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园在线
荔园之美，在春之萌芽，在夏之绽放，在秋之收获，在冬之沉淀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发信人: true (橄榄浪子),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ZZ 在西藏寻找前世－－中秋的月亮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Jan 2 20:13:10 2002), 转信
格桑
中秋的月亮
刚到西藏，我就开始注意月亮的圆缺，我时刻没忘中秋节那天，9月24日，正好是
我的生日。我想，这一定是命中注定，是神要我在西藏度过我的生日，这是我二十
几岁的最后一个生日。只怕从此以后每年过生日都要靠喝酒来压惊，但毕竟我在二
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来过西藏了。
21日我们从错高湖往拉萨赶，因为房大哥他们忘情于山水，耽搁了不少时间。暮色
四合时，我们还没有吃晚饭，旺钦说要带我们去喝最好喝的牦牛肉汤，所以我们一
直期待着，想象着最好喝的牦牛肉汤是什么味道。终于走进了一间暖暖的藏式餐馆
，浓浓的肉香味引得我们直冲进厨房，果然有一大锅肉汤冒着热气。旺钦用藏语跟
店主讲话，很快就端上来几碗香气扑鼻的牦牛肉汤，还有几张很大的面饼。听旺钦
的话，我狠狠地放几勺辣椒面在汤里，几乎一口气就将肉汤喝光。旺钦在一旁很开
心地看我们饕餮，突然又建议我们尝一下糌粑。我们都吓一跳，大摇其头，说吃过
，实在不能吃。旺钦还不死心，说尝一下青稞面也好，不拌奶的。于是每个人的手
心就有了一勺青稞面，旺钦正在示范应该怎么吃，那边梁大哥就已经被呛着了，突
然猛咳，被青稞面喷了一脸白粉，像古装戏里的某个丑角。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一
边叫着“快喝汤快喝汤”，越发觉得牛肉汤好喝。
出来天已经黑透，身上暖乎乎的，我们继续赶路。抬头看月亮已经出来了，旁边只
有很少的几颗星星，月光很亮，快圆满了，还有三天，就是中秋。剩下的事情就只
有赶路，都不想说话，月光亮得旺钦都可以不用打前车灯。旺钦开始给我们讲西藏
的笑话，都是关于藏、汉语分不清的笑话，还讲阿古顿巴的传说。只有我一个人应
着，却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被月光照亮的路，心情重又苍茫起来。旺钦正说着这
条路上经常会看到野兔，突然路中间就窜出一只野兔来，很快就不见了，只余下无
边的被月光映照着的黑暗。
24日在日喀则。那天早晨我们终于决定不去定日，珠峰只有留着下次再去。下次我
一定要去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荣布寺祈福，等身长叩，一定要跟当时最爱的人一起。
这其实是自作多情的另类想法，但如果真有下次，我一定要那样做。
在西藏我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跪拜。那天在札什伦布寺，我甚至在一尊神像面前学一
个藏族妇女等身长叩，并且忍不住泪流满面。我再一次重复了刚到西藏的心情，那
天在布达拉宫对神说的话，我重又说了一遍。因为这天是自己的生日，所以一厢情
愿地觉得这非常重要。在高原呐喊过，在神前祈祷过，肆意哭过，纵情笑过，这一
趟西藏，真是不虚啊。
午饭后就往山南赶，这条路好走，新司机罗布不怎么说话，只一遍遍地放《西藏的
孩子》、《深情的弟弟》、《慈祥的母亲》、《康巴汉子》等藏族流行歌曲给我们
听。这些歌的歌词都非常美，像诗歌。在房大哥他们拍过一片绚丽晚霞后，转一个
弯，突然就看到一轮圆满的月亮悬在半空，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月亮。可能跟心情
有关，我看那玉盘，只觉得丝丝络络都看得一清二楚。房大哥他们令车停下，将三
角架也搬下来，屏着气，一路上我没有见过他们比这更认真的神情。他们都不知道
这天是我的生日，我有意不说，仿佛要一个人尽尝异乡佳节的滋味。其实西藏并不
是异乡，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过生日呵——青藏高原把它能给的全部都给了
我。面对中秋的月亮，我的心里充满着感恩。
终于到了泽当，月亮有些被云遮着，空气有些清冷。晚上，我却逼着房大哥陪我去
买月饼，理由是中秋节一定要吃的。其实平时鬼才喜欢吃它。但今天，我却将这形
式看得比什么都重。我们坐在一辆三轮车里，几乎逛遍了泽当城，这是一个很有现
代气息的城市。月光洒下来，平静祥和地，给人一种“普照大地”的感觉。月饼买
回来了，我却没有心情吃。朋友没有打电话来，给他打过去，却被告知关机。我的
中秋的生日，以及最美的中秋之月，因为这个没有接到和打通的电话，而变得心事
重重。
如果没有现代通讯该多好。像古时候，或者就是在我的前世身处的年代，人们都依
赖着鱼雁传书，并不得不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诗句来自欺欺
人。但现在不同了，现代通讯令我们可以咫尺天涯，现代情感又令我们现实和聪明
，任何变数都是逃不过去的。
我轻轻一想就碰到天堂
对一个在海边生活已久的人，大海早已不再神秘。海边只是我们度假休闲的地方，
看海听海，都已是平常的浪漫。海南的天也很蓝，但西藏的蓝却不一样，西藏的蓝
天似乎更透明，也更凝重，是两个极端的极端，永不可测。
从林芝回来，22日我们在拉萨呆了一天。这天我们很闲适地在布达拉宫广场一个能
看到布达拉宫的茶馆喝茶，吃四川小吃。茶是袋泡的珠峰圣茶，产地在林芝再向东
的易贡，据说绝对无污染，是最好的绿色食品。
下午我们去了拉萨北郊的骑马场，一个小时5块钱。这是一片比较宽阔的草原，有
许多马等在那里，藏族姑娘大妈都来拖着你抢生意。我们只好一人照顾一下，分头
骑了不同人的马。这些马都非常驯服，每天都在这里等着被人骑，兜着圈子，连跑
都是懒怠地跑。远远地能看到哲蚌寺，替我牵马的小女孩劝我骑马到哲蚌寺去，她
说很多人都这样骑过。我不理她。骑着一匹枣红马在草原上漫步，高原的太阳又如
此温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我宁愿没有目的地只是骑马。
23日我们去了日喀则、山南，只差一点就去看了珠峰。这一次我们的司机名叫罗布
次仁，比较腼腆，普通话不是很好，所以话不多，只将一盘西藏的歌带轮流放了又
放，有好几首都是旺钦唱过的。说好行程3天，车费3500元。
往藏西走，是与林芝完全不同的荒凉，草都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绿是苍绿，星星点
点，仍然有羊群在吃草，生生不息的样子。途经羊卓雍错，先也是在高处俯瞰，湖
水一派幽幽碧蓝，远处雪峰相映着，越发的清丽，仿如静女。我对着雪山湖水高喊
：“拉嗦罗（神保佑）——”这是旺钦教我的。这令我想念旺钦，每次我将刚学会
的简单藏语大声喊出来，旺钦都会含笑转头看我，带着哥哥对妹妹的宠爱和喜欢。
——已经有好几辆车停在那里，人多，也都在说话，却并不喧闹，高原似乎把一切
噪声都消融掉了。有一辆车只两男一女，其中一对是情侣，女孩伏在男孩胸前，他
们静静地看远方。后来他们的车里传来了朱哲琴的歌声，声音饱满，能将这片旷远
之地充满似的。——“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青山，一座山川相连，呀拉嗦，
那就是青藏高原。”所有人都在听，想要将自己融进去，化身为其中的一个音符。
后来的路曲折巅簸，窗外满目荒凉，心也就绝望起来，不知道这路什么时候才是尽
头。因了这绝望，珠峰就没有去。我反复想着那一对年轻的情侣，想西藏其实是适
合相爱的人来的，因为旷远和多变，很容易令人绝望，而绝望的时候，相爱的人守
在一起，会觉得世界就是他们的。因为相爱，绝望也是美和无憾的。呵，我的前世
，那个美丽的藏族女孩，在你绝望的时候，有没有一副胸膛让你依靠？
西藏令我遍地触景感伤。我知道自己终究是过客，不敢妄想要为它永远留下来，但
我永远对它心存感恩。我来，不是为自己，是为了探访那不知的前世。我多想知道
，有这样的今生，究竟是因了什么？在西藏我时时感觉到幸福，类似回家的幸福。
我与西藏，那么轻易地就相互接纳了，我甚至能吃生牦牛肉。在未了解它之前，我
就在爱着它了。这是奇妙的体验，除了血缘，我想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的。
“我轻轻一想就碰到天堂。”——这句歌词伴我在高原走了一路，高原之美，还在
于它接近天堂，有一种绝对和纯粹。——伸一下腰，手指真的就能碰到天堂。
怀想如梦
要走了，我们无限伤感地坐在八朗学的露天吧，最后一次看拉萨的秋阳。我们几乎
要流泪了，对西藏的不舍是真实而深刻的，我们都不想回去，不知道回去后怎么办
？仍然面对过往的厌倦了的现实生活吗？西藏令我多少透彻些，经历过生死似的，
开始对以往的生活方式及其意义充满怀疑。
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急急地四处跑着，买几张西藏的VCD，一套西藏民运会的小型
张，几本书，然后又提回来大包小包的西藏牦牛肉干。很认真地收拾行李，生怕落
下点什么带不回去，就连在纳木错、林芝、藏王墓捡的石头，都一块不落地装进了
背包。梁大哥他们还担心出意外，赶不上飞机，便决定头一晚就住到机场去。我们
反对无效，又无端地怕第二天一大早独自坐车到80公里外的贡嘎机场，只好跟了去
。急急地提着背包，还没忘在“八朗学”门口留个影。跟房大哥、梁大哥他们，我
们已有了一种类似亲情的情感，毕竟一起在西藏走了那么远的路，经历过那么多的
艰险、困难、绝望和美，我们谁都不会忘记。
9月28日10时，还是登上了离别的飞机。我们在机场合影，和刚到西藏那天的兴奋
不同，我在镜头里小心翼翼地伤感着，向高原挥别，有离乡情更怯的意味。有一刻
我竟期待着飞机摔下来，好让我能永远地留在这里。而现实是，我已经不可能为了
梦想而任性妄为。我很认真地去买两份保险，准备预感应验之用，一份给老妈，一
份给孩子，却被告知没有保险可卖。西藏真是一个超尘脱俗的地方，对于死亡，没
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加坦然。我只得说，那么以后一定再来，去察隅、波密、墨
脱、珠峰和阿里。
我坚信我的前世是一个美丽的有着炽烈情感的藏族女孩，她名叫格桑梅朵，为了爱
情，她可以无悔地燃烧。她不像我，动辄就说现代女性对感情事要拿得起放得下，
虽然向往美好又持久的情感，却又清醒地知道现实究竟是怎样，有时候清醒得令自
己都心寒。我怕失去，怕不完美，不永恒。我永远患得患失。
也许是我生不逢时，我生在了爱情被忽视的年代。在西藏，我和朋友，对着手机，
没有顾忌地说了许多可以刻进生命的话，那一刻，我们都以为是真的。但当我回到
海口，一切就变了，我们又开始小心翼翼地算计着得失。——呵什么天长地久，只
是随便说说。但是我又不甘心，时时还要自问，是吗是吗？直将自己折磨到形神俱
悴。
现在是1999年11月，海口亦是秋天了。在八角街买的布和头巾都铺在我的床上，我
夜夜都枕着它们，怀想西藏。永远的只是西藏。
--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32.111]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荔园在线首页 友情链接：深圳大学 深大招生 荔园晨风BBS S-Term软件 网络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