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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arpsword (浪客剑心之再出江湖),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道”与“逻各斯”——中西哲学对话的可能性(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Oct 28 10:45:40 2006), 站内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文/张廷国    伊斯兰人文学术   2006-6-4


  “道”是中国传统哲学的核心概念,由“道”开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天道之学、地道之
学、人道之学和王道之学;“逻各斯”则是西方哲学的核心概念,由“逻各斯”发展出了具
有西方特色的修辞学、逻辑学、自然科学和理性主义的知识论。通过对作为中西哲学之源的
“道”和“逻各斯”这两个概念的回溯和分析,我们不仅可以发现中西哲学的根本差异,而
且可以寻找到中西哲学对话的一种可能性。


  一、老子的“道”和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


  值得我们关注的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是,“道”和“逻各斯”作为中西哲学的源头和最
高范畴,虽然它们产生并影响于不同的地域,但在时间上却是几乎差不多同时出现的。


  在中国古典文献中,“道”字虽然在《尚书》、《诗经》中已屡次出现,但是作为哲学
范畴,则始于老子。老子以前,随着农业生产和天文学的发展,已提出了五行和阴阳的学说
,但是这种以多种元素为世界本原的学说,不仅难以说明有限的东西如何成为无限世界本原
的问题,而且也无力对抗意志之天的绝对权威。老子提出“道”这一概念,并把它从有限升
华为无限,这就从理论上把中国古代哲学的思维水平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道”作为老子哲学体系的最高范畴,它有四个主要特征:首先,“道”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1] 其次,“道”无形无象。“其上
不jiao,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
[2] 再次,“道”无始无终。“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3]。最后,“道”不可被
感知。“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
一。”[4] 那么,“道”作为无形无象的绝对,它是如何派生宇宙万物的呢?老子说:“道
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5] 这就是说,“道
”是“无”,由“道”最初派生出的是混然未分的统一体,然后再由该统一体派生出阴阳二
气,阴阳和合产生冲气,阴气、阳气、冲气三者变化而产生出宇宙万物。我们可以把老子的
这一思想简要地概括为:“道”(无)——一(有)——二(阴阳)——三(阴气、阳气和
冲气)——万物。简言之,从“道”这一绝对实体引出宇宙万物,乃是老子思想的根本特点



  差不多与老子同时,在古希腊,赫拉克利特在《残篇》第一条则提出了“逻各斯”的概
念,而这一条残篇,据亚里士多德说恰恰是赫拉克利特著作的开头。


  “逻各斯虽然象我所说的那样存在,但人们在听到它以前,或是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
却总是不能理解它。万物都是按照这个逻各斯产生的,虽然我已经根据事物的本性将它们加
以区别,解释了它们是如何发生的,而且人们也经常遇到象我所说明的那些话语和事实,但
是他们却象从来没有遇到过它[逻各斯]一样。至于另外一些人对他们醒来以后做了些什么也
不知道,就象是对他们梦中所做的事已经忘记了一样。”[6]


  在著作的一开始就提出一个新的哲学范畴“逻各斯”,足见它在赫拉克利特哲学思想中
所占的地位。那么,“逻各斯”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呢?


  当前对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最有系统的研究当属格思里(Guthrie)的《希腊哲学
史》,他在这部著作中对赫拉克利特的研究被公认为是最有价值的。关于“逻各斯”这个词
,格思里从古代希腊人的著作残篇中总共归纳出十种含义:(1)任何讲的东西和写的东西
,包括虚构的故事和真实的历史;(2)所提到的和价值有关的东西,如评价、名誉等;(
3)与感觉相对立的思想或推理;(4)从所讲或所写的发展为原因、理性或论证;(5)事
物真相;(6)尺度,即完全的或正当的尺寸;(7)对应关系、比例;(8)一般的原则或
规律;(9)理性的力量;(10)定义或公式。此外,格思里还认为,“逻各斯”在希腊语
中是一个最常用的词,严格说来,在英语中不可能找到一个对应的同一词来翻译它[7]。


  按照格思里的这一说法,我们也可以说,在汉语中也很难找到具有这诸多含义的同义词
,如果勉强要找一个,那么大多数学者认为,也只能译为老子的“道”。这是因为:老子的
“道”也包含有“逻各斯”的一些含义,例如,在老子那里,“道”有规律、比例、道路、
方式的意思,也有说话、陈述的意思,甚至也有理性的意思(如作为“道理”的“道”)。



  但是,不管“逻各斯”有多少种含义,有一点却是不容置疑的。这就是说,如果在赫拉
克利特的哲学中有一个最基本的抽象概念的话,这个概念一定是“逻各斯”。万物的运动变
化,无论是火的燃烧和熄灭,还是万物的生成和流变,都必须按照常在的“逻各斯”来进行



  二、“道”与“逻各斯”的哲学意义


  老子生活于公元前六世纪,正值春秋后期,赫拉克利特生活于公元前六世纪和公元前五
世纪之交,堪称同一个时代的思想家。他们差不多同时提出人类思想史上最早的哲学最高范
畴“道”与“逻各斯”,这决不仅仅是一个偶然巧合的历史事件,而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
哲学事件。这两个哲学范畴的提出,其意义主要在于,它们共同标志着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
,标志着哲学思想的源起。


  具体地说,“道”与“逻各斯”的哲学意义主要表现为“杀神”,在老子那里表现为“
以‘道’杀神”,在赫拉克利特那里则表现为“以‘逻各斯’杀神”。在老子提出“道”这
一哲学范畴之前,人们普遍相信“天”、“帝”、“天帝”、“鬼神”等观念,认为主宰天
地万物的是“帝”或“天帝”,它是至高无上的;它也主宰着人的命运,所以也是“命运之
天”。对于这样一种威明之“天”,人们往往持一种虔诚的敬畏态度。然而,在老子的“道
”论中,“道”显然是比“天帝”或“鬼神”更具本原的东西。他说:“道冲,而用之或不
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8] 意思是说,
“道”像一个虚无、没有形体的东西,宇宙万物都在用它,而它或者不会穷尽,源远流长,
像是万物的始祖。我不知道它是谁的儿子,好像是“天帝”的祖先。他还说过:“以道莅临
天下,其鬼不神。”[9] 其意是指,用理性之道来治理天下,使社会顺应自然发展,那就连
鬼神也不灵了。此外,他还用“道”的“自然无为”来否定“天帝”、“鬼神”的权威。


  现在再来谈谈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的意义。从前面对“逻各斯”之本义的考察中,
我们可以看出,“逻各斯”的含义不仅非常接近于老子的“道”论,而且其提出的意向也与
老子的“道”非常相似。为了印证这一论点,我们有必要对如下赫拉克利特的一则残篇作一
分析和说明:


  “这个有秩序的宇宙(科斯摩斯)对万物都是同一的,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
它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按一定尺度燃烧,一定尺度熄灭。”[10]

  具体地说,“道”与“逻各斯”的哲学意义主要表现为“杀神”,在老子那里表现为“
以‘道’杀神”,在赫拉克利特那里则表现为“以‘逻各斯’杀神”。在老子提出“道”这
一哲学范畴之前,人们普遍相信“天”、“帝”、“天帝”、“鬼神”等观念,认为主宰天
地万物的是“帝”或“天帝”,它是至高无上的;它也主宰着人的命运,所以也是“命运之
天”。对于这样一种威明之“天”,人们往往持一种虔诚的敬畏态度。然而,在老子的“道
”论中,“道”显然是比“天帝”或“鬼神”更具本原的东西。他说:“道冲,而用之或不
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8] 意思是说,
“道”像一个虚无、没有形体的东西,宇宙万物都在用它,而它或者不会穷尽,源远流长,
像是万物的始祖。我不知道它是谁的儿子,好像是“天帝”的祖先。他还说过:“以道莅临
天下,其鬼不神。”[9] 其意是指,用理性之道来治理天下,使社会顺应自然发展,那就连
鬼神也不灵了。此外,他还用“道”的“自然无为”来否定“天帝”、“鬼神”的权威。


  现在再来谈谈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的意义。从前面对“逻各斯”之本义的考察中,
我们可以看出,“逻各斯”的含义不仅非常接近于老子的“道”论,而且其提出的意向也与
老子的“道”非常相似。为了印证这一论点,我们有必要对如下赫拉克利特的一则残篇作一
分析和说明:


  “这个有秩序的宇宙(科斯摩斯)对万物都是同一的,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
它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按一定尺度燃烧,一定尺度熄灭。”[10]


  这则残篇可以说是赫拉克利特哲学思想的集中体现,它在哲学史上的重要意义是不言而
喻的。首先,他将世界的本原定义为“一团永恒的活火”,并且这团“永恒的活火”必须“
按一定尺度燃烧,一定尺度熄灭”,而这“尺度”或“尺寸”正是“逻各斯”。因此,他所
谓的“火”,并非单纯物质性的火,毋宁说,它是“逻各斯”的象征物。在这个意义上,赫
拉克利特所说的“火”与老子所说的“水”在功能上非常相似。如果说老子的“水”“几于
道”,那么,赫拉克利特的“火”就几于“逻各斯”。但是,正如老子的“水”还不是“道
”本身一样,赫拉克利特的“火”也不可能是“逻各斯”本身。


  其次,他不仅把世界的本原描述为“一团永恒的活火”,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指出了
这团“永恒的活火”既不是任何神,也不是任何人所创造的。在当时来看,这无论如何都是
一个大胆的宣言,或者,用基尔克(Kirk)的话说:这是“一个庄严的、精心构造的、令人
惊奇的宣言”[11],因为它从根本上否定了神创世界的传统观点。虽然他在这里还保留了“
神”的存在,但他也只是把“神”看作“逻各斯”的同一语。如果我们考虑到赫拉克利特所
处的环境还是哲学的童年时代,那么我们就必须承认,尽管他的无神论立场不如老子那样鲜
明,但他毕竟承担起了希腊人“以‘逻各斯’杀神”的历史使命。


  最后,赫拉克利特在这里一开始就提出了“宇宙秩序”——“科斯摩斯”的思想。赫拉
克利特在此所说的“科斯摩斯”在本质上与“逻各斯”是一回事,它表示整个自然世界以及
其中的秩序。所以,如果说赫拉克利特以前的哲学家关心的是万物的本原——事物的统一性
问题,那么,从赫拉克利特开始,哲学更为关心宇宙的秩序和规律性问题。这样一来,希腊
哲学就迈向了一个新的阶段,即:哲学不仅要说明世界的本原是什么,而且还要说明世界变
化的秩序和规律是怎样的。在这个意义上,赫拉克利特提出的“逻各斯”与老子提出的“道
”一样,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们代表了当时中西哲学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


  三、“道”与“逻各斯”的差异


  肯定“逻各斯”和“道”所具有的共同意义,并不等于说二者之间就没有差别了。事实
上,二者之间的差别还是相当明显的,这主要表现在对语言功能的不同看法上。


  根据前面所引赫拉克利特著作残篇第一条对“逻各斯”所作的论述,赫拉克利特似乎并
没有给“逻各斯”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他只是暗示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常人很难理解的东
西。但是,如果作进一步的分析,我们就会发现他所说的“逻各斯”并不是完全空乏的东西
, 相反,它至少应当具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特点:第一,它是可以言说的,可以用“话语和事
实”加以说明的;第二,它与“事物的本性”相关;第三,它是人所共有的,但又是常人“
不能理解”的。或许正是因为“逻各斯”具有这几个方面的特点,所以海德格尔才得出了如
下的结论:


  “Logos的基本含义是话语,……Logos这个词的含义的历史,特别是后世哲学的形形色
色随心所欲的阐释,不断掩蔽着话语的本真含义。这含义其实是够显而易见的。Logos被‘
翻译’为,也就是说,一向被解释为:理性、判断、概念、定义、根据、关系。”[12]


  按照海德格尔的这一论断,“话语”或“言说”就构成了“逻各斯”一词的基本含义,
而其他各项含义诸如理性、判断、概念、定义、根据、关系等等,均由“话语”而来,这就
是说,所有“逻各斯”的其他含义,都是从“话语”中引申出来的。我认为海德格尔的这一
论断基本上是正确的,这是因为,从赫拉克利特的《残篇》中,我们可以看出,赫拉克利特
所要强调的,正是“逻各斯”通过“话语”加以表达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例如,他说:


  “我听过许多人的逻各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认识到智慧是和一切事物有区别的。”



  “所以必须遵从那共同的东西。虽然逻各斯是共同的,但大多数人还是按他们自己私自
的理解那样生活着。”


  “如果要理智地说话,就得将我们的力量依靠在这个人人共同的东西(即逻各斯——引
者注)上,正象城邦依靠法律一样,甚至还要更强一些:因为所有人类的法律都是由一个神
圣的法律所哺育的,只有它才能要怎样治理就怎样治理,才能满足一切,还能有所超越。”



  “浅薄的人听了无论什么逻各斯,都大惊小怪。”[13]


  可见,在赫拉克利特看来,虽然“逻各斯”是难于理解的,但借助理智的力量还是可以
言说的。而在这点上,他的立场与老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道”,老子一向主张“非
言”与“不言”;而对于“逻各斯”,赫拉克利特却主张“言”与“说”。应当说,这是赫
拉克利特哲学与老子哲学之间的一个根本差异,由此我们也可以窥探出中西哲学在初始时的
不同取向。


  当然,赫拉克利特并不是主张日常的“言说”,而是主张一种理智的“言说”。因为只
有在理智的“言说”过程中,“逻各斯”才有可能一方面与人的说和听相关,而另一方面又
与“事物的本性”和“宇宙秩序”有关。这就是说,人的思想和言说只有在顺应“事物的本
性”和“宇宙秩序”时,才能从作为“意见”的日常言说中摆脱出来,进而才能被我们称作
“智慧”和符合“逻各斯”的。因此,正如杨适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在赫拉克利特这里,认
识“逻各斯”本身就包括了两个方面的意思:一方面,“认识‘逻各斯’便是一场通过批判
主观意见而寻求客观真理的斗争;另一方面,作为自然‘秩序’的‘逻各斯’虽然客观存在
常语言可以言表的,即使对于“圣人”来说,在“常道”面前,也只能“处无为之事,行不
言之教”[17]。在这里,“处无为之事”的“无为”,并不是弃绝所有作为,而是抑制违反
自然本性的作为,使人的作为与自然相协调,从而达到“无为而无不为”;“行不言之教”
的“不言”也并非废除所有语言,而是主张用一种独特的语言:“言善信”(第八章)的“
信言”,“正言若反”(第七十八章)的“正言”。但在现实生活中,要做到“信言”和“
正言”,就要坚持“非言”和“不言”。所以,他说:“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
”[18];“知者不言,言者不知”[19]。可见,老子对语言功能的批判性考察,只能说是对
语言能否体“道”提出怀疑和否定,而不是一味地抹杀语言的功能。他肯定语言对描述形而
下世界的有效性(“道可道”、“名可名”),但在表达作为形而上本体的“道”时,则需
要求助于“非言”和“不言”,或者说,求助于突破日常语言规范的“信言”和“正言”。



  从以上的论述中不难发现,赫拉克利特与老子的根本区别就在于:由于老子从一开始就
有“尚象”的思想,因而他在使用语言的同时,能够给语言赋予“言象互动”的功能。与之
相反,赫拉克利特由于受到毕大戈拉斯学派的影响,所以他虽然也用“象”,但总的来说,
他对“象”持一种否定的态度。他更加看重的是纯粹的形式,是纯粹的言说,因为在他看来
,只有纯粹的言说,才符合“逻各斯”的精神。由此可见,老子和赫拉克利特在“尚象”与
否上的差异,确实暗示出了中西哲学在实现哲学超越时的取向之别:老子侧重于直观,通过
“言象互动”而进入形而上档馈弊魑钪姹咎逵谐骄槭澜绲男味闲灾剩抑赋觥?
道”本身就具有化生天地万物的功能,这就为“道”之“无名”、“无形”奠定了基础,为
“非言”与“不言”之说提供了理论依据。他认为,作为“常道”的“道”,不是我们的日
常语言可以言表的,即使对于“圣人”来说,在“常道”面前,也只能“处无为之事,行不
言之教”[17]。在这里,“处无为之事”的“无为”,并不是弃绝所有作为,而是抑制违反
自然本性的作为,使人的作为与自然相协调,从而达到“无为而无不为”;“行不言之教”
的“不言”也并非废除所有语言,而是主张用一种独特的语言:“言善信”(第八章)的“
信言”,“正言若反”(第七十八章)的“正言”。但在现实生活中,要做到“信言”和“
正言”,就要坚持“非言”和“不言”。所以,他说:“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
”[18];“知者不言,言者不知”[19]。可见,老子对语言功能的批判性考察,只能说是对
语言能否体“道”提出怀疑和否定,而不是一味地抹杀语言的功能。他肯定语言对描述形而
下世界的有效性(“道可道”、“名可名”),但在表达作为形而上本体的“道”时,则需
要求助于“非言”和“不言”,或者说,求助于突破日常语言规范的“信言”和“正言”。



  从以上的论述中不难发现,赫拉克利特与老子的根本区别就在于:由于老子从一开始就
有“尚象”的思想,因而他在使用语言的同时,能够给语言赋予“言象互动”的功能。与之
相反,赫拉克利特由于受到毕大戈拉斯学派的影响,所以他虽然也用“象”,但总的来说,
他对“象”持一种否定的态度。他更加看重的是纯粹的形式,是纯粹的言说,因为在他看来
,只有纯粹的言说,才符合“逻各斯”的精神。由此可见,老子和赫拉克利特在“尚象”与
否上的差异,确实暗示出了中西哲学在实现哲学超越时的取向之别:老子侧重于直观,通过
“言象互动”而进入形而上的境界;赫拉克利特侧重于认知,通过“言说”而进入形而上的
境界。可以说,从老子和赫拉克利特的时代,中西哲学就已经有了各自不同的走向。


  四、全球化语境中的“道”与“逻各斯”


  当前的时代可以说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而在全球化的时代下,人们非常关心的一个问
题,就是中西哲学如何实现会通与对话?


  根据前面的论述,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由于“逻各斯”和“道”的取向不同,才使得中
西哲学具有了不同的形态。所以,当我们今天来谈论中西哲学的会通与对话的可能性时,我
们不应当回避“逻各斯”和“道”之间的差异,相反,我们必须重视这种差异。我们只有从
中西哲学各自不同的特点出发,才能发现它们各自的局限性,从而才能站在更高的角度去解
决它们当前各自所面临的问题。如果看不到这一点,对话就不可能进行。


  从“逻各斯”的观点看,西方哲学,尤其是近代启蒙运动以来的西方哲学,伴随着自伽
利略以来的自然科学的兴起,赫拉克利特意义上的“逻各斯”已经发生了很大偏差和变异。
在赫拉克利特那里,作为智慧的“逻各斯”和科学应当说是同义的,其意图在于成为关于整
个世界(也包括人的世界)的普遍的知识,即理性的知识,从而与广泛流行的“意见”区分开
来。然而,由伽利略开创的近代自然科学却把这种真正的“逻各斯”精神发展成为了具体的
物理主义的理性主义。因此,用胡塞尔的话说,在理性主义的口号下,我们的世界和哲学呈
现出了全新的面貌:“世界本身必须是理性的世界,是在数学或数学化的自然中所获得的新
的意义上的理性的世界,相应地,哲学,即关于世界的普遍的科学,也必须被建造为一种‘
几何式的’统一的理性的理论。”[20] 但这样一来,西方哲学也由传统的“逻各斯”精神
主导的哲学类型转变为了由数学化的自然科学理论主导的哲学类型。


  从“道”的观点看,中国的传统哲学之所以越来越呈秃废之势,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对“
道”的背离。在老子那里,虽然已经有了“尚象”的思想,但他基本上还是坚持“言象互动
”的。所以,“道”之本体在老子看来虽说是不可言说的,但我们毕竟还能够借助于“信言
”和“正言”来体悟它。但是,到了后来,“尚象”的思想越来越浓,以至于中国传统哲学
过分强调经验具体性和具象性,而不重视理论性和思辨性。其结果只能是:我们传统的思想
虽然显得很深邃,但在概念上却永远不够清晰和明白;不清晰和不明白也就意味着,我们的
传统哲学还没有上升到理论化的高度,或者说,还停留在“宗教-实践”的维度。


  明白了中西哲学的困境所在,我们也就清楚了当前所面临的任务。对西方哲学而言,它
的危机并不在于希腊的“逻各斯”精神,而在于“错误的理性主义”,即在于十七、十八世
纪的欧洲启蒙运动时期的理性主义;因为欧洲近代理性主义的错误就在于它对“自然主义”
和“客观主义”的偏执。所以,克服西方哲学危机的出路,一定是通过对“逻各斯”精神的
复兴而实现出来的。同样,对中国传统哲学而言,它的危机也不在于老子的“道”论,而在
于错误的“道”论,在于“无为”思想的膨胀,以及儒家学说对“人道”的偏执。所以,克
服中国传统哲学危机的出路,也一定是通过对“道”的复兴而实现出来的。



  由此可见,哲学的对话并不是让我们回到“历史虚无主义”中去。我们批判以工具理性
为目的的理性主义,但我们并不因此而主张“非理性主义”,而是主张返回到理性之源,即
返回到古希腊的“逻各斯”,这也应当是合乎人性的“逻各斯”。同样,我们批判以狭隘的
“人道”为己任的儒家学说,但我们并不因此而赞成非人道主义,而是主张返回到作为“人
道”之源的“大道”,这也应当是合乎理性的“大道”。


  注释:


  [1]《老子》第二十五章。本文所引《老子》,均据王弼《老子道德经注》,出自楼宇
烈:《王弼集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0。


  [2]《老子》第十四章。


  [3]《老子》第十四章。


  [4]《老子》第十四章。


  [5]《老子》第四十二章。


  [6] 转引自汪子嵩、范明生等:《希腊哲学史》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
455页。


  [7] 格思里:《希腊哲学史》第1卷:《早期苏格拉底以前学派和毕达戈拉斯学派》,
剑桥1971年重印本,第420-424页;转引自汪子嵩、范明生等:《希腊哲学史》第一卷,第
456-457页。


  [8]《老子》第四章。


  [9]《老子》第六十章。


  [10] 转引自汪子嵩、范明生等:《希腊哲学史》第一卷,第418页。


  [11] 基尔克:《赫拉克利特宇宙学残编》,剑桥1979年重印本,第311页;转引自汪子
嵩、范明生等:《希腊哲学史》第一卷,第420页。


  [12]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第2版,
第37-38页。


  [13] 转引自汪子嵩、范明生等:《希腊哲学史》第一卷,第458-462页。


  [14] 杨适:《古希腊哲学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85页。


  [15] 汪裕雄:《意象探源》,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55页。


  [16]《老子》第一章。


  [17]《老子》第二章。


  [18]《老子》第七十三章。


  [19]《老子》第五十六章。


  [20] Husserl:Die Krisis der europaischen Wissenschaften und
transzendentale Ph?nomenologie Eine Einleitung in der ph?nomenologiche
Philosophie,in:hrsg.Von W.Biemel,Husserliana Bd.Den Haag,2.Auflage l976,
S.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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