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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iackson (我会等到那一天),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庙里的梦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an  8 16:42:57 2002) , 转信

                                      庙里的梦


夕阳下,山上那座退了色的庙,显得那样的寂寞。当最后一丝光照在那古老而沉溺的庙墙时
,那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儿。哦,是他,两年前入庙的那个小男骇。
两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朝圣者的人群中就有一对母子,绕着这座庙走了一圈又一

,最后坐在寺庙的门口靠着庙墙歇息着,那个母亲从满是污泥的牛皮袋里拿出另一个又小又
旧的袋子和一小瓶汽水瓶,然后从那小袋子里拿出点糌粑放在那个男孩手里的碗上再把小汽
水瓶里最后的一点青稞酒给了那孩子。她满脸的沧桑使谁也想不到她今年只有三十多岁,她
命苦啊,也许这是天注定的,她总是这样想。
太阳慢慢挪着脚步疲惫的走向西山,那些朝圣者也一群群下了山,而那母子两再次走进寺庙
,朝着主持喇嘛的屋子走去。过了许久,那个母亲走了出来,满脸的泪痕,过一会儿,那个
小男孩也跑出来了,然后母子两紧紧的抱在一起哭了,在夕阳的余辉下像一座古老的石像沧
桑着,那个老喇嘛也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他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两,眼中也有了泪痕,
他双手合十念了个六字箴言
那个小男孩在这庙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他成熟了很多。他每天都这样,总是夕阳快落下
山时,他就来到庙墙边,靠着它,望着山下那些火柴盒一样的房子在夕阳的余辉下冒着晚烟
,然后静静的陷入沉思,静静的想很多,想他来这庙以前的,想他来庙这两年里的点点滴滴

他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他看见别的孩子都有父亲,怎么他和他那晚生他几分钟的孪生妹妹就
没有父亲呢,他跟他妹妹就去问母亲,母亲总是说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就不讲了
。直到他来庙前的那天晚上,母亲一手抱着他,一手抱着妹妹,讲起他们出生以前的一切事
,原来他们的母亲是地主的女儿,和平解放后她父亲就逃到印度去了,而她和她母亲就留在
这边。文革时她们母女两就很当然的有了政治问题,那些没事干的人总到他们家去捣乱,甚
至毒打他们,说他们是封建余存,要斩草除根。但那时她已经长大成大姑娘了,她母亲就把
她嫁给了村头的光棍铁匠,一是因为他人老实,二是他是铁匠,在那个年代他彼受尊敬,因
为他是“工人阶级”。而后,在他们结婚一年后的一个冬天,铁匠为了能过这冬,就到邻近
的村打铁去了,但有一天噩讯传来了,有一次铁匠为了赶工,夜里过山,因那晚天下雪,在
一个拐弯处突然出现雪崩,铁匠就掉下悬崖去了,永远的。那时,母亲已怀有他们,而那铁
匠就是他们未见过的父亲。他们也知道,以后的日子是她们那可怜的母亲把他们带大的,他
们知道了母亲为什么经常给人家打牛粪,织氆氇,看孩子,原来都是为了生活,为了他们。
当母亲讲完这些事后,眼角就低下了一滴泪,但母亲马上转过头用抱着我的那只胳膊轻轻的
擦了,但他知道母亲泪正流在心里
夕阳在山那边已经藏了半个脸了,但那些美丽的晚霞染的更红了。他的思绪忽远忽近,他忽
然想到一件事:“黑骨头”。他前几天问过老喇嘛:“什么是‘黑骨头’?”
老喇嘛说:“我们藏人把铁匠 乞丐 屠夫 送尸的被列为‘黑骨头’,就是说他们的躯体不

,所以就歧视他们。”然后念了个六字箴言继续说“其实佛说天下苍生,都是生命的结晶,
不论是人或兽,佛都归顺为慈,何须又分白和黑,那些只不过是世俗的观念罢了。”
他虽然有点不懂老喇嘛说的那些什么天下生命一样贵 的道理。但他现在知道了小时候那些

为什么叫他是黑骨头也知道了后来同村的那些孩子不跟他和他妹妹玩。他还清晰的记得,有
一次,他带着妹妹跟村里那些孩子玩,突然他妹妹哭了,被另一个孩子欺负了,他马上冲去
一拳打在孩子的胳膊上,然后就滚在地上打了起来。大人来了,是被他打的那个孩子的妈,
对她自己孩子说:“谁叫你跟这个‘黑骨头’的玩”然后那些别 的孩子也一起叫起来,对

他和他妹妹不停的说“黑骨头”。而后他和他妹妹在没有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过,现在他才
知道,心中划过一丝悲凉,为自己,妹妹和母亲、也为自己死去的父亲,感到人世的可怕,
童年的一切,现在想来像一场不知源的债。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夕阳已经落下去了,但霞光还在。微微的光还在天上,好像太阳还在留
恋些什么似的。突然一声清脆的铃声把他从思绪中拉过来。哦,是山下的那所学校放学了,
就在前几个月他就去过那里,那次他跟着老喇嘛去山下一个普通人家里做法。正好这个家临
近就是学校,那天中午午休时间,他一个人跑到学校里。操场上有几个同学在玩一个圆的东
西,他们玩的那么开心,他默默坐在操场边,突然那个圆东西跑到他的脚下,他不知该干什
么,突然有个跟他差不多的男孩叫他把那个东西踢过来,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踢,情急之
下他把那个东西先抱起来,然后用手仍过去了,但没有仍远,这时刚才那个男孩跑过来接球
,然后他听见他对他漠漠忽忽的说了个傻瓜。他感到自己心有一点点凉,并有点气但自己是
“扎巴”又能怎样。一声清脆的铃声,校园里鸦雀无声,他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喜欢这个地
方。后来回山上后,好几天梦里自己背了个书包上学,还梦到自己跟那天骂他傻瓜的孩子在
一起踢那个圆圆的东西,他看见梦里自己的笑那样灿烂而可爱。

最后一丝光也落入了西边那张密麻的网中。一丝冷冷的风从庙的墙边吹过,露在红色袍子外
边的那只手臂感到一丝冷,后来这种感觉遍到全身,好像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最后
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他想,这冬天今年来得这么早,说不定母亲和妹妹明天可能来看他,
她们总是初冬的时候就来看他。他再往山下学校那边瞄了一眼想既然自己没这福分,但也不
能让自己的妹妹像自己一样了。如果她们明天来,就把自己这一年积蓄下来的帮人做法的钱
给母亲,叫她把妹妹送学校。
最后,他很深沉的往西边灰灰的天望了一下,然后双手合十,在那年轻的躯体里好像赋有一
个年老的灵魂,很虔诚的念了一句六字箴言,向着庙门走去,那晚他梦见妹妹背着一个用氆

做书包在学校的门口挥着手向他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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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呓语
诉说着
我前世的
一切悲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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