进废物箱。随后
告诉我如果来年北大集团再请我与“深紫”比赛,请我一定拒绝,因为那时的“深紫”
将是不可战胜的,他也无能为力。说完一刻也不多呆,坐上下山的缆车,迅速消失在层
林尽染的地方。

    站在香山的高处,我的心情也象漫山遍野磅礴如海的红叶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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