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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aterking (灌王之王神中神),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余秋雨，你还能站起来吗？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May 16 14:25:55 2001), 转信
我曾经在bbs 上的一篇文章中批评过余秋雨，说他是为了正版而写作。因为写作本身
不是为了追名逐利，因为盗版而放弃写作本身是对当前本来就很脆弱的文化现实的不负责
任的行为。但是读了前面转载的余秋雨访谈，我已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秋雨先生的行
为。
在中国的社会里，历久以来最缺乏的就是对文人自身权利的保护。封建时代的文人多
次遭受形形色色的文字狱。在那时，文人还担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虚名。而
这种情况在二十世纪已经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无论是清庭、蒋介石还是文革时代，文人
都被视为草芥，一次次屠刀向文人挥舞。文人最终一步步坠向“臭老九”的深渊，与我们
在这个世纪里对文人的偏见有深刻的关系。西方文明的入侵，使中国人认识到仅靠中国的
传统文化难以“富国强兵”，在强大的兵舰和工业文明面前，中国文人几千年的赤诚之心
被当作可有可无的东西。虽然中国文人一再为自己要求基本的权利，也因为与其他问题缠
杂不清而往往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所幸最近二三十年文人权利还得到基本的尊重。但是
我们的社会轻视文人的风气却并没有根除。相反，由于各种对于文人的苛求以更加复杂的
情况而出现。
人类文化的历史证明，越是繁荣的时代，对文化的需求也就更为强烈。因为在离乱的
时代里，人们的注意力可以转移到其他问题上，而一旦社会稳定，原来的一些被隐藏的问
题就会突破藩篱凸现出来。但是繁荣的年代也往往对文人也是最不尊重的。因为繁荣造成
一种物质对精神的优势。人类可以很轻易地在物质利益面前变得目光短浅。就算有目光长
远的人，其中也会有很大的一部分屈从于物质利益，不愿意为了将来打算。因此文人在一
个繁荣的时代往往分化为两部分。一部分歌舞升平，这部分文人由于直接与这个时代的主
流文化接轨，因此也就更受到重视。这是与当时时代的文化消费口味相契合的。另一部分
则是发挥文化更为本质的作用，也就是揭露并修补当时文化构成中腐败和薄弱的部分。这
一部分文人的工作体现着两个艰巨性。第一个艰巨性是文人本身在进行这项活动中存在着
困难。因为文人首先必须要满足自己的生存，而文化建设本身又是高成本低收益的事情。
第二个艰巨性是文人的创造获得承认并进而产生良性影响具有艰巨性。因为脱离了主流世
界的创造往往被有意忽略。社会在有益无意中正在“淘汰”一些积极因素。因为这些积极
因素在当时是“可有可无”的。
这样，真正的文化建设在“可有可无”的“淘汰”中慢慢失去生存之境，而那些基于
社会消费口味的歌舞升平之作也渐渐显示出浅薄。这就给社会制造了进攻文人的口实。社
会往往会认为文人只是一个“浪费纳税人的钱”的群落，文人在逐渐滋生的反文人浪潮中
被剥夺殆尽。人们不能忍受没有文人的时代，但是人们又往往喜欢干杀死文人的事情。对
文人的灭绝不需要从身体上灭绝，只需要让人不愿意做文人就可以搞定了。
当然，社会也存在余秋雨这样的文人，虽然时代的习惯对文人不是很亲善，但是他们
愿意尽到做文人的职责。过去的十多年中，余秋雨在人文的世界里进行了如今被某些人所
讥笑的“文化苦旅”。对于“文化苦旅”本身拥有的价值这里不准备深入论述。因为文人
虽然是社会不可或缺的，但文人也不是万能的，有意抬高或贬低文人价格的做法都是不可
取的。我在这里想说的是，余秋雨的作品竟然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这实际上证实了一种跟
我在上面论述的完全相反的另外一种趋势。余秋雨的作品不是那种哗众取宠的作品，具有
一定的深度，但是这种深度又不是深不可测，能够适合于很多读者的口味。以至于余秋雨
的作品竟然可以成为流行作品且经久不衰。这主要有以下原因：第一，这个时代不同于以
往的时代，因为全民族的文化素质都有所提高，能够欣赏有深度作品的文化人群正在不断
扩大之中。第二，余秋雨的作品相对于一些公式化的创作具有突破性，从文笔、结构和内
容上都有涣然一新的感觉。第三，余秋雨成名于八十年代，而在那时，有很多专职的文人
自觉的宣传余先生的作品，使余秋雨成为一个文化品牌。
无论如何，余秋雨的有限成功在有限的范围内成为一种文人适应商业社会的典范。这
对于后来的文人尤其是青年文人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是文人一旦走进市场的大环境之
中，就不能轻易地全身而退。市场是一个需要运作的地方，不是一潭死水。市场生存的环
境跟文人在从前的时代里的生存环境不可同日而语。市场要不断更新和炒作，充满了每时
每刻无休无止的竞争。而在市场经济建立的过程中，文化市场尤其是文人市场的建立是最
让人无法满意的。这一方面取决于文人思维还局限于“货于帝王家”的传统心态，没有最
大限度地放手去做；另一方面由于文化市场体制还没有正式启动，社会还难以脱离那种传
统的庙堂文化的状态。这就使文人世界里除了少数的成功者之外，其他很多人只能站在市
场的，门槛外望洋兴叹。但是他们也有新的策略，攻击名人是一种在文化市场中牟利的很
好形式。这不但表现在新人中，过气的名人也会使用这种战略（我在这里不举出实例）。
由于习惯了其他名人已经遭受的攻击，当余秋雨也受到攻击的时候，文化界已经见惯
不惊了。名人受攻击成为习惯现象也就使名人丧失了一部分权利，甚至是最基本的权利。
这可从网络上大量对“美女作家”卫慧的人身攻击所看出。当然，也不能简单地将错误完
全归结到攻击者身上。但是在我们的文化市场上，的确造成了一种可怕的认识，那就是文
人尤其是名人不该拥有基本权利，我们不应该尊重这些人的基本权利。这种认识是后患无
穷的。不但对文化本身，而且对其他形形色色的社会生活方面都会造成影响。
考察名人受到的攻击，往往以道德因素居多。而道德因素作为判断，首先要列出的道
德前提是否正确作为依据。但是道德是流动的。不同的文人对道德的认识也不同。很多人
在批评别人的时候，甚至根本没想到自己的道德观念已经过于陈旧，甚至已经为一些腐朽
的观念提供了攻击别人的子弹。在余秋雨受攻击的事件中，最让他忍受不了的就是这一
点。他对这一点的批驳是全面的。首先，他重申了名人跟普通人一样都拥有人身权利。对
名人的基本权利的尊重是一个法律的态度。因此任何人基于不合法的手段批评名人都是不
适当的行为。而在这一点上，他还表现出了大度，因为他的批评者之一余杰是一个文学青
年，文人首先要争取群体的权利，才能拥有每个人的权利。从文人的立场来说，对文学青
年鱼死网破的死缠烂打是不适当的。但是文学青年在违背法律的道路上侵犯他人权利也是
不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按照这个原则立场，他认为首先不是争论文人本人是否有道德
问题，而是看这种对文人的道德指责是否合法。文人不是道德的传声筒，只是社会文化的
一个建设单元。在任何时候文人都可以犯与普通人一样的错误。如果将文人的普通错误上
纲上线，这是对文人的苛求。其次，他认为历史不足以作为攻击一个人的理由。尽管他一
再申明自己在文革中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但是他还做了一种假设，那就是就算他
做过的话，他也不该因此而背上包袱。因为追究历史恰恰是文革所犯的最大错误。在一个
瞬息万变的世纪里，文人本身已经受到了天翻地覆的冲击，任何一次冲击的最大受害者不
是别人，恰恰是文人本身。我们去追究历史的错误，尤其是对当时的文人进行苛求，无疑
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行为。最后，他指出目前对文人的某些攻击仍然使用了一种文革的方
式，因此他忧心忡忡。首先捕风捉影的认为一个文人在某个时代里“犯了错误”，然后去
“号召”一些“证人”站出来，目的不过是证明一个文人有“历史错误”，这种攻击方式
恰恰具有文革的“革命青年”的特征。
无论如何，秋雨先生在上面的批驳是一针见血的。但是这些批驳还不是他的真实目
的。因为这不过是进一步确认了文人拥有权利而已。而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去保护文人的
权利。任何人都可以说文人拥有权利，但是在一个对文人权利没有真实保障的社会里，这
不过是一句空话。任何人都可以一边天花乱坠的说文人是如何如何地拥有权利，一边在事
实上侵犯文人的权利。而秋雨先生做得最不遗余力的一件事情，就是与盗版行为的斗争。
按照余先生的说法。所有最初跟他叫板的批评恰恰出台于他正式跟盗版行为做斗争的时
候。他多次指出在湖南长沙存在着严重的盗版行为，而正在他向这些盗版行为发出挑战书
的时候，长沙的一些“批评者”出台了一些批评。虽然这还是余先生的一面之词，但是我
想他的话是应该有根据的。我这里有三本余先生的书，唯一的一本正版是我从朋友那里要
来的，其余两本都是买得盗版。说这些话我一点也不脸红。因为在我象余先生那么有钱之
前，为了欣赏他的作品，就不能不出此下策。其实过去十年盗版书在传播文化中意义是重
大的。如果没有盗版，可能我今天就不能读到余先生的书，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写长达数千
字的这篇文章。中国目前的文化现状，是真正的有钱人很少愿意买余先生的书，而没钱的
只好去买盗版，这是实情。
但是不能因为我自己买了盗版，我就不赞成余先生。文人的基本权利之一就是版权。
肆意的盗版行为是对文人劳动的严重践踏。余先生因为盗版严重而封笔不写具有一种壮士
断腕的悲壮，也是一种文人最悲愤的抗议。文人的生存环境正在恶化，这是不争的事实。
当整个中国都日益在将文人视为草芥的时候，余先生铿锵有力的抗争无疑会具有空前的意
义。而这正是文人的力量。
但是也不能否认，余先生因盗版而封笔终有一种因噎废食的嫌疑。虽然我是买盗版书
的，本没有资格去说这句话，但是文人终究还是要用笔来战斗。还是希望余先生不要象我
说的那样“为了正版而写作”。
我今天想问的是，余秋雨，你什么时候重新站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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