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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ipany (用心感觉),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往事如烟之兔子情结（三）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Oct 18 21:15:06 2002), 站内信件
赛虎与“老裴大哥”
秋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夏。黑子小白一家兔丁兴旺，孙男弟女的已经有四十多只。
而且骨血已经不纯了。新一代的年轻兔子们大搞性解放，我就好几次亲眼看见小白
的一个女儿和参谋长家的大黄兔造爱。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黑子就经常寻花问柳
。这样乱婚的直接后果就是为黑子小白家族增加了一大群各色小杂种。兔窖也进行
了扩建，仅窖坑就达十多平米。每天黄昏，我敲起一个破盆，四十多只大大小小的
各色兔子撒着欢往回跑。我站在兔子们中间，如同一个兔子元帅，那感觉，爽！
也就在那年的夏天，特务连出事了。连炊事班长到菜地摘菜，发现不知是哪的两头
猪把菜地趟得一蹋糊涂。班长大人动怒了，跑回去不知打哪找来了一个纸做的小炸
药包，要给那两头猪点颜色。那种小炸药包是演习时制造烟火用的，比现在的速冻
馒头大不了多少。设定拉弦后三秒钟爆炸。班长大人拉了弦就开始数：1、2、3…
…没等扔出去，轰的一声，五个手指头炸得无影无踪。
本来这件事与我的兔子们毫不相干，可是这个炊事班长养着一条大狼狗叫赛虎。这
赛虎和我的兔子们就有关系了。赛虎很邪门儿，我到今天也弄不明白：专咬老百姓
！只要你不是军人，穿军装牠也咬你，要是军人呢，穿便衣也不咬。我和家属院的
小伙伴们都对牠恨之入骨。因为特务连的伙房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连队伙房，我们
玩得饿了，尤其是偷偷游泳回来，就想钻那伙房里偷馒头或发糕吃。那时是七十年
代，不到吃饭时间想找点吃的很难。赛虎把着门，特凶，总是坏我们的好事，害得
我们常常用沙枣充饥。沙枣那东西，吃得稍微快了点，就会把嘴里的唾液全吸干，
干得张不开嘴，说不出话。这回班长住到医院去了，赛虎也就没人管了。饥一顿饱
一顿的，饿得赛虎到处追兔子。家属院里不断有人看见他叼着死兔子跑。
我感到情况很严重，比当初大花猫严重得多。我找到了家属院里的孩子头儿。头儿
比我大三岁，是副师长的小儿子。他家的兔子比我的还多。因为他打枪准，敢骑马
。还敢在电影队长的饭缸子里拉屎，所以在家属院的孩子们中间很受尊重，都愿意
听他指挥。而我一般是在讲故事或者需要出主意的时候才受尊重，一打起架来我常
常被瞧不起，因为我比较不勇敢。现在想起来，我当初是扮演着狗头军师的角色。
我对头儿说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赛虎把我们的兔子一只一只的全吃了，我们得揍他
，揍得他再也不敢来！想到赛虎平日的凶狠，头儿也害怕。我就给他念叨了一通“
发动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陷敌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类的话。那是电影《地道
战》里高老忠学习毛主席《论持久战》里的一段话。我说这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的，
还会有错？头儿终于明白我是想让他对赛虎发动一场人民战争。他很兴奋，因为他
将是这场战争的总指挥。我为他策划了一场伏击战。我为自己具有如此杰出的军事
才能激动不已。
在我们那个家属院，男孩子必备三件宝：第一件是铁环：用粗铁丝弯出两个弯儿，
推着一个直径30cm左右的铁圈儿跑，那是孩子们想象中的交通工具；第二件是弹弓
，大概相当于手枪之类的短武器；第三件是弓箭。这是我们最富想象力和创造性的
武器。那弓是用一种韧性很好的树条和铁丝做的，那种树条是野生的，在我们驻地
周围遍地都是。箭则是两尺左右长的芦苇杆，芦苇杆的一头用一小团沥青固定着一
寸长的铁钉，作为箭头。弓要是硬一点，可以射出四、五十米远，软点的弓射程也
有二十多米。十米以内准确性和杀伤力相当强。这三件宝如果谁装备不全，就会被
叫做“丫头子”，被叫做“丫头子”的孩子在家属院里是绝对没有前途的。
正在暑假期间，我们很容易地纠集了二十多个孩子，家属院里营以上干部的儿子几
乎全部到齐，也相当于部队子弟小学三年级以上男生全体集合。大家摩拳擦掌，个
个全副武装。背着一大捆箭，军用书包里是哗啦作响的弹弓子弹。那是用打土坯的
泥搓成的圆圆的泥丸，晒干后很硬。在我们的驻地周围很难找到小石头子儿。
清晨，家家都放出关了好几天的兔子。孩子们头戴树枝做的伪装，蹲在草丛树窠里
埋伏。可是蹲了一上午也没见赛虎的影儿。现在回忆起来有点不可思义。去年夏天
我为了抓拍一对儿蝴蝶的镜头，在北陵公园陵后的树窠里蹲了一个下午，浑身上下
被蚊虫叮咬得惨不忍睹，奇痒难耐。老婆一面帮我涂风油精一面笑我神经出了问题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记得那一上午徒劳的埋伏以后，有谁说被蚊虫咬了。所以现在
当我看到我老婆制止我女儿做那些在成年人看来会很遭罪的事情，女儿很倔强地不
服气时，我就会想起我儿时的经历。我常常会对老婆说：随她去吧，孩子就是孩子
。
正在吃午饭时，负责监视赛虎的孩子跑来报告，说赛虎朝家属院来了。我立刻扔下
了饭碗去抓我的披挂，毫不理会妈妈生气的威胁和警告。孩子们已经各就各位，箭
搭在弓上，大战一触即发。我嘴里还嚼着饭，蹲在头儿旁边伸长了脖子，心中充满
了莫名的激动。果然，赛虎来了。那是一条十分高大的纯黑色的大狼狗，毛很短，
很亮，反射着像缎子一样的光泽。强健的肌肉随着他的脚步令人恐惧地微微颤动着
。犬类灵敏的嗅觉使他早已发现了树丛草窠里的孩子们，但他并没在意，显得很傲
慢，很漫不经心，仍然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我们的包围圈。大概在他的记忆里，还没
有碰到过敢于向他挑战的对手，不论是狗还是人。他今天的任务是抓一只兔子果腹
。
我已经记不得战斗是怎样打响的了。我印象里就是突然之间万箭齐发。一瞬间，我
的第二枝箭还没有射出去，已经有一枝箭狠狠地钉在赛虎的屁股上了。赛虎尖叫着
原地转圈儿追咬那根钉在他屁股上芦苇杆。事后我们曾为这一箭是谁射的争得脸红
脖子粗。但直到今天也没有一个权威的认定。这一箭令赛虎狂怒得像头狮子，吼着
，跳着，左扑一下，右咬一口。终于,单虎架不住群狼，在身中数箭并挨了好几块
土坯砖头之后，杀开一条血路逃跑了。
赛虎的逃跑顿时令我们士气大振。大家发一声喊，追击开始了。头儿追在最前面，
我则习惯性的跑在后面。二十多个孩子呐喊着追着一条狗放箭，那场面很壮观也很
可笑。我很兴奋，但我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所以每当赛虎绕一圈儿企图逃回特
务连伙房时，总会迎头飞来一顿土坯砖头。一瘸一拐的赛虎最后钻进了一个猪圈。
我们都爬上猪圈四周的围墙，形成了一个真正安全的包围圈。这时的赛虎完全没了
往日的威风，尾巴紧紧的夹在屁股里，后背上插着好几只箭，淌着血，有点像西班
牙斗牛。我们的箭都射光了，就用砖头砸。一时间人喊狗哭猪也嚎，好不热闹！正
在这时，特务连连长来了，挨着个儿踢我们的屁股。于是大家作鸟兽散。
是猪倌告的密。
特务连连长外号老裴大哥，老裴大哥是朝鲜电影《看不见的战线》里的特务头子。
收拾赛虎没能尽兴，大伙都骂老裴大哥。我下了决心要给老裴大哥点厉害。我特生
气的是，当初黑子和小白就是他带着我从兔场抱回来的，要说叫黑子和小白出生才
一个月就成了孤儿是罪过，那么老裴大哥也有一份。我们为了黑子小白一家的安全
，教训一下赛虎，他不但不支持还踢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机会终于来了。那是几天以后的晚上，家属院的孩子们又要到野地里去玩我们常玩
的战争游戏。一个作训参谋的儿子带来了一把信号枪向我们炫耀。那是一把很老式
的单筒信号枪，我叫不出它的型号。对于我们这些在军营里生活的孩子来说，枪其
实不过是高级玩具。我那时除了高射机枪因为胳臂短够不到击发片没玩过以外，没
有我没玩过的枪。但信号枪是个例外，很少有机会接触。不过在我看来信号枪似乎
也不能算是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好几发从老裴大哥那里偷来的信号弹。于是我和
那个作训参谋的儿子做了一笔交易：他出枪，我出信号弹，一人放一枪。
我们俩退出了战争游戏。我给了他一发红色的信号弹，然后我把一发绿色的上了膛
，拎着枪就跑到老裴大哥的窗外。窗户大开着，大概是怕进蚊子吧，屋里关着灯。
老裴大哥躺在床上，摇着扇子听半导体。我举起信号枪，对着窗户就搂了火。只听
“咣”的一声，倒把我自己吓了一大跳。我没想到信号枪那么响，好象现在过年时
放的“麻雷子”，震得我耳朵嗡嗡叫。只见一个有小洗脸盆那么大的绿色大火球，
带着尖利的啸叫，在老裴大哥的屋子里横冲直撞。老裴大哥则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我没法用语言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嚎叫声。这种局面是我没有料到的，我吓坏了
，我知道这回祸闯大了。我转身就跑，把枪交给那个作训参谋的儿子，他也吓得小
脸煞白。我对他说，赶快把枪擦了，打哪拿的还放哪去。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儿后，装着没事又来到了老裴大哥的宿舍。屋子里人声鼎沸
，乱糟糟的。我看到老裴大哥的被褥都被烧得一个黑窟窿连一个黑窟窿，老裴大哥
惊魂未定的在和警备处的人讲经过。我才知道老裴大哥多亏了一身好武功，手脚麻
利地钻床底下去了。看到老裴大哥没事，再想象着他那至少一米八的大个，长得像
黑铁塔似的身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情景，我忍不住直想乐。
平心而论，我并不是个坏孩子，在部队子弟小学，我是学习最好的学生，是班长，
是学习委员。我也不缺乏表现自己的机会，因为我还是学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
队”的队长，经常与周边“老乡公社”的小学搞文艺汇演。逢年过节的还要参加全
师的汇报演出。我扮演《沙家浜》里的刁德一也颇有些大腕的风范。但自从有了黑
子和小白，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我突然上了坏孩子的排行榜。大人们都觉得我对兔
子的宠爱过了头。好象这世界上只有我的兔子，谁要是得罪了我的兔子，谁就得被
闹得天翻地覆。那个炸没了手的炊事班长出院后，搂着赛虎哭成了泪人儿。赛虎在
那次劫难中被打断了一条后腿并失去了一只眼睛。而老裴大哥也再没有理睬过我。
他知道是我干的，大火球进屋之前，他清楚地看见我在他窗口探头探脑。他没有告
诉我爸爸。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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