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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akeko (爱灌水！爱吹水！),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论徐志摩的轻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an 4 20:54:47 2003), 站内信件
我就象是一朵云，一朵纯白的，纯白的云。。。。。。
——徐志摩《爱的灵感——奉适之》
掰着指头数数，年轻的诗人徐志摩竟已百岁了。
几次浪漫的恋情，更有大量浪漫的诗作，又仅在人世间度过了三十四个春秋—
—徐志摩在人们心中永远是那样的年轻。诗人以轻著名，也以轻获咎，指责他的人
认为他的诗歌情感就象他喜欢写的云一样似乎也太轻了，但岁月如梭，轻轻走去的
诗人并没有被岁月轻轻的抹去，他从重重叠叠的诗人沉浮中再次轻盈地向我们走来
，让我们对他的“轻”画上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的确，徐志摩的诗中的确常常写到云，美丽洁白的云在他的笔下幻化成各种壮
丽的意象， 甚至一语成谶，他最终也死于云中。但徐之爱，不仅仅在于他的美丽
洁白轻盈，背后隐含的是他对一种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
从表面上看，徐的一生颇为风光，欧美留学生，处纪轻轻的即为大学教授，妻
子与情人又都是世间美丽而聪慧的女子，而作为新月诗人，其当时的名声已远远超
出了新月诗社，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人们崇拜的偶象。然而在这“风光
”的背后，徐志摩是学非所愿，娶非所爱。徐的父亲作为浙江硖石镇商会的会长，
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承父业，故力逼喜爱哲学的徐志摩赴美读经济专业；在徐对情爱
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又让他娶了名门望族出身的千金小姐张幼仪为妻，后来徐志摩
为了追随当时著名的英国哲学家罗素，放弃随手可得的经济学博士学位，从美国跑
到英国剑桥，在剑桥与才女林徽因一见钟情并欲与张幼仪离婚时，父亲的愤怒是可
想而知的，之后他又再娶陆小曼这样一位离过婚的的女子为妻，更遭到了父亲的强
烈反对，因此，徐的一生都生活在父亲的的阴影与钳制之下。故诗人之所以常常写
到云，也许潜意识里充满了对云的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的向往，在
《爱的灵感——奉适之》这首痛苦而又无奈的长诗中，他这样写道：
。。。。。。仿佛有
一朵莲花似的云拥着我
（她的脸上浮着莲花似的笑）
拥着到了极远的地方去。。。。。。
唉，我真的不希罕再回来
人说解脱，也许就是吧
我就象是一朵云 一朵
纯白的，纯白的云，一点
不见分量，阳光抱着我
我就是光，轻灵的一束
往远处飞 往更远的飞
什么累赘，一切的烦恼
恩情，痛苦，怨，全都远了
。。。。。。现在我
真真的可以死了。。。。。。
诗人痛苦到甚至想以死来作为解脱，可见诗人心灵的重负有多么的沉。对于生
活自由的追求与五四精神——个性解放的追求是一致与合拍的，从这个意义上说，
徐志摩诗中的“轻”包含有强烈的反封建色彩。
张爱玲曾说：那个时代的男子是这样的，当他们懂得爱情这两个字时，他已经
娶妻生子了。的解，鲁迅如此，胡适之如此，郁达夫如此。。。。。。生那个时代
真的太不幸了，徐志摩也是如此，他曾在《恋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中抒发自己的
感慨，这首诗在甜蜜中充满了凄凉：
恋爱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来的时候我不不曾出世
太阳为我照上了二十几个年头
我只是个孩子，不识半点愁
忽然有一天——我又爱又恨的那一天——
我心坎里痒齐齐的有些不连牵
那时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上当
有人说这是受伤——你摸摸我的胸膛——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
恋爱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情感生活上，徐志摩不愿接受父亲的一手安排（尽管张幼仪是一位非常出色
的女子，那个时代的女子也同样的不幸），然而一生跌跌撞撞，充满了悲剧感，他
对纯真爱情的热烈追求不仅得不到世人的同情，反而遭受诟骂，即使是他敬重的老
师梁启超也不理解他，在他与际小曼的婚礼上对他们严辞批评，例徐狼狈不堪。徐
毕生迷恋着林徽因，但从来没有真正的得到过她，而他的死多少与林有些关系，他
是为了参加林的一个关于中国古典建筑的报告会在乘机途中撞山的。他也真心的爱
恋陆小曼，为我们留下了情真意切的《爱眉小札》。但二人结合后，为了满足陆一
贯的物质欲，徐四处奔波授课，昔日的诗情为现生活的需求所扼杀。即使如此，他
仍然毕生追求着灵肉高度一致的情感生活，
他的诗大部分写的是情，是离愁别绪，等待恋人到来时的焦躁，与恋人分别时
后的伤心，他一直追逐着自己所得不到的，可是他从不疲倦和后悔，是真正的用自
己的生命来写情诗。
《云游》一诗中写到：“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
留/”可是地面的一涧流水被云的明艳所惊，不由自主地将它抱紧，可是“他抱紧
的只是绵密的忧愁”，“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去更阔的湖海投射影子/他在
为你消瘦/那一涧流水，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向！”这首诗诉说的是一种绝望的
的离愁别绪，然而呈现的出的却是一种自在，轻盈的姿态，在《偶然》一诗中，诗
人更写到一种痛定思痛之别：
我是天空的一片云
偶而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需欢欣
在转瞬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的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对恋人们分手的轻描淡写，掩饰不了诗人心中悲哀与绝望的一极。
徐写离别写得最脍炙人口的，自然首推《再别康桥》，诗人之所以对康桥一往
情深，除了诗人所说的“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拔动的，
我的意志是康桥给我胚胎的。”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康桥是他与其
终生爱恋的林徽因一见钟情的地方。在这里，他们一起吟诗，一起参加各种沙龙，
一起在康河中撑篙寻梦，所以康桥才会在他的心中幻化成绝美之境。因此，在记别
之时，诗人是无法放歌的，而只能是“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
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舒缓的节奏，反复的吟唱，犹如古人之“载不动许多愁”一般
，离愁别绪在此化成轻轻的的云彩，然而谁又能说他轻的没有分量？？这一首诗实
践着闻一多关于诗歌的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的三美理论，是新月派所倡导的新
格律诗的典范之作，然而他的成功，并不仅仅是在于他严格地执行三美理论，而在
于他很有节制地表现着诗人内在的情感与情绪。
徐志摩早年赴美留学，美国人的自由精神正与“五四”的个性解放精神不谋而
合，崭新的地域使他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而在他那一代人的身上，反对封建礼教封
建束缚是与自身的利益密切相关的。因此，他希望挣脱一切的束缚成为一片自由自
在的云。当他来到英国后，英国人的以理节情又使他感到一种高贵的情感体验，这
与东方人的含蓄，蕴藉的民族性格有一致之处，因此，他的情感又呈现出节制的一
面，而这一点又与三美对诗歌外部形式的吻合。
王四以后，整个文坛笼罩着感伤气息，白活诗经过一段时间的创作让人感觉走
入了死胡同，过分的自由散漫便人们疑惑着新诗的前途，为了廓清诗坛，还诗歌以
诗的特质，徐志摩希望用自己清新的新格律诗来扫除人们心中的壅塞与悲伤。他轻
盈而形式整饬的诗歌使人们感到20年代末的诗坛出现了一股新的气息，重新感受到
新诗的希望。
胡适曾归纳徐志摩的人生哲学是：爱，美，自由三位一体。“爱”是诗人的诗
歌创作的动力与源泉，“美”是诗人诗歌创作追求的外部形式，“自由”则是诗人
的人生理想，也是使他的诗歌呈现出自由轻盈特征的原因之所在。但在那样一个阶
级矛盾与民族矛盾都十分尖锐的时代，提倡爱，美，自由似乎有点不合时宜，然而
种种迹象表明，徐志摩至死都是一个“大男孩”，他虽然也写过《大帅》这样的同
情人民疾苦的诗，但他骨子里关注的是他的恋爱，他的爱人，他实在象那个不合时
宜的贾宝玉，整个心思都在自己所爱的人身上，他无暇去顾及战争和民生疾苦，因
此，我有时想，生活对徐志摩实在是太残酷了，他短暂的一生，多是在爱而得不到
中度过的，如果他生活在一个完全自由的空间里，他的歌又会是臬怎样的呢？？不
过我立刻想起了鲁迅先生曾引用过的裴多菲的题BS夫人相片的话来——
“听说你使你的男人很幸福，我希望不至于如此，因为他是苦恼的夜莺，而今
沉默在幸福里了，苛待他吧，让他因此常常唱出甜美的歌来。”
徐志摩就是这样一只被命运苛待却唱出甜美的歌来的夜莺，他毕生为情所困，
为情所扰，为情所悲，为情所伤，但他却把“情”沉淀成核，气化成云，只有对生
活有感悟和人才能从他的云情中读出雨意，才能从他的云之轻读出泪之重，谁能说
所有的“轻”都是毫无价值？轻是有很多种的，轻薄，轻浮，轻佻，也有轻灵，轻
盈，轻巧，要把好尺度是不易的。徐志摩之轻，真正举重若轻，重的是现实的束缚
与痛苦，轻的是理想的自由与自在；重的是情感的积淀与负荷，轻的是诗意的美丽
与轻盈。徐志摩以他别致的诗歌形式表达出他对世界的理解与领悟，他以独特的艺
术形式表现出他对生活的选择与追求。多少年来，人们之所以被徐志摩举重若轻的
诗歌艺术所吸引和打动，正是因为徐志摩传达的人生内涵引起人们的好奇与共鸣，
轻与重之间，是世界的两极，是人生的双重，是诗歌的表里。徐志摩轻轻的来又轻
轻的去，却在他的读者心中掀起重重的涟漪，所以，徐志摩的诗“轻”，可谁都不
得不承认他的诗轻得有份量，用一句很时髦的话来说，他的轻是那种“不能承受之
轻”的“轻”。
徐志摩曾翻译过英国一位女诗人的诗，它描写的是死，标题却是《歌》，又是
那样的轻盈美丽，我觉得它就是死去多年的徐志摩轻轻唱给我们的永恒的歌：
我死了的时候，亲爱的
别为我唱悲伤和歌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
也无须浓荫的柏树
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
零着雨，也沾着露珠
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
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
知道吗？我对你，还是难以忘记～
无数个思念你的夜晚，想起与你难忘的夜晚，我祈求流星，
我下世能够与你相遇，相爱，直至天荒地老！
?*************乖宝宝，睡觉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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