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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rkangel (死神之翼天使心),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当代中国文学是否道义缺席”系列讨论之十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Jul  3 20:01:39 2006), 站内


[“当代文学是否道义缺席”系列讨论]聋子之间的对话——我看文学界与思想界的辩论赛

2006-06-21 10:41:07   来源:南方都市报



  王晓渔

  思想工作者和文学工作者的对话姿势不必定格在“反唇相讥”上,而是需要“躬身自问
”。此次争论所涉及的话题,几乎都不是开天辟地的,此前都曾有过无数的讨论和研究。回
避前人的“肩膀”,试图直接超越,最终只能原地踏步走。双方的观点如同挥动的双臂,这
种“钟摆运动”姿态优美却一无所获,因为它的出发点与目的地重合。

  不妨“假戏真做”

  谁会想到,一场小型的作品研讨会居然引发一场激烈的虚拟讨论会:几位思想工作者(
“思想界”)对文学的批评,迅速引起文学工作者(“文学界”)的反击。事情的缘起是在武
汉举办的胡发云《如焉@sars.come》研讨会,这种活动每年大概有数百次,这次既不是“
新闻发布会”式的新书促销,也不是“全明星阵容”式的高峰论坛,小说早已刊发在2006年
第1期的《江南》上,单行本尚未出版,参加者接近半同仁,举办地点也非京沪粤等“故事
高发地区”。按照惯例最多是当地晚报的百字新闻,如今成为一个文化事件,这不能不说是
媒体修辞的功劳或者圈套。

  《南都周刊》的新闻标题是《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封面更是增加了一个补语:《思想
界炮轰文学奖无良无知》。每一个词语都仿佛炸药,能量十足。可是,在词语炸药四处开花
的今天,这种报道更像拍摄电影时使用的烟幕弹,视觉效果远远大于它的杀伤力。不少读者
对这种媒体修辞非常不满,甚至大为光火,斥之为“哗众取宠”。我一向对“思想界/文学
界”这种集团式的描述不以为然,对“无良无知”这种道德辞令更是避之惟恐不及,但我对
这种标题却没有那么愤怒。首先,广大群众还处在对这种新闻喜闻乐见的阶段,媒体很难超
越上帝们的需求;其次,我更愿意把这种新闻当做娱乐新闻,以游戏的态度观看,愤怒者把
它看做揭黑打假的社会新闻,这只能说他们对媒体的报道过于当真了,对所谓的“思想界/
文学界”过于当真了。

  无中生有的不仅是媒体,还有那些愤怒者。正是在后者的努力下,一份“座谈会纪要”
最终变成一场“大专辩论赛”。虽然无中生有,却事出有因,在这么一个公共讨论受到重重
限制的时代,它是转移精神力比多的权宜之计。正如“超级女声”本来无非是一场选秀节目
,但是在众多知识分子的想像和介入下,变成了对中国未来进程的打量。既然有不少作家或
批评家认真起来,我们就不妨“假戏真做”,就其中的一些问题进行探讨。

  向大专辩论赛看齐

  1993年复旦大学辩论队在新加坡“首届国际华语大专辩论会”上夺冠,此后各种规模、
各种级别的辩论赛迅速在高校校园文化中占据主导地位,吸引了不少有志青年,最佳辩手成
为他们的“终极目标”。一点《白话××》式的经典知识,一点《读者》式的哲理,一点《
演讲与口才》式的技巧,构成制胜法宝。辩论赛以培育思考和论辩能力的名义阻碍了思考的
丰富性和论辩的有效性,它在成就“最佳辩手”的同时也毁灭着那些有志青年。更为重要的
是,辩论赛的规则不仅控制着大学生,也控制着学者。戴新伟先生就“思想界/文学界”之
争撰写评论《对方辩友的言论完全证明了我方证明的正确》,这个标题直接点出双方的辩论
赛逻辑。在议题设置、辩论规则、辩友划分、评判标准等各个层面,此次论争都向大专辩论
赛看齐!

  先把问题设置成正反对立模式,再把相对的问题绝对化,并且寻求一个标准答案,辩论
赛常常这样设置议题。当年“舌战狮城”的决赛便是围绕“人性本善”进行辩论,这个题目
已经事先排除了“性无善恶论”和“善恶二元论”,我们知道“性善论”和“性恶论”经过
2000年以上的争论一直无法说服对方,可是在1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辩论赛却要就这个问题
辩出高下。辩论赛的中心议题一般会排除中间状态,直接设置一对正题和反题,虽然它们是
一种相对关系,但是为了在交锋中取胜,双方都会将自己的观点推向极致。此次辩论赛围绕
文学和现实的关系展开,思想界代表队认为文学要和现实、生活、思想发生关系,文学界代
表队则认为思想者回到“政治干预文学”的老路子上了。于是,双方捉对儿厮杀,一时间刀
光剑影。

  只要仔细阅读双方的发言,就会发现这是“厮杀”,更是“聋子之间的对话”。比如残
雪称傅国涌说的“思想”内涵很模糊,有点像主流意识形态的代名词。如果对傅国涌稍有了
解,就会知道他与主流意识形态的距离不亚于他与残雪的距离,何况从新闻中根本看不出傅
国涌有这个意思。而思想界对文学的批评,也有隔岸观火的感觉,比如丁东先生一边批评当
下的先锋作家,一边为先锋作家名单里没有胡发云感到可惜,“先锋作家”在他那里具有了
完全相反的含义。双方都不是无懈可击,可是这种挑错式的辩论规则究竟有多少意义?大专
辩论赛不是思想交流而是战斗,这种短兵相接需要一招致命,所以双方尽力寻找对方的“阿
喀琉斯之踵”。如果“思想界”和“文学界”把自己降低到大专辩论赛的水准,即使得胜也
只不过是自得其乐的安慰奖,两者更需要对话,更需要站在对方的肩膀上。有效的争论从来
都是建立在基本共识上的交谈,双方围绕一些不可通约的前提“自说自话”,只能成为“聋
子之间的对话”。

  在大专辩论赛中,“统一战线”的形成与真实想法基本无关。辩友(虽然也称对方为“
辩友”,其实是“论敌”)划分主要取决于辩手的来源:同一阵营即使出错也要勉强维护,
对方阵营言之有理也要挑三拣四。此次“思想界”和“文学界”不乏“自我表扬”,最多的
是“批评”对方,却很少见到“自我批评”。这也使得双方的语气和神情都如同大义凛然的
烈士怒斥临阵脱逃的叛徒,一副真理在握的样子。在大专辩论赛的评判标准里,思考的深度
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主要在于语言、表情等外在因素。从这一点来说,此次“文学界”和“
思想界”的表现都可以拿到高分。

  正反对立的议题设置,自说自话的辩论规则、安内攘外的辩友划分、以外养内的评判标
准,都说明此次“文学界”和“思想界”的争论有成为大专辩论赛的趋势,虽然唇枪舌剑、
刀光剑影,却伤不了对方的筋骨。

  饥饿的读者和浮肿的写作

  批评到此为止,我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前面所说的辩论赛症状。现在不妨跳出“界”外
,从头说起,谈谈胡发云的小说《如焉@sars.come》。大概是3月份,听说这本小说京城纸
贵,我就追星式地将杂志买回,并且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它匆匆读完。之所以读这么快,
一方面是因为其中的情节比较刺激,比如对现实和虚构的“非典”的穿插书写,不乏挑战临
界之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没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不少地方跳了过去。当朋友问
到对这部小说的感受,我有些首鼠两端:一方面它让我失望,语言以短句为主,这在海明威
已经逝世45年的今天,已经谈不上什么特色,有些对话更是冗长甚至沉闷;另一方面它对很
多事件和问题的文学性反应,会唤起我的阅读热情。

  在我看来,这部小说的最大价值就在于选题,它探讨了民间知识分子面对的问题,诸如
让思想部落的“失踪者”重新显影,而这一点正好与参加作品研讨会的思想工作者们契合,
又长期被文学工作者们忽略。但是以选题来评判一部小说,恰恰属于我一向反对的“题材决
定论”。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正是由于很多文学工作者聪明地绕开一些众所周知的难题
,使得关于那些难题的阅读和写作都缺乏积累,它们的标准和水准也不断降低。这就产生了
饥饿的读者和浮肿的写作,读者一旦见到某些题材的写作就会饥不择食,写作碰到这种题材
却无力应对,只能按照过去的套路继续浮肿。

  《如焉@sars.come》的所有不足,非但不能说明这种写作需要终止,反而说明它需要
继续操练,只有建立在大量写作练习(哪怕是要扔到废纸篓的写作废品)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出
现我们期待的作品。否则,读者只能继续饥饿,写作也只能继续浮肿。

  很多问题在好/坏、善/恶、是/否这种大专辩论赛式的问题框架里只能被简化,更适
合用“如何”、“怎么”、“为什么”来讨论。比如争论中提到文学和市场的关系,把市场
当做文学的原罪或者把市场当做文学的福音,都是一厢情愿。一味讨论市场对文学是好还是
坏几乎毫无意义,原罪和福音往往结伴而来,我们不可能二选一,只能照单全收,但是我们
也不是无可作为,完全有可能改变它们的比例。思想和文学绝非敌人,目前的问题不在于双
方互相干扰,而是双方的交流还远远不够,还有很多需要共享的常识未被双方接受,从而变
成“异见”。正如残雪所说,思想者需要补补文学常识;也正如袁伟时所说,文学界需要补
补现代政治学的常识、现代法学的常识、中外历史的常识。只要是公民就需要拥有常识,思
想工作者和文学工作者当然不可能拒绝。思想工作者和文学工作者的对话姿势也不必定格在
“反唇相讥”,而是需要“躬身自问”。此次争论所涉及的话题,几乎都不是开天辟地的,
此前都曾有过无数的讨论和研究。回避前人的“肩膀”,试图直接超越,最终只能原地踏步
走。双方的观点如同挥动的双臂,这种“钟摆运动”姿态优美却一无所获,因为它的出发点
与目的地重合。

  我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很容易有“和稀泥”之嫌,“有话好好说”的劝架方
式从来不受欢迎。最后,我想提出一个问题:傅国涌先生认为中国没有产生索尔仁尼琴、布
罗茨基,与当下文学缺少对现存社会、对人性、对自身命运的关怀有关;既然如此,拥有这
些品质的胡发云们,与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们的差距又要归于什么因素呢?也就是说,“
思想界”(不仅是“思想界”)认为中国文学的问题是远离现实、生活和思想,缺乏良知;我
的问题是,为何中国的文学工作者(不仅是胡发云)即使贴近现实、生活和思想,拥有良知,
依然无法产生自己的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们?

  ◎王晓渔,文学批评家,现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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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天使之心降临
却让这片土地饱尝苦难
我想阳光普照大地,却不料竟成
                   赤地千里
我想送来甘露,却不料引来
                  洪水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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