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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aolu (了了生),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绣鞋与兰帆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an 12 17:43:38 2002) , 转信

    母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是戏曲演员,在舞台上迈着细碎的步子,甩一甩水袖,掂起
兰花指,悠悠着唱着一些不同曲牌的词儿。我听不懂这些曲子,但在八、九岁的时候深
深的迷恋上了那种流金铺翠的美。我的语文课本里经常夹着一些纸片,很仔细的画着那
些满头珠玉,长眉入鬓的古装美女。我很想表现兰花指的美,但是由于我画出来的手无
一例外的象胡萝卜,所以我的美女们也就无一例外的拖起了长长的水袖。
  那一年母亲已经不大演出,经常在家休假,但还是喜欢带着我去剧团,在后台看她
们化装,坐在观众席里看她们排练。我很小心的摸过女演员化装箱里的那些饰品:垂着
长长珠帘的后冠,造型很俏丽的凤头金钗,色彩浓艳的翡翠镯。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分量却很沉,那些年轻的女演员们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艰苦训练,才能在几小时的演出
中坚持戴着那些沉重的头套和饰物,并且举重若轻。人们很难想象在她们那一低头、一
回眸的娇柔背后所付出的艰辛。
  除了化装箱,那些裙裾拖地的戏服也让我心迷神醉。与首饰不同的是,很多华服都
是用厚厚的织锦锻做成的,点缀着亮晶晶的珠片和各色彩绣,做工相当昂贵。一般来说
,剧团要隔很久才会订做一批新的戏服,演员们也相当爱惜。
  初冬时节,剧团排了一出新戏:“云中落绣鞋”。首演当晚,剧院里座无虚席,母
亲让我回家,我硬是不肯,钻进了后台。人们忙着布景、换装、上油彩,谁也不理我。
我识趣的搬了个小板凳,在前台厚厚的丝绒幕布里选了一个观众看不见的角落坐下,看
盛装的人们从我眼前忙忙碌碌的经过。
  云中落绣鞋是一个古装传奇故事,现在,我还记得大概的故事情节:
  话说某个遥远的下午,一位大户千金在后花园荡秋千。小姐的秋千越荡越高,丫鬟
正有点担心,一阵妖风突然袭来,花园内立时狂风大作,风停后,小姐已不知去向,只
剩下一只绣花鞋落在秋千架上(所以说秋千荡不得,招惹是非)。大户遍寻不着,只得张
榜悬赏,许诺谁找到他的女儿,就把女儿嫁给谁。
  却说在小姐被风刮走的那个下午,有一位年轻英武的小伙子正从山间走过(他是干哪
行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他亲眼目睹一阵妖风从天上刮过,然后就有一只绣鞋从云中落
下,小伙子揣起绣鞋,继续赶路(现在想起来,这小子挺有心,一个大男人拾人家小绣鞋
,不够坦荡啊)。
  小伙子行至城中,看见了悬赏告示,就去揭了榜,循来路回山中找小姐。很快就在
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小姐,与那个准备强娶小姐的妖怪展开了一番激战(真厉害啊,估计是
个大侠)。洞中械斗正酣时,小姐的表哥带着家丁赶到,将小姐带了回去。当然,那个表
哥没忘了将一块大石恶狠狠的堵在了洞口(哇,表哥也很厉害)。
  大户家大摆喜宴,要把小姐嫁给表哥。酒过三巡,大侠出现了,义正词严的揭穿了
表哥的勾当,并向大家明示证物:妖怪的头颅,以及一只小小的红绣鞋。这时,自回家
以后一直沉默的小姐发言了,她证实了大侠所言非虚。于是表哥被绑赴衙门,嫁女喜宴
重开。(哎,我的记性应该不错,但是这个故事好象破绽颇多。)
  坐在幕后的我早已知道剧情,我关心的不是小姐的命运,而是风如何把小姐刮走,
绣鞋又怎么飞落云间,要知道前一段时间小学期中考,我很忙,没时间来看排练。
  一只鼓风机架在舞台边,地上洒着一些落叶,当小姐的秋千越荡越高时,鼓风机开
始工作了,落叶被纷纷地吹起来。其实我知道这种鼓风机也就是吹吹落叶而已。正疑惑
间,一阵巨响破空而来,吓了我一大跳:妖怪啊!却原来是一块巨大的银灰色金属薄板
竖在我身边几米远的地方,几个小伙子正使劲的抖动薄板,发出一种类似狂风大作、雷
电急鸣的声音,极具冲击力。
  台上的灯光昏暗下来,两个身穿黑衣的龙套演员,高举着一张被蹦紧的黑色幕布,
从前台急奔而过,我看见刚才还娇弱不堪的小姐身手矫健的从秋千上跳下来,贴着黑布
飞快的跑下场。舞台上只剩下浑身颤抖的丫鬟,俯在地上,假装不胜风力。
  巨大的银色薄板被小伙子们用手压住不再剧烈抖动,它也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但那
快速流动着的银色波光久久也不能平息,我隔一会儿就回头看看它,总怀疑它是不是真
的能平静下来。
  至于绣鞋的事儿就简单多了,我看见布景员跑到背景后的梯子上,拿了那只绣鞋朝
底下一扔,正中大侠头顶(不用扔那么准吧,我开始有点怀疑)。
  开演前我曾在后台研究过那只绣鞋,也许扔的次数太多,绣鞋看起来有点灰灰脏脏
的。但是当它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好几束灯光跟踪聚焦,使它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我
不禁又幻想起自己站在云端,袅袅婷婷飞落红尘的模样了。
  接下来的舞台情节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关键是妖怪不够酷,只扎了一个乱草堆似的
发型,獠牙也不够长。而且小姐的戏份也不多,很难解释她为什么要等到大侠出现才开
口说真话,有点见风驶舵的嫌疑,不够坚贞啊不够坚贞。
  那一晚的经历使我迷恋上了这种坐在幕后看戏的感觉,演员的身份亦真亦幻,她们
当着我的面在现实和传奇之间不断切换,而台下的观众却对此一无所知,如醉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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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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