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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lare (奔驰牌拖拉机),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一个五十年代大学生的日记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Fri Jan 22 23:55:42 1999), 转信
199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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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五十年代大学生的日记
□赵熙德
日记的作者是复旦大学新闻系学生（1956～1961）。翻阅这
些文字，扑面而来的气息，使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能勾起相似的回
忆。以今天的标准看，日记中不乏许多痴话、错话、疯话，但惟一的
是没有假话……
1957年6月5日 星期三
自5月1日党中央发出整风指示以后，全国各地先后开始了整风运
动。
整风是一个有意义的运动。不过，在整风运动中有些事情是叫人
无法理解的。如北京大学前些日子开始搞“民主墙”，大开言路（这
当然是好的）。可是，据说北京大学搞得乱七八糟的，各种派别都出
来了，各种言论都出来了。有的人提出来要罢课，走上街头去宣传；
有的人提出“匈牙利的血不是白流的”；还有人提出要共产党退出大
学……
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讲师葛佩琦还磨刀霍霍地喊着“要杀共
产党人……”
最近，我们复旦也开始有些乱。如今晚物理系四年级开会讨论：
共产党员在大学里是不是便衣警察？胡风集团是不是反革命集团？……
我简直不明白这些大学生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帮助党整风吗？
青年们，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现在是置身于幸福之中吗？难道你
们不知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吗？
在大学里，所以会出现这些怪事，我认为，唯一的原因是：小资
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狂热性。在革命高潮来临的时候，他们狂热，赶时
髦，往往表现得比谁都革命……
反右派斗争（之一）
评注（13）
关于反右派斗争，历史已经作出了公正的结论。在政治历史面前，
我当时作为一个大学生，能说什么呢？
50年代的青年非常单纯非常热情，他们热爱祖国，热爱共产党，
热爱毛主席，热爱社会主义新生活。所以，一听说葛佩琦要“杀共产
党人”，我们都非常气愤，怒火中烧。
我是学新闻的，格外相信报纸的真实性。因为报纸上是这样登的，
我就相信葛佩琦一定是这样说的，哪里想到会有人完全歪曲他的发言……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最近出版了葛佩琦生前撰写的《葛佩琦回忆
录》，书中称：“……1957年5月27日《人大周报》登出了我的发言，
歪曲了我发言的原意，我当即向党委作了更正……同年6月8日《人民
日报》刊登出我的那个‘发言’，与我的发言完全不相符。我于6月
9日写信给人民日报编辑部，要求予以更正……”然而，就是根据这个
被歪曲的发言，葛佩琦同志被打成“极右派分子”，被判无期徒刑，
冤狱18年。
我感到悲哀：由葛佩琦使我想到很多人，最使我不能忘怀的是潘
汉年同志。他的一生充满英雄色彩，最终却以“内奸”、“特务”冤
死狱中。我常常想，他临死前在想什么呢？我猜，他一定千百次地问
苍天：革命为什么要吞食自己的儿女……
1995年4月18日
10月2日 星期三
从清晨到深夜，我一口气读完了法国作家卢梭的《忏悔录》。当
快要读完的时候，我真希望这本书再长一些，真不想和他分手。
我喜欢卢梭，我喜欢他那种艰苦努力的精神，我喜欢他那种真挚
热烈的感情。在卢梭的身上，我发现了自己。因此，我更加懂得自爱
了。
不过，对卢梭有些做法我是反感的，比如他和女人谈情说爱实在
太多了……一个人能有多少爱呢？不纯洁，不忠实的爱情，是骗子。
伟大啊，卢梭！
评注（19）
卢梭的《忏悔录》，我从大学二年级到现在，已经不知读过多少
遍了。然而，每次读完之后，我总是想起法国科学家、思想家、散文
家对18世纪法国启蒙主义运动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帕斯卡（1623—
1662）说过的一段话：
“……认识（自己）可悲乃是可悲的；然而认识我们之所以为可
悲，却是伟大的。……这一切的可悲其本身就证明了人的伟大。”
显然，他这段话不是对卢梭说的。然而，又好像是专门对卢梭的
《忏悔录》说的。每次读完《忏悔录》，我总是大声欢呼：伟大啊，
卢梭！
他在《忏悔录》一开始就说：‘请看！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
是我所想过的，我当时就是那样的人。……当时我是卑鄙龌龊的，就
写我的卑鄙龌龊；当时我是善良忠厚、道德高尚的，就写我的善良忠
厚和道德高尚……请您把那无数的众生叫到我跟前来！让他们听听我
的忏悔……然后，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您的宝座前面，同样真诚地披露
自己的心灵，看看有谁敢于对您说：我比这个人好！’”
人，既不是天使，也不是禽兽。有意思的是，《忏悔录》却使卢
梭成为天使。
1995年5月18日
1958年2月25日 星期二
清晨，天没有大亮。我醒了，发现6号楼3楼好多窗口的灯还亮着。
我心里想：这些人怎么搞的，在反浪费高潮中，他们却在浪费，太不
像话了……
吃早饭的时候，一打听，原来是法律系4年级同学在写大字报，他
们写了一个通宵，80多个同学，一共写出3000多张大字报！
一听，我们新闻系的同学都急起来了，因为法律系跑到我们前面
去了。
早晨，系总支召开动员大会，号召大家要赶上法律系，超过法律
系。……
到晚上6点，全校已写出大字报15万张。
2月26日 星期三
……我一直写到今天凌晨4点钟，整整写了100张大字报，到天亮
还要再写30张。
本来，我是落后于志瑾和宝山的。可是，2点钟时，他们睡觉去了，
我终于赶上他们了。
努力吧，为200张大字报而奋斗！
大字报真的有作用吗？
评注（24）
在今天，如果有人说：“一个人一天能写100张大字报……”大家
一定会朝他看看，说：“这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
然而，在50年代，单纯而又可爱的我们，真的是这样做的。
直到现在我都感到奇怪，为什么当时没有一个人提出：写这么多
的大字报，真的有用吗？
1995年6月3日
7月24日 星期四
万岁，我的祖国！
祖国，你是一个百花盛开的大花园，万紫千红，百花争艳。
继亩产小麦7200斤之后，亩产早稻最高纪录已达6187斤！
英国，算老几？
美国，又算老几？
9月20日 星期六
《人民日报》又登出一条惊人的消息：我国早稻再放高产卫星，
亩产超过13万斤！！！
大跃进万岁！
中国人，太了不起了！
大跃进（之四）
评注（36）
真是荒诞！现在，面对着这一惊人的数字，我想，说什么都是多
余的。
我在想：1958年神州大地是不是得了“狂想症”？不然，怎么会
这样呢？
1996年4月1日
1960年4月1日 星期五
系里组织我们高年级同学参加批判19世纪资产阶级文学的战斗。
我们的任务是对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托尔斯泰的《安娜
·卡列尼娜》、巴尔扎克的《高老头》等资产阶级文学高峰进行分析
批判，重新估价。
晚上，我去参加《叶甫盖尼·奥涅金》的讨论会。回到宿舍时，
添华、亮已经入睡了，涵隆、润明正准备睡觉。涵隆问我讨论会开
得怎么样，我不管他们睡觉不睡觉，就非常激动地谈起来了。
我说，讨论会开得很好，大家争论不休，有很多问题的确值得我
们深思。会上，有的人完全肯定《叶甫盖尼·奥涅金》，说是要用历
史唯物主义观点看待这本文学名著，说它是俄罗斯文学宝库中的一颗
明珠，说达吉亚娜是俄罗斯妇女的典型代表；有的人则完全否定，说
这部长诗只不过是用文艺笔调写出的历史，为统治阶级唱赞美诗。有
一个同学说，有人拿达吉亚娜和今天的姑娘相比，这简直等于批评屈
原为什么不起来领导武装革命而要发牢骚。有的人说，奥涅金、达吉
亚娜、连斯基都是正面人物，因为普希金肯定他们；还有的人说，俄
罗斯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非常推崇这本书……
我越谈越有劲，涵隆、润民、添华都又坐起来了。我们谈到《约
翰·克利斯朵夫》，谈到《红与黑》，还谈到王维、杜牧、李商隐的
诗，还谈到心理学中的唯心主义……
11点多了，熄灯了。但我很久都睡不着，我想得很多很多，觉得
自己存在很多思想问题，觉得需要起来革命，革资产阶级文学的命，
革个人主义的命……
下午，校党委宣传部领导对全校宣传干部说，有些同志觉得没有
参加“五·四”运动是一种遗憾，但他们却不知道我们今天的革命远
远比“五·四”更深刻、更彻底。“五·四”时期是批判封建主义文
学，而我们今天是彻底批判资产阶级文学……
革命的风暴，来得更凶猛一些吧，让一切资本主义残余全都吹到
东洋大海里去吧！
4月25日 星期一
今天，系里通知我去参加巴尔扎克战斗组，专门搞两个星期的巴
尔扎克批判。
现在，我校由外文系、新闻系、中文系抽调40多位教师学生批判
巴尔扎克。据说北京大学集中90多名师生在批判托尔斯泰，华东师范
大学集中90多名师生在批判罗曼·罗兰……学校要我们保证质量，因
为这是我校科研的大项目之一，要保证能够上北京参加全国文教群英
会。
上午，我去图书馆报到。今天的战斗任务，首先是大家一起阅读
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前言》，然后分头看巴尔扎克的作品，我
负责看《欧也妮·葛朗台》……
《＜人间喜剧＞前言》非常难读，我们是一字一句地啃。党委号
召我们要像勇敢的战士一样去攻下这个“碉堡’……
10月5日 星期三
我上个月的肉票，叫我撕掉了，我不高兴去和别人挤。这个月的
鱼票、肉票，我没有去领出来，我认为一个大学生应自觉地处理好这
些问题。
最近，党内传达文件，号召共产党员年内不吃肉，将肉票上交。
我去领来了肉票，交给党支部。
1961年1月18日 星期三
为了做好实习小结，上午组织大家学习《人民日报》和《红旗》
元旦社论。开始讨论大好形势时，一个同学开玩笑地说：“形势大好，
我一天天烂下去”。又说：“社会主义好，就是吃不饱；资本主义不
好，就是不用挨饿”。当讨论到去年的灾害时，他又说：“是地球犯
了政治错误……”
最近，我有一个坏毛病，喜欢谈吃，容易想到吃。为了吃往往不
惜花费很多时间，在学习上也放松了一些虽然我还是抓得较紧的）。
这一方面说明生活是一个现实问题，另一方面更主要的说明我还没有
一个崇高的理想。一个人没有崇高的理想，必然要掉进生活的小圈子
里。
我们的国家是伟大的，了不起的：我们有困难，仍然进行建设我
们自己有困难，仍然帮助邻邦。最近，又贷款3000万英镑给缅甸。
3000万英镑啊！
4月14日 星期五
第26届世乒赛结束了。
在今天晚上的单打、双打决赛中，中国运动员庄则栋获得男子单
打冠军，李富荣获得亚军，中国运动员丘钟惠夺得女子单打冠军。另
外，女子双打、男女混合打也都获得亚军。
这是一次了不起的胜利，这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胜利。
社会主义的胜利
评注（86）
在50年代，人们初尝社会主义制度的甜头后，认为社会主义样样
好。因此不论什么事情，都喜欢与社会主义挂钩：某项科学发明成功
了，是社会主义的胜利；某人打球夺取冠军，是社会主义的胜利……
可是，是否想到：打球如果输了，那又怎么说呢？
1995年10月15日
（摘自《往事并不苍老—一个50年代大学生的日记》，复旦大学
出版社出版，定价：19.00元。ISBN7－309－018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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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深深感动过的--------------------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
人世间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我会对那个女
子说:"我爱你"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
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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