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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eric (Read My Mind??),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所谓离家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Jun 1 23:37:36 2001), 转信
那天到了半夜，我还是忍不住把装着自己成绩单的信封撕开了，成绩单上竟然并没有标注什
么，微机打出的单子只在英语成绩那一栏上用一条不起眼的斜线代替，刘宇白操心了，这样
的处理是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搪塞过去的。再看看其他科目的成绩，竟然都还不错，有的时候
人是愈迷茫愈勇敢的。
想了想，就在英语成绩栏下面用圆珠笔标上了“缺考”两个字，然后把成绩单连信封一
起悄悄放在妈妈每天早起都要喝水的水杯下面。我赤着脚，绕过父母的卧室，回到自己的房
间，洁白的窗纱滤下来的月光和一道道温柔的阴影混合在一起遮蔽着我，不知为什么，在这
个时刻里却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很陌生。对于这个我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我却突然大脑缺氧
般的丢失了所有的记忆。
我知道爸爸和妈妈是爱我的，爱愈生命，但我也一直都弄不懂为什么在有些时候，他们
就会把那张放在桌子上的成绩单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看到一部日本电视剧上说“10岁到20岁
是最辛苦的年龄”，所以那里面的妈妈同情17岁女儿的压力，可中国的父母大都不是这样想
的，为了生计的繁忙让他们好象无暇顾及孩子的感受，我们在父母的眼中是幸福无比的一群
孩子，没人知道我们肩上背着包袱有多沉重，兢兢业业的走在一根钢丝上，一个偏颇，就有
可能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童年时候的“万劫不复”可能只是父母一句带有贬义的斥责。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童年就象是马戏团的一场表演，走钢丝钻火圈和空中飞人，
经历的时候心灵震撼，而走过再回头，却只看见一些热闹或喧哗。
从小我就努力的做一个好孩子，但有那么多孩子，好孩子的指标却只有那么几个，因为
有好孩子相对也就必须有坏孩子做对应，我相信没有哪个孩子生来就愿意做坏孩子，所以我
也认为天下每一个坏孩子的称号都是冤假错案的结果，可惜并没有多少人如我想法。
孩子，只是孩子，却都要必须学会在适当的时间做适当的事情，这个标准本身就不是那
么合理和完善。
我坐在床上，想起高中的一年我曾经想过要离家出走，自己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却始终
不敢走出门口，那个时候觉得对家的留恋是热烈清晰的，甚至舍不得床单上的每一根纤维，
更不要说亲爱的爸爸妈妈了。而现在的我，却始终无法想起自己当初对家庭的眷恋，父母已
经越来越忙，甚至在一个暑假里，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机会也屈指可数，酒会应酬多的象走马
灯似的转个不停，偶尔和妈妈撒一回娇，反而会被爸爸斥责一顿，说我为什么还是一副没长
大的小孩样，而有的时候产生了意见的分歧，他又会说我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是什么
样的逻辑呢？我想并没有人真正了解我们在想什么。
很快就要走了，回到那个宽阔的有些落寞的校园里去，可这样的感觉却一点也不悲伤，
似乎走到哪里，都是一样。心的停留是因为那里有能让你感觉温暖的东西，而这个家带给我
的暖意却在一点一点的消磨。离家回家，本身指的也并不是一个地理坐标的变换，而是心灵
的飘离和回归。我想如果懂得这一点的话，这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在外流浪的孩子，每一颗
飘零的心都是沉默的，都在等待下一个开启的机会。那我呢？离家在外的时候，我的心是什
么状态呢？
就要离家了，我坐在床边上流了几滴眼泪，水蓝色的睡袍上，漾开了一个湿漉的涟漪。
而苏苏的睡袍上，是不是只有欢笑而已呢？我这样想着，却仍然不敢把上次痱子说的话
和苏苏加以对证。我知道猜疑是不好的习惯，但同时也无法忍受被人欺骗的感觉，尤其，是
被自己的好朋友欺骗的感觉。
我问苏苏的时候我们正站在马路边上拦截出租，问到杨宣问到那笔欠款问到和痱子的合
作，苏苏低下头去叹了口气，那样子是女人伤心时自然流露出的悲伤，她很快的拿出一副太
阳眼镜戴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就完全看不见了她的眼睛，只是窄窄的一块玻璃，却已经
拉上了心中戒备森严的大门。
“我说的话你会信吗？”苏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她常用的伎俩，所以我也就
没有上当，而是对她缓缓的点了点头。苏苏沉默了一下又说：“你不用管那么多，世界上那
么多人，我没办法对每一个都好，我是你的朋友，你知道我对你好，就够了。”苏苏的话象
一把凿子似的将我们值得回忆的快乐全部刻在了我的心上。而我接下去的问题，也被这些回
忆阻挡掩埋。我看见苏苏眼睛望着车窗外面，很自然的用手上的纸巾擦了擦鼻翼两侧，突然
从她小巧的挎包里拿出一只精美的小盒说：“听说你中暑了，我从朋友那里开的预防中暑的
药，你自己记得吃吧。”我看着苏苏的太阳眼镜，我看不出那镜片后面的表情。而这次可圈
可点的关怀让我马上头晕目眩了起来，我不自觉的顺从了苏苏的观点：我的朋友，只要对我
好就可以了。
那么苏苏对我好吗？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一定是我的朋友，朋友间是要相互信任
的。这道推理题到最后转了一个圈圈又回到了终点上，和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结果是，反
而我比较的惭愧和尴尬。
既而我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个话题，我窃窃的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猫猫有可能是刘宇吗？
苏苏好象觉得很惊异，又好象是在凝神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最后太阳眼镜后面露出一
双窃笑的眼睛来：“天啊，你也太能想象了吧！刘宇是猫猫？”
苏苏在车后座上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来，仿佛是想到了这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弄的不
太自在的我也被感染的开始狂笑不止，苏苏更是好象把浑身的骨头都笑散了，她上气不接下
气的俯在我肩上说：“天啊，亏你想的出来……”
当一个迷团破灭的时候就仅只剩下一些记忆的泡沫，当我要离家返校的时候苏苏和刘宇
都来送我，刘宇目光里依旧有他不变的热切，却再也没有了我心中猫猫的影子，看来真的是
我的痴心在作祟，竟然对一个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的人产生了这样的幻觉，竟然把他辛苦为
我做的一切都加到我那个虚拟情人的头上，幸亏我没直接去问刘宇，否则最后的收场，恐怕
就不仅仅是一场狂笑那么简单的了。
我挥别这个城市，在我归来一个半月之后，车站上送行的人渐渐变的稀少，列车行远以
后，我看到这繁华都市上空笼罩的一层灰色，把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模糊的很不真实，但即
便这样，我还是在列车轰鸣之前流了几行眼泪，心底一阵酸涩，或许，这样的感觉就是所谓
离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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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不长...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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