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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isisisi (死死死死伤天害理),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沧溟记[并序]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May 17 18:15:34 2002), 转信
沧溟记[并序]
蒋欲远游，世人加讪。蒋曰不患世人之讪，世人复讪蒋之"不患世人之讪"之自
讪。于是蒋曰："游者游，讪者讪"。无疑，蒋之方法至终是最原始的，最简单，也
是最根本的。或许有所谓心理学者问："蒋之思，何以遂？"蒋答曰："何必问？君
之研究，往往误人。"于是复有心理学者问："蒋因何问'何必问'，而非吾等？"蒋
默然。天生蒋，蒋有心，故有心理，心理恒动，因之幸而成为心理学者考据之资。
诚然，至智则莫若心理学者。本欲作文自娱，是为户间敝帚，只当自珍，不宜知世
达人。然世子聊聊，蒋不自量，欲竭诚自献，以充其饭后之谈资，只求搏世子一笑
。苟能如此，则幸其不也甚？幸也甚。是为序。
灵乌隐而太极杳兮，群山巍巍以苍苍。阴阳闭而天地渺兮，清气纷纷而茫茫。
回光残兮余霞乱，暝色聚兮宿鸟还。班马啾啾兮驰四宇，是彼孤云之所化。虞渊蒙
以远兮，野萧萧其也无垠。携庄生余既束冠而游兮，泽坎坷而失步平。悠悠哉子何
往何逝兮，至乃沧溟之水滨。袅袅兮秋风旋而往兮，凄飒飒而蒹苇低。视空骷髅端
坐而钓兮，捋髭须庄生语余：
昔者吾之楚，游于蒿莱之间也，视槁骸而问："夫子贪生失礼，而为此乎？将
子有亡国之事，斧钺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
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余拱而立，凡五问，
皆不余答也。惨惨然，其森森然而已。子察乎？今复有空骷髅，端坐而钓，其形类
人，然腐骨存而不见其肌肤，莫知魂气之所飘，精神之焉沦也。子可往，问。
蒋偕庄生俱前，问："圣者如子乎？愚者若子乎？贵者如子乎？贱者若子乎？
贤者如子乎？不肖者若子乎？十岁生子乎？百年活子乎？"骸坐如前，不语，怅若
有所思。良久，骸动，其声嗌嗌，若修竹摇于林。窈窈兮其形也，霉苔积错，土灰
掩照，怏怏然其答曰："陋矣哉，子愚鲁如何也！子不闻至道者杨子之言乎？天道
苍苍，自存明灭之理，无百岁之躯，无不腐之体。所异者生前，所同者死后。故圣
者如我也，愚者若我也，贵者如我也，贱者若我也，贤者如我也，不肖者亦若我也
。十年之身，我也；百岁之躯，亦我也。皆吾侪也！"蒋惭之。
庄生曰："嗟乎！子精灵既没，何不入土而安？奈何钓于蒿草之间，而受风雨
之侵，寒潮之袭乎？"曰："是向者问'夫子贪生失礼而为此耶'者乎？"曰："然。"
曰："昔者暴于野，今者钓于沧溟，非吾志也，有所待也。"曰："所待者何？昔者
肉骨回生之术乎？今者逍遥之鱼乎？"曰："余之待，非世人之所待也。世人所待，
一鱼而已，余之待，欲待世人无鱼。故昔者期遇子，今如斯。"庄生惑，曰："愿闻
。"曰："昔者期遇子，欲为子翰下之物，得以广布世间，播诸世人，以济众生于悲
喜之缧绁，贵贱之绳索，善恶之缨缚。今有如蒋生者也知，故携子离群而游，方至
于此。今者期遇子，非独子，蒋生来也。"蒋也惑，曰："敢问。"曰："庄生布道，
两千年矣！寒暑易往，世人好忘。当今之世，嚣而益杂，功利之器，美好之名，人
人纷争。而有自谓清高不染者，放浪形骸，任性做达，是矫情以欺世。故悲益甚，
欢益甚，忧益甚，喜益甚，善益甚，恶益甚，此六者今也甚矣，至于极矣！然则天
地也，杳而冥冥，若浮尘游于玄气，随风飘息，倏忽而止。世人同附于一浮尘，奈
何欲忧劳而生，悲忿而没乎？倏忽之间，善恶齐归，悲欢一体，华阳斜照，沧海悠
悠，而独不见子之残躯。所营者何？所轻者复何？子来，复言道。"蒋俯首蹙眉，
曰："若庄生之道者，使人无喜无怒，无哀无乐，无忧无惧，无群无匹，无知无欲
，无所索求，托身于天地之间，而终日不知所之，生而无所寄附，生亦何为？况其
自然之理也，陋矣。"周曰："愿闻子之道。"曰："子所言'自然'者何？今有蚊虫附
而噬子，子任之曰'顺自然'乎？去之曰'任自然'乎？"周曰："任之。"蒋哂曰："子
不察乎？子古涧之顽石乎？不知春秋之代谢，寒暑之变易耶？"周曰："余察之矣。
去余痒癖之情，以任自然。"曰："痒癖之情，亦人之自然，奈何去之？"周曰："余
今顺天性，去之，以任自然。"蒋曰："七情六欲，人之本也。子今欲顺自然，当舒
七情而纵六欲。贪爱沉溺，利欲炽燃，皆顺自然之大者，子何不为？奈何遁迹山林
，而游乎江湖之间？"周不语。骸曰："然。今有至道行，释子之惑。"骸起而呼于
丛苇。
龙钟一妪怀婴孩自苇丛出。骸曰："汝之心，可知蒋。"妪泫然曰："老妇年至
耄耋，气息奄奄，今欲与世无营，旋而一朝举身奔赴黄泉，所剩唯乳下一孙。然大
块既载之以形，必劳之以生。今欲置于世，恐须臾之间而成丑老，老则老矣，奈何
徒增其悲！况世情纷攘，涉世以往，将为忧欢所困，悲喜所累。然欲使学庄生之道
，逍遥而游，则如无根之蓬，是引秋风以自悲，无益。所幸其七情初开，六欲未萌
，无撼无恨，不知所悲。窃以为不历春秋者无寒署，不知生死者无死生。老妇请掘
地以埋！"庄生闻之，执蒋之手而震怖。观其怀中婴孩，四体伸缩，瞳眸浏亮，小
口嘤嘤。蒋语骸曰："子所谓至道者如斯乎？"曰："然。若使今世之人皆止于藩，
同享一世，尽则已矣。可以矣。"周曰："子欲绝吾族类乎？"骸忿忿然曰："天地生
人，万万年矣！悲欢往返，世世相因；善恶去来，代代袭陈，足矣！甚矣！绝矣！
是何为也！？余钓于此，二千岁矣，欲以至道相知，奈何子钝如此！"周曰："余不
忍为也。"骸与妪相视而嘻，俄而号曰："至道不行，后来者累患无穷！"毕，妪弃
婴于地，携骸投水而没。周愕而立，蒋曲而徒手掘地，歌曰：
人生何所求？归去卧泥丘。
此球大化去，万物归同寂。
富贵将何在？贫贱何必哀
皇堂做荆杞，举目皆尘埃
浮云掠日影，华阳照沧海！
寂寂九天外，鸿蒙岂重开？
天地已不再，寒暑难复来！
已矣哉！已矣哉！
世情谗兮谬与常理乖！
世人讪兮撅地将子埋！
数歌毕，遂没之。
蒋自沧溟归，遇仲尼蓬首而行吟。蒋曰："子圣二千岁矣，今奈何憔悴如此？"仲尼
泣曰："世有周旦，善恶始分；继而仆出，是非乃定。然观芸芸之世也，善恶其累
之也甚，是非其扰之也无极！皆仆之过也，甚矣！既以知之，何以克之？既通之，
何灭之？呜呼，仆之过也！"蒋笑曰："已矣。"仲尼憔悴而前。
蒋行于途，遭墨子捧染丝而泣。蒋曰："子所泣何为？"曰："丝本洁白，奈何世人
染之？"蒋曰："子何患焉？以火焚之，可除。"曰："既焚之，则丝焉复存？"蒋曰
："陋矣！若为世人所获，复染之，则子之悲无穷！"墨子许之，遂焚丝。
蒋行于泽畔，有溺者呼曰："救余！"蒋闻之，长跪而泣，曰："君将至乐，奈何淹
留！？子将至善，奈何悲伤！？子得至道，奈何哀号！？"语毕，溺者没。蒋行。
蒋之将死，庄生往问："子之恨存乎？"曰："不。""子之怨存乎？"曰："不。""子
未遂之志存乎？"曰："然。""是何为也？"曰："众生未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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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贱转头空，腐骨相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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