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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arp (白杨还有爸爸妈妈),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漫水桥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Fri Jan 12 23:33:22 2001), 转信
漫水桥
我出生的那个小镇西边有一条小河，离我家约莫四五里路。河上有一座漫水桥，涨
水的时候行人需趟水过河，偶尔一辆车开过，便扬起一片水花。
齿龀之年的我喜欢极了雨后的漫水桥，虽然父母总禁止小孩子玩水，但雨后那种清
新兴奋的诱惑总那么难以抵挡。人的天性爱水，这于未经人事的小孩子表现得最明白不
过，三五成群的跑过一片雨洗过的农田，兴致扬扬的挽起裤脚过河去。大姑娘们花红柳
绿的伞兀自撑着，在苍黄的天下显得分外明丽。光脚丫踩在平溜溜的石板上，看那鱼儿
从脚背上轻巧的游过，还有横行螃蟹笨拙的爬姿。雨后的漫水桥就是这样不经意的吸引
着孩子们。
后来我长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事多了很多，做事也没幼时那么任性泼辣了
。我有几个和我一样爱看书、爱幻想、又爱唱歌的好朋友，大家相约春日去河那边野炊
。那个时节油菜花开得又艳又烈，黄灿灿的铺天卷地而来。在晴朗的天空下，可以激活
每颗沉睡的心。我们鬼鬼祟祟的拿着几个不显眼的草绿袋子--打算偷农民地里的蚕豆烧
来吃，所以只拿了火柴、盐、几只小碟子等。那次的野炊算比较成功。虽然偷最后一家
地的时候，被一个农妇发现，追着我们漫骂了好一阵，但终归给我们逃脱了。这一段小
小的惊险插曲反而使我们的活动更加值得记忆，现在每逢老朋友聚首都会开心的谈起当
时的情景。几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拼命的跑着，越过几个大的沙丘之后才敢回头望望。
那个倒霉的农妇犹自站在黄土冈上骂着，过了一会才悻悻的离去。
我们在河边的一个沙丘脚下挖了一个平坦的窝，捡了些石头铺在上面，就算造了
一口锅。然后便去邻近的小树林里拾了些枯枝败叶，拔了好多满天星做引火柴（那时不
知城里满天星尚能卖个价钱）。先用火烧热那口"石锅"，再把蚕豆连荚放进"锅里"，撒
上盐拌拌，盖上细沙子后再烧一会，直到沙子发烫。等一下就闻到一股郁郁的清甜，等
沙子凉了刨开沙，把新鲜热乎的豆子拣进碟子里，拿到河水里冲洗一下。我们急切的剥
开豆荚往嘴里送，湿润爽滑的豆子真是无上美味呀！不远处的漫水桥下水汩汩的流着，
几个大青石板斜卧在那里。整个空气含着一股清凉，包围懒懒躺在草坡上的我们，多么
惬意。
不知谁提议去桥下洗头，凑巧有洗发膏。站在水里，轻轻的揉一下头发，再把头发
浸到水下，温柔的河水细细的帮我们梳理冲洗着。那水如此纯净，那头发洗过之后仿佛
轻柔了很多，乌油油的顶着阳光。暮春的午后温暖极了，一个个出水的小鸭子欢乐的抖
着脑袋。那种快乐是透明的、流畅的，不杂一丝模糊的情感。
那种快乐后来随着成长的腐蚀，渐渐的没有了。于我所深深依恋的漫水桥也渐至坍
塌了，换了一座钢筋混凝土的平板桥。我的不知忧愁的时代从此也成为了过去，慢慢学
会了在人事滋扰中品尝着略显苦涩的生活。原来我是一个穷女孩。我开始因为膝盖上的
补丁而觉得羞愧，开始向往精致的玩具和华美的衣衫。在此之前，我一直同情着其他不
快乐的小男孩小姑娘。那时我开始同情自己的落魄。
我变成一个不快乐的女孩子，没法用柳枝草帽和杨树皮哨子来解决我的痛苦。再后
来我进了城，失去了更多的兴趣。我不再大声唱歌，不再远远就和认识的人大笑着打招
呼。只是在天气晴朗，郁郁寡欢的午后望着天上自由飘荡的云朵，会突然记起那座老漫
水桥，陡的闻到一股清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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