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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ingfeng (一颗不断媚俗的心),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叔叔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Dec 18 17:36:23 2001), 转信

    我的叔叔坐在冬天的草垛上,右手握着割草用的水镰刀,左手大拇指在
刀锋上轻轻地按擦了几下.他的身体前方摆着一块深蓝色的磨刀石,嘴唇上
东一撇西一撇长着一些黑中杂青的胡须,脸色昏黄,看起来象我还在穿开裆
裤时往常年干渴的阴沟里拉的干湿度适当的大便.割草人身型瘦削,深蓝色
的短裤露出两条甘蔗般的腿子,青筋毕现.
    那年,割草人刚好30岁,未婚.在我们那里,30岁还没娶到老婆,等于是半
个身子躺进了一辈子当单身汉的河流.我那时10岁,经常嘲笑他这么老了,
还仍然独守空房,并且指天对地发誓,一定要在19岁之前娶个穿红袄子的漂
亮老婆.
    割草人试了试刀的锋芒,觉得不够锋利,又把腰弯下,把镰刀放在磨刀石
上上下下磨了起来,那姿态象极村里的露天电影在将近凌晨时开始播放的影
片里的赤身裸体浑身金毛的外国男人.
    田野上到处弥漫着烧稻草的烟雾和呛人口鼻的气味,割草人重重地呼出
了一口长气,眯缝着眼睛,向天边妖艳的晚霞望了望,然后埋下了头开始割草.
凉风习习,凉风把他那鸟窝般的头发拂起来,时而向右,时而向左,还有几根略
显黄色的头发一直在头顶跳舞般扭来扭去.远处,一个腰围粗阔的妇女正在气
喘吁吁骂骂咧咧追赶着一个浑身泥土的小孩,小孩边跑边哭嚎着:"姆姆,我下
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在我13岁那年,我叔叔经过无数次的相亲终于娶回了一个女子做他的老
婆,那女人又黑又瘦,活象一根木炭,我奶奶在世时经常说她的脸蛋长得象
驴子,舌头上好象悬着一大块石头,说话缓慢、无力。在我小的时候,经常把
我叔叔当马骑,不止一次,我在他的脖子上拉过尿,这时叔叔就会把我从脖
子上拉下来,脱下我的开裆裤,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威胁着要把我的小
麻雀割下来喂公鸡,而我总会吓得哇哇大哭,用两只胖乎乎脏兮兮小手紧紧
地护抱着小麻雀,不停地后退,两只腿直颤抖,然后我叔叔就哈哈大笑起来,
收起小刀,冲过来紧紧地挤抱着我,将嘴唇贴在我的脸蛋上,在它上面留下
了一堆堆的分泌物。基于此,那时,我的脑袋萦绕着这样一个问题:到底马
和驴子结合会生出什么样的动物。
    婚后不久,一天晚上,割草人12点钟才回到家,又累又饿,一头扎在床
上,驴脸女人侧过身体纠缠着他,他不耐烦,反手打了她一个大巴掌。第二
天一大早,那女人就哭哭啼啼肿着半边脸回了娘家。隔了几天,我妈妈和割
草人到他岳父家把驴脸女人迎回家,他岳父说,割草人老实可靠,打驴脸女
人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怪他。
    这事是我妈妈后来告诉我的,说话时她把手放在我浓密的头发上,轻轻
地摩弄着,嘴角流露出一丝神秘而诡异的笑意。我仰起脸问我妈妈,叔叔为
什么要娶这个驴脸女人做老婆,我不要有这样的婶婶,她好丑。我妈妈笑着
说叔叔老了再不娶老婆会发疯,自己没什么本事,找不到更好的,只好将就
了,我妈妈接着又说几个月前叔叔睡着睡着居然趴在邻居一个来我家里睡觉
的女孩身上喘气,差点酿成大错。我妈妈最后说,我将来长大了,要是没有
好女人愿意跟我,也只好去找个驴脸女人了。我听了立刻弹上去,拍着胸膛
对她说:“要是那样,我宁愿出家当和尚。”
    我的初中生理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曾经说,瘦的人比较容易生男孩。这一
点在我叔叔的身上得到了验证。我叔叔和那驴脸女人结婚后的第一年,驴脸
女人的肚子渐渐地凸上来又猛然地凹下去,我奶奶从产房出来手舞足蹈地嚷
道:“哇!是男的,是男的”;第二年,驴脸女人的肚子渐渐地凸上来又猛
然凹下去,我奶奶笑着说:“是男的”;第三年,驴脸女人的肚子渐渐凸上
来又猛然凹下去,我奶奶躺在沙发上说:“这女人的肚子象空气球,一吹就
大,又是个男的。”


    我叔叔的丈人是个赤脚医生,样子象一根晒干的稻草,仿佛用食指和拇
指轻轻一捏就会化为灰烬。那天他到叔叔家,叔叔叫我爸爸和我一起去陪他
吃饭,我看着他那愁苦的布满老人斑的脸,破烂、而且因为长期抽廉价烟而
泛黑的牙齿,感觉胃一直在剧烈地抽搐。
    赤脚医生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从口袋里掏出烟丝袋,用鹰牌卷烟
纸捻了一根烟,递给我爸爸,然后又再捻了一根含在自己的嘴巴里,点上了
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朝我的脸喷了过来。我知道他要开始讲话了,
他紧紧地盯着我爸爸的鼻梁,他说他的流氓儿子昨晚把他给打了,说着他伸
出了右手,挽起袖子,露出一道血红的伤痕,他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这样的
儿子有不如无……
    “怎么办呢?”赤脚医生伸长了头问道。
    “把他送到监狱里,让他接受劳改。”我爸爸大手一挥,坚决地说道。
    “进监狱也要办很多手续的,不是想进就能进。”赤脚医生无奈地说。
    “难道进监狱还要文凭。”我不禁插嘴大笑着说。
    “进监狱也要办很多手续的,要有人还要有钱。”赤脚医生瞪了我一眼。
“否则进了监狱就会经常受老监狱虫欺负,毒打,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他,并不
想杀了他,虎毒不伤子啊!”
    “恩!”我爸爸用鼻子哼了一下。
    “所以嘛,我……今……天就是……想……来这里……向女……婿……借
点……钱,你……有的……话……也……借给我……一点。”赤脚医生涨红了
脸结结巴巴地说。
    那天吃完了饭,赤脚医生袋着我叔叔几乎所有的积蓄踩着自行车屁颠屁颠
地回了家。我叔叔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冲着我父亲说:
   “结婚,结个屁!”


    我的叔叔坐在冬天的草垛上,右手握着割草用的水镰刀,左手大拇指在
刀锋上轻轻地按擦了几下.他的身体前方摆着一块深蓝色的磨刀石,嘴唇上
东一撇西一撇长着黑中杂灰的胡须,脸色黑得象牛屎。他的驴脸女人,腰围
粗阔,正在气喘吁吁骂骂咧咧追赶着一个浑身泥土的小孩,小孩边跑边哭嚎
着:"姆姆,我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2001,12,18
至少有半年没写过任何象“小说”的东西,好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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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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