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园在线

荔园之美,在春之萌芽,在夏之绽放,在秋之收获,在冬之沉淀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发信人: Ait (食充饥,饮姅止渴),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后先锋文学[原创]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Mar  5 14:08:34 2005) , 站内信件

畏颅节选


  苏院卫缓缓地回过头来,看苏院玲,硕大的头颅在影影憧憧的夜色中飘出一股霉臭的尿
骚味。苏华惊恐地望着那个后脑勺,生怕那里发生什么动静似的。果然,苏华听到了一种悉
悉嗦嗦的声音,极细小的,发源于那短草丛覆盖着的后脑勺,仿佛正有条手指粗的蚯蚓破土
而出。猛地,后脑勺扎出一根绿胶管,扭动着汩汩流出浓稠的血粥。血粥已然腐败,脓黄色
的渣滓和稀鼻涕一样的汁液一块漏出来,带着雾气般湿热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沿着脖子淌下
来,成片地糊在后背上,新鲜地泛着微弱的紫光。真是令人作呕。月光比灯光还要暗黄。暗
黄的月光羽毛一样散落下来,和着这股耐人寻味的热热的尿骚,一下子凝成云状的混合物,
笼罩在苏家院四下的空间。饭桌上的食物兀自在向上呼出青烟,刚呼出就又消散了。苏华想
象着,混合物逐渐地成形,逐渐地褪去稀薄的羽息,逐渐圆整成一块像耙栏那等大小的头颅
。凶猛的大头颅在眼前蠕动着,却看不清它怎么蠕动。苏华望不见它的后脑勺,也看不清它
的面容。它降落在饭桌的上空,用蠢笨的大鼻子靠近冒烟的食物。于是食物冒出的烟雾全部
消逝在大鼻子里,那几盘子刚刚还烫嘴巴的炒菜,一下子冷得发霉了,黄糜糜发淌出了尿一
样的汁液。



苏挺用碗盛饭菜给苏院卫吃。苏华喊:他有他自己的木碗,用咱的瓷碗别被他摔碎了。闷闷
地摸索在黑暗中的陈兰忽然从屋子里冲出来,手里攥着一只湿露露的木碗,感激地说:这么
早食晚饭,他有他自己的木碗,我洗干净了,给!苏挺默默地接过木碗,满满地舀一碗饭菜
端到坐在木凳上的苏院卫身前。苏院卫手抖动得厉害,怕是捧不住饭碗。苏挺说:捧稳,你
二哥煮的,倒了他骂你哩。苏华气堵堵只顾自己吃饭,可恶的苏院卫像饿了三天的傻子全神
贯注地狼吞虎咽着,苏华设想,假使那木碗里撒了沙土,那傻子也肯定吃不出来。他暗暗地
用白眼瞟他,只见他低头一阵急扒,扒满了一嘴就仰起脖子,喔圆了嘴巴呵出一口香喷喷的
臭口气,然后就嚼也不嚼往下咽,咕噜咕噜,完好无损的饭菜掉进了苏院卫的肠胃,那响遢
行云的声音,苏华真是没了耳朵也听得见!


  这一晚大家似乎颇有许多的怨气。首先发言的是苏双玲的母亲谢氏。谢氏是个丰乳肥臀
的女人,她灵敏秀气的头后边拖着一根扫把似的麻花辫。这根手腕粗的辫子倔强地弓着,富
有弹性,仿佛吊车上的铁缆绳,随时有绷断的可能。但谢氏更厉害的部位是嘴,一张像刚生
过蛋的鸡屁股的家伙。它不大也不小,不薄也不厚。绛红色的唇片总是润润地粘了油滑的口
水,显得红活鲜亮。它不骂人的时候是一尊精致的红色陶瓷,远近透着危险的尊严。苏院卫
恨绝了那一张嘴。那张巧妙的嘴仿佛是为苏院卫而存在,三天两头把他往死里骂。它在他的
面前总是嘶咧着的,黄白相间的两粒门牙在饱实唇瓣里若隐若现。苏院卫在昏天暗地中,恐
惧地欣赏着两片可恶的唇片在两粒门牙外边上下碰动,嘶嘶嘶溅射出一条紫红色的水箭,像
红蜥蜴在愤怒中狂喷毒汁。


  苏院卫跳脚狗一样跟在苏挺的屁股后面。苏挺进厨房,他也争着进;苏挺上厕所,他也
要上;苏挺端碗吃饭,他就眼巴巴等着苏挺会先舀上一碗给他;苏挺提裤子走人了,苏院卫
还一把屎一把尿拉得悉索大响。苏挺只好待在臭气哄天的厕所边等着为他擦屁股提裤。苏挺
躲在屋里看书,兴奋的苏院卫拍打着房门大叫:大哥啊,大哥啊,教我做作业啊,大哥,教
我做作业啊!苏挺哈欠连天地走出来,分明看见苏院卫左手拿着一积细竹棍,挥舞着,右手
疯狂地拍打着大厅的房门。原来他以为苏挺在大厅里。苏挺问:做什么作业?问楼上的苏院
玲喊道:做什么作业!他连作业本都没拿出来,连铅笔同书本都没拿,做他个头作业!苏挺
说:先去把作业本那些东西拿出来呀。苏院卫终于看见苏挺了,脸上的五官像田螺开蜱一样
绽放开来,他浑身一竦,头往前一伸,左脚像弹跳力极佳的青蛙,格外高远地跨出一步,他
的右手像蝙蝠的爪,紧紧吸附墙壁,而拿了竹棍的左手仿佛是莽汉的马鞭:它骤地戳向前,
然后迅速往后一挥拉,跟着耸向前的大脑袋和身躯,整个人就向前大踏步而去了。苏挺恐惧
地瞪大了眼睛,他双拳紧握,正觉得有一匹奔腾的脱缰野马冲他扑过来。
  陈兰在她灰暗的屋子里闷吼着:院卫,做作业又不拿了你的作业本去?
  苏院卫丧心病狂到了极点,他右手里的马鞭在头顶画出龙卷风一样的圈圈,呼啸的鞭风
在两只耳朵里作响。软弱无力的右脚惊心动魄地往前一点地,微微向后弓的左膝就猛地跳离
原地,像炮弹一样射落在右脚的左前方,落地时沙土飞扬,山摇地动,消沉的苏家院战战兢
兢地回应着火车一样轰动的苏院卫的背影。
  苏挺本能地闪身躲开张牙舞爪扑来的苏院卫。行动便捷的苏院卫艰难卓绝地转过身躯,
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齿散发出腐蚀骨肉的绿气。他欢快地用左手里的细竹棍磕
打着苏挺脚下的沙土。纷飞的沙土溅在苏挺干洁的裤腿上,仿佛一缕缕干燥的脑屎。
  陈兰双手庄严地捧着纸笔屁股颤颤地踱过来。她的头发湿露露地拖在身后,偶尔飘散出
与她身上的奶酸味别样清新的皂香。楼阁上的苏院卫厌恶地用白眼乜斜着同苏院卫一样兴奋
的陈兰。
  陈兰欣慰地说:呵,挺儿,教你细弟做作作业。这个比牛畚还笨的傻子。
  苏挺应一声,接过那几个肮脏到皱皱巴巴的书本。他终于清晰地闻知了她身上那除奶骚
味以外的香气是二合一牌子的。
  这时,西山上的太阳在云层后闷哼了一声,一去不返地消隐了。陈兰暗屋里的古钟也跟
着闷响了七声。一只蹲在屋檐下打盹的小丑鸡,蓦地弹跳起来,砸巴一焦灼的铁嘴,又扑愣
愣扇了三下脱光了毛的鸡翅,忽然显出惊人的庄重,仰头吼叫了三声。
  天很快又黑了。

--
  阿Q在这刹那,便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
耸了肩膀等候着,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
头上了。“我说他!”阿Q指着近旁的一个孩子,分辩说。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http://bbs.szu.edu.cn [FROM: 61.145.140.4]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荔园在线首页 友情链接:深圳大学 深大招生 荔园晨风BBS S-Term软件 网络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