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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inxin (岁月的风尘席卷而过),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那飘逝的过往 那湮灭的血泪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Oct 15 15:41:30 2002), 站内信件
妈妈25岁嫁给我爸爸时，爸爸30岁，爹爹70岁，姑姑早已考
到外地读书工作嫁人了，两个光棍把日子过得有上顿，没下顿，
一到拿钱，就是首先去还上月借的钱，然后又是借，然后又是
还，妈妈嫁过来时，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住加工厂的机房，
床板上还铺着麻袋，我后来的床上也铺过麻袋，不过上面还垫
了棉絮的，麻袋只是隔潮的作用，妈妈那时应该就没这么好的
条件了，两个孤儿的组合，妈妈那时身体不好，超体力的劳动，
爸爸更不行了，胃已经动了两次手术，切除了三分之二，“瘦
得像抽大烟的”，妈妈后来这么形容爸爸，可他做的活却是实
实在在的当牛做马，他和爹爹一起都是拉车，卸货，拉着几百
斤，抗的是一二百斤。人们都说爸爸肯定活不久的，妈妈不久
要做寡妇的命了，而妈妈偏偏就是不信命的倔强女人，她就是
自己不吃，也要给爸爸和爹爹吃好了，而那吃好的标准是什么
呢？不知道，只听说那时我们家帮队里养毛驴，发了很多豆饼
他们还和毛驴分享过食物.....
一年后，妈妈怀了我大姐，这个家已经失去又死去了那么多人
，终于有了新一代了，多好的消息啊，爹爹开心得不得了，就
更别提孤独飘零了那么久的爸爸了，有了能干而爱自己的妻子
又将有自己的孩子，我简直无法想象不抽烟不喝酒的爸爸是如
何向世界宣布他内心的喜悦的，我想一直被我们称做“缺根筋
傻咧咧”的爸爸一定是每天咧嘴大笑着度过那些岁月的，就是
和他那帮弟兄们干活干得再苦再累，他也一定是乐呵呵的。
而这时即喜又忧的就是妈妈了，她要打算有了孩子后一家人的
生活花费，多了一张嘴巴，还有以后孩子的养育，等等等等，
而一切都得要她一个人承担，没有人能帮下她和爸爸，没有人。
她怀着孩子依然要下地干活，挣工分，依然要操持家务，依然
要照顾两个男人的生活，依然要计算这个计算那个，而什么休
息啊，营养啊，根本全无，而那时也根本就没有讲情面，请病
假的说法，谁都得劳动，谁都得为大队，为“国家”贡献四化
力量，只要你想要吃饭，你就得任劳任怨地干活，服从一切安
排。
是的 服从。
妈妈在怀孕7个月时被服从安排去大山里采草药，因为她脑袋聪
明，会算帐，那时好象就缺有点头脑的人，因为大家都知道那
句话“傻人有傻福的”，而妈妈可能就是那种聪明的傻人，她
就那么挺着大肚子去了，似乎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能
还会有人羡慕呢，全大队就选她去当小会计哦，说不定工分还
多些呢。而我还想不通，那山里有那么多珍贵草药，值得发动
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总动员地去把整个山翻一遍地找草药么？而
且一堆半路出家的药郎中，工作效率有多少，放着自己的菜地
不去种，先是被拉去大修河堤，修河堤倒是还和种菜有那么点
关系，采草药，我至今没弄明白，75 76年那会哪里发生病毒扩
散了。
而不管怎么说，妈妈反正是和大家一起去了大山里，没有搞任
何的特殊，而以后一直病弱肩不能挑，腿不能跑的大姐也算沾
光狠狠劳作了一把。在那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能有什么
适合孕妇吃的食物，可想而知，就是野菜和家里带去的咸菜，
妈妈吃着野菜加咸菜，忍受着孕期反应，晕着头，花着眼地坚
持和大伙一起爬山下坑，居然也能平安无事差不多一个月。
而终于有那么一天，妈妈的体力终于坚持不住了，在一次下山
途中，营养严重不良加上休息不好和孕期反应，脚没有踩稳，
一下滚下山崖，妈妈说，当时在旁边的人都心里一凉，说“完
了.....”而偏偏老天有眼似的，浑身是伤的妈妈被抬了回去，
大人小孩居然都没事，大姐的命实在是大啊。
而妈妈逃过了那一栽，却最终没有逃过接下来的难产，长期的
营养不良，和超体力的劳作，加上临产前的那么一摔，伤还没
有好透，大姐就要赶着来叫声“妈妈”了。
妈妈在那个白天，痛苦着，呻吟着，大姐刚发出第一声哭喊，
妈妈就开始了不停地流血，流血，吓呆了那些个医生和护士们
一个小城镇的医院，他们尽自己的能力抢救着，帮妈妈止血，
妈妈说，那时就觉得自己身体好轻，但是脑袋还很清醒，还记
得姐姐是个长长瘦瘦的小婴儿......
妈妈再次挣扎了过来，也许，她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再像自己一
样以孤儿和弃婴的身份成长，这也包括她日后在最后一刻留下
了我这么又一个丫头片子。她活了过来，看到了那天的月亮，
也感觉到了第二天的太阳。而最大的后遗症便是姐姐一辈子的
健康！这才是那个要强而坚强的母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对大
姐的愧疚，她怎么可以如此任性地在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让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和累，要知道，还有一个孩子要吃饭，
要营养要休息的啊，即使她自己可以什么都不顾都能忍！
大姐一生下来就病个不停，一岁多又是水痘，又是咳嗽，然后又
是鼻子流血，牙龈出血，还有内痔外痔，动了几次手术，现在还
是不好，总之，全家进医院最多的就是她和爸爸，身体的虚弱，
因此也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与精神面貌的，她一直都是给人感觉
病兮兮的，受尽了全家人的宠爱与娇贯，从来和我们打架，都没
有谁会去太动她的手指，说不定一碰，她就这里出血那里有毛病
的，小时侯经常半夜，爸妈背着流鼻血流个不停的大姐慌忙地往
医院跑，我那时还老羡慕她怎么可以得到爸妈如此多的宠爱与疼
惜。大姐没有一个身体健康的童年和少女时期，尤其是在青春少
女时期，一个没有很好的身体，瘦弱多病的女孩，她将忍受多大
的自卑与压力，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
是我的大姐，始终是处于要被被人宠着和让着的心态下的，总觉
得自己受了亏自己身体不好，敏感要强而小心眼。但是，我们始
终都是让着她，因为妈妈的那句话：“谁叫我的确亏欠了她呢”
而大姐至今身体还是不好，即使现在她已经有了疼惜她的人，有
了自己的小家庭，自己挣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是，再怎么
增加营养就是长不胖，还是一付不是很健康的样子，一直导致了
她第一个孩子的流失，还有她现在隐隐地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有自
己的孩子。
而我向自己发誓，在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经济、心理方面没有作
好全面的准备和保证时，坚决不能要孩子，那是对自己的负责，
更是要对自己下一代的负责，不然，那会不止是一代人的永久遗
憾和追悔，大姐的命运已经让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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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劫难
天也 地也 人也
谁的错？
※ 修改:·qinxin 於 Oct 15 15:46:54 修改本文·[FROM: 192.168.34.201]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34.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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