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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eacewood (你不可改变我),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倾听那绿色的火焰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Sat Feb 26 13:47:38 2000), 转信


作者:老冷 于 2000年 1月 18日 17:34:23 发送:
倾听那绿色的火焰——读阿尔多·李奥帕德《沙郡年记》

     “狗比你更清楚松鸡的去向。你大可紧紧跟随它,从它竖起的耳朵解读微
风诉说的故事。”(页69)

      “在十一月的玉米田里制造音乐的风是匆忙的。玉米秆哼唱着,松散的玉
米苞叶以半嬉戏式的旋涡朝天空急速飞去,风继续赶路。”(页82)

     “当雁群在远方天空变模糊时,我听到最后的鸣叫,那是夏天的熄灯号。
……现在,在浮木后面是温暖的,因为风已随雁群远去,而我也愿意随雁群远去
 ——但愿我是那风。”(页83)



    1月8日下午,在冰雪疏落、荒草瑟瑟的康西草原,当老实巴交和小李飞刀
之师爷骑马漫步的身影越来越远的时候,我、贩子和萧秋雨正走在官厅水库南岸
河漫滩的水晶般的冰面上。一阵激越的歌唱划破长空,我们看见从燕山山麓与草
原交汇的地方,飞起来数百只大鸟。当它们在空中排列出我所熟悉的人字队形,
向着北方飞行的时候,我明白了,那是大雁。原来官厅水库与燕山之间的这个狭
窄的区域,也是大雁的冬季家园。那时候我想起了阿尔多·李奥帕德(Aldo
Leopold )深沉的思考与优美的描述。那个时刻,我对自己说,是的,我必须
写一篇介绍他的文字。

    现在我就来介绍李奥帕德及他的文字。


    李奥帕德(1887-1948),美国人,被誉为野外生物生态学之父、威斯康辛
州的英雄。出生于爱阿华州的伯灵顿(Berlington),他跟随父亲和家人在乡间
度过了童年时光之后,来到东部,在新泽西州读高中,最后毕业于耶鲁大学森林
学系。随后的很长时间,他服务于政府的森林和野外保护机构,曾在新墨西哥州
成功地帮助扩大了Gila国家森林公园的范围。1933年,他开始担任威斯康辛大学
教授。他的学识和对于野地日益丧失所抱有的悲悯态度,使他很快成为野地保育
组织的创建人和领导人。1935年,他购买了威斯康辛河(Wisconsin River)岸
边一个荒废的农场,因为过度开发,该农场的生态系统已经严重破坏。李奥帕德
全家(妻子和五个子女)每个周末都来到这里,开始以这个农场为实验室,从事
着复杂精微的生态保育,逐渐恢复了这个地区的生态健康。如今这一地区已经成
为生态保育的典范,接待着世界各地的参观者。1948年,在帮助附近一家农场扑
灭荒火的时候,他献出了生命。



    在李奥帕德去世一年之后,使他广为世人所知的这部《沙郡年记》才得以
出版。该书英文名是A Sand County Almanac,sand county是指威斯康辛州西
南部的几个县,由于农业耕作,使草原表层的植被破坏,暴露出冰川作用形成
的沙土砾石层。李奥帕德就是以这个地带作为观察点,写下一年十二个月最主
要的野外景观,并深刻地解释这些景观之间的生命关联。

    只要你一开始读,你就会被李奥帕德的优美文字与高贵情感所吸引。我最
喜欢的是他写二月“好栎木”的那个章节。他对自然史的回顾,随着锯断栎木
的锯齿的深入而展开,时间凭借着栎木暴露出的年轮,从外层的近年向历史深
处回溯,“芬芳的历史碎片从锯子切入的地方飞溅出来,堆积在两个跪着的锯
木者之前的雪地上,我们感觉这两堆锯屑不只是木头,它们是一个世纪完整的
横切面;我们的锯子来来又回回,十年又十年地,切入以好栎树各个同心圆年
轮写成的生涯年代记中”。由此,他向读者简略地探索起过去各个历史时期,
发生了哪些对于威斯康辛特别是对该州西南地区的生态面貌具有重要意义的事
件,比如,1927年国家森林法的制定,1922年的大冰雹对与榆树的摧毁,1909
年胡瓜鱼首度被放养于五大湖,1908年的森林大火,威斯康辛州失去了最后一
头美洲狮,……栎木年轮述说的,是一部自然史的缩略稿。

    我还想引述他对于这棵栎树从橡实幸运生长为栎树的有关文字:“一千粒
橡实当中,只有一粒能够长到可以和兔子搏斗的高度(案指兔子喜食栎树幼苗)
,其余的则在出生时,就淹没于大草原之海了。……想到这颗橡实没有遭遇这
样的命运,并因而能够储存了八十个年头的六月阳光,就令人感到十分欣慰。
现在,藉着我的斧头和锯子,这些阳光被释放出来了,在历经八十次的大风雪
之后,温暖了我的小木屋,以及我的心灵。在每次大风雪之后,我的烟囱上的
每一缕轻烟,在在向众人证明了太阳未曾徒然地照耀。”

     在精细地解释了草原生态史中的种种因果之后,他说:“拥有一棵老大果
栎的人不只拥有一棵树,也拥有一座历史博物馆,以及进化剧场里的一个保留
座位。对于具有洞察力的人而言,他的农场里贴满了各种草原战争的徽章和符
号。”

    我想引述的文字是如此之多,我自己的感动和联想已经退回到冰面以下。
好吧,不作过多的引述。但我还是要介绍一段文字,是我读后曾经感到震撼的。
李奥帕德在“像山一样思考”一节,写到了狼,写到他自己作为一个年轻的猎
人,曾经射杀的一头老狼。“我们来到老狼那儿,还可以看见它眼睛里凶狠的
绿火渐渐熄灭。自那时起,我明白了,那双眼睛里有某种我前所未见的东西——
某种只有狼和山知道的东西。……我以为狼的减少意味着鹿会增多,因此狼的消
失便意味着猎人的天堂,但是,在看了那绿色的火焰熄灭后,我明白狼和山都不
会同意这个想法。”译文也许不够清朗,我现在把这一段的原文也抄写在下面:


We reached the old wolf in time to watch a fierce green fire dying
in her eyes. I realized then, and have known ever since, that there
 was something new to me in those eyes--something known only to her
 and to the mountain. I was young then, and full of trigger-itch; I
 thought that because fewer wolves meant more deer, that no wolves
would mean hunters' paradise. But after seeing the green fire die, I
 sensed that neither the wolf nor the mountain agreed with such a view.


    不具备菩萨心肠,是不会仔细倾听那熄灭中的绿色火焰的。我想到中国古
代的一些说法,比如张载的“物吾与也”之类。但是,仅仅有慈悲心,也还远远
不能读懂那绿色火焰所诉说的原则。这是自然保育问题在中国所面临的全新困
境,这里不多谈了。

    《沙郡年记》被认为是历史上同类题材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对我来说,
是李奥帕德的手指,指引我重新阅读我自以为了解的自然。原来,每一片树叶
的飘落,每一声清晨的鸟鸣,每一阵微风的吹拂,都诉说着如此深邃的生命联
系。

(《沙郡年记——李奥帕德的自然沉思》,阿尔多·李奥帕德著,吴美真译,三联书店,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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