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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aronhe (smart),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鲁迅与香烟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Sep 29 16:52:04 2005) , 站内信件
鲁迅与香烟
我国新文学的奠基人鲁迅先生嗜烟。鲁迅先生手中那支正在燃烧的香烟及飘逸而出的缭
绕烟云，与他那“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的文化革命主将精神气质，已经成为鲁迅先生战
斗风貌的形象特征。
鲁迅先生烟瘾极大。许广平在《鲁迅先生的香烟》一文谈到：“凡是和鲁迅先生见面比
较多的人，大约第一个印象就是他手里总有一枝烟拿着，每每和客人谈笑，必定烟雾弥漫。
如果自己不是吸烟的，离开之后，被烟熏着过的衣衫，也还留有一些气味。这就是见过鲁迅
先生之后的一个确实证据。”
不仅经常去鲁迅先生家里的人对他吸烟的印象颇深，就是偶然见过鲁迅先生的人，也有
这种感觉。如阿累回忆他到内山完造书店购书时，“进得门来，因为屋子暗得很，只能模糊
辨出坐在南首的一个瘦瘦的50岁上下的中国人，穿一件牙黄的长衫，嘴里咬着一枝烟嘴，跟
着那火光的一亮一亮，腾起一阵一阵烟雾”（阿累：《一面》）。后来他才知道这吸烟者就
是鲁迅先生。
可见，鲁迅先生吸烟是非常厉害的，郭沫若称他连珠炮式的吸法。许广平说他“时刻不
停，一枝完了又一枝，不大用着洋火的，那不到半寸的余烟就可以继续引火。所以每天只要
看着地下烟灰、烟尾的多少就可以窥测他上一天在家的时候多呢，还是外出。”
鲁迅先生嗜好吸烟，但是对烟的种类并不固定，一般的卷烟他都吸，甚至等级较差的烟
，他也吸。在北京，吸的是一种粉红色纸包的名字叫“红锡包”；在广州，吸的是一种当时
一两角一包的10支装；到上海，虽然烟的品种多了，但也是买一些较便宜的吸。
据许广平回忆：“买香烟的差事是由我去办的，就时常带买一些新出品来……比较满意
的是Standard Tobacco Co., 和蓝地有白色埃及人像和牛及狮身人面的一种：The Flower o
f Macedonia。”由于鲁迅先生生活一贯俭朴，他时常说：“我吸香烟是不管好丑都可以的
，因为虽然吸得多，却是并不吞到肚子里。”在上海时经常买两种烟，售价不过5角1听，里
面就有50支,1元买100支还似乎觉得不大经济。所以当时100支装的小长方听子烟，1元可买
两盒，由于经济紧，所以经常购买这种。至于1元多钱才买到50支的，因为价钱比较高，觉
得不大上算，只是偶然买些用，主要还是用来招待客人、朋友。
许广平在《欣慰的纪念》一文中这样说过：“有一次有人送给他十来听‘黑猫牌’，照
理说好好地留给自己用了，却是不然，他拿来分送朋友和兄弟。无怪有人说他自己吸廉价的
烟，留着好的请客。其实是有什么拿出来一同享受，倒并非是同时分开两种待遇。”
鲁迅先生经常吸的是价钱低廉，当时较便宜的“品海牌”。他每次外出时，也带上两盒
“品海”。所以当时朋友们都说鲁迅先生是非常节省的。他的好友许寿裳在《我所认识的鲁
迅》一文中所说：当时“除了多吸卷烟而外，一无嗜好。他至死保持着质朴的学生时代的生
活。”先生吸烟，除了是他的嗜好外，还是他特殊战斗生活的需要。
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这篇文章里说：“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
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了勇气
了，于是点上一支烟，再继续写为‘正人君子’之流所谓深恶痛疾的文字。”可见，当时面
对反动派的残酷统治，周围环境的险恶，御用文人的流言蜚语，鲁迅先生辛勤笔耕，以烟相
伴，在漫漫长夜和烟雾之中写下了一篇又一篇的战斗檄文。
在鲁迅许多照片和诗文中，他和卷烟总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因为鲁迅先生在思考和
写作的时候，总是拿着一支笔，点着一支烟，夜以继日，奋笔疾书：“我疲劳着，捏着纸烟
，在无名的思想中静静地合了眼睛，看见很长的梦，忽而警觉，身外也还是环绕着昏黄，烟
雾在不动地空气中上升，如几片小小夏云，徐徐幻出难以指名的形象。”（《一觉》）
“我打了一个呵欠，点起一枝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
们。”（《秋夜》）
“绮罗幕后送飞光，柏桑丛边作道场。望帝终教芳草变，迷杨聊饰大田荒。何来酷果供
千佛？难得莲花似六郎。中夜鸡鸣风雨集，起燃烟卷觉新凉！”（《秋夜有感》）
鲁迅与香烟同休戚共忧乐，不仅在本人日常生活中，同时也在他笔下的文学创作中。较
具典型的例子是短篇小说《在酒楼上》中，对吕纬甫吸烟的描写，短短一篇小说，8次描写
吸烟，实在是文坛罕见，值得玩味研究。
文坛语言巨匠叶圣陶先生在《谈短篇小说》一文中，曾就此作过分析研究，他认为《在
酒楼上》鲁迅对主人公精雕细刻般几次吸烟的细节描写，意在渲染气氛，含蓄地衬托故事的
社会背景，因为这篇小说塑造了一个在黑暗社会重压下逐渐消沉悲观的知识分子形象。小说
主人公原本是个有理想有革命锐气的斗士，但旧社会把他带成了生活模模糊糊，空虚颓唐，
百无聊赖，办事敷衍，处世随随便便的人，穷愁潦倒之士，借烟又岂能排除内心的痛苦与苦
闷？
鲁迅笔下的这个典型人物多次吸烟，是状物写景，传神寓意，谋篇布局，为深化人物内
在情感服务的。你看，主人公邂逅老友，低斟浅酌，往事如烟，一言难尽。这长谈以点烟发
其端，当说完一件再谈另一件时，又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上几口，既避免了行文平铺直述而层
次递进，又显得真实自然而富含韵味。当写到堂倌上来结账时，囊中如洗的主人公难免难堪
，任凭对方付款，只好一边唠叨一边以吸烟来掩盖窘境。鲁迅这种以吸烟始吸烟终，用吸烟
来揭示人物内心的细节刻画，当然不是可有可无之闲事，而是传神寓意之匠心独运。
鲁迅爱子海婴在《与父亲最后的决别》、《重回上海忆童年》等文章中有关香烟的生活
细节随处可见。现摘录一段描述1936年鲁迅生病时的文字：
遵照母亲的嘱咐，每天我从三楼下来，总是蹑手蹑足，不敢大声说话。父亲的房门一般
不关，我悄悄钻进卧室，侧听他的鼻息声。我明知对他的健康帮不了，但总想尽点微力，让
他一展容颜，也算是一点安慰。于是轻轻地从烟盒里抽一支香烟，细心地插进被熏得又黑又
黄的烟嘴里面，放到他醒来以后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后悄悄离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总
盼望父亲对自己安装香烟的“功劳”夸奖一句。不料，父亲往往是不提。我忍不住，便迂回
曲折地询问一句：“今朝烟嘴里有啥末事？”父亲听后，微微一笑，便说：“小乖姑，香烟
是你装的吧？”听到这句比奖赏都贵重的语言，我心里感到乐滋滋的，饭吃得更香，父亲和
母亲也都相视一笑。借此全家人暂离愁城。
这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天伦之乐图！一支小小的香烟，可以给鲁迅带来欣慰与欢笑，使
我们不禁吟出“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于菟”的
七绝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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