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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ater (长铗空弹),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夏天的爱情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May 11 14:07:30 2003)
我读高三时迷上了摄影，那年我十八岁。
那时候学校的学习气氛相当紧张，有一部分学生学习学得连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学校
餐厅的经理曾经向校长提出拒绝高三学生到餐厅用餐的要求，说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患老
年痴呆症的前兆，餐厅女服务员都不敢去招待。当然餐厅经理反映的情况中有夸张的成分
，但大体也就是这个样子。后来不知怎么着高三学生得知了这一消息，导致自卑，茫然等
消极情绪在高三年级迅速蔓延，有一发不可收的气势，校领导感到很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倒是餐厅经理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引咎辞职了。但事态并没有因此而好转。急
得校长直想跳楼，我想如果因为这件事导致升学率降低，他的下场恐怕比跳楼还要惨。
为了避免在我身上表现出老年痴呆症的前兆，于是我每到星期天我就端着个照相机到处
拍。这也是我的眼睛为什么现在仍然活灵活现的原因。一开始我在家里拍，老爸老妈一向
反对我把时间花在不学习的地方，恨不得把我掰折了撕碎了撒在书本里他们才放心。因此
他们肯定不会跟我合作拍人物照。唯一没有怨言的是我家的小狮子狗，最初她精力旺盛的
时候，就学好莱坞的女明星在我面前首弄姿，摆各种POSE。时间长了，她一累就不合作了
，在地上一趴，摆出一副任杀任刮的样子。意思很简单就是不跟你玩了。除非给她拍结婚
照才行。这就有点难度了，这几年由于某些人的影响，狗的男女性别比例由原来的1：1迅
速变为1：10，狗先生严重稀缺，方圆十里未必找得到，况且我又不知道她喜欢那一类型的
，是刚猛威武型的呢？还是谦谦君子型的。而且又不能排除她有同性恋倾向，这样问题就
复杂了。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更严重的是，在一天的时间里，闪光灯不停的闪，以至最后
把我家小狗的视力都闪出问题来了。找东西吃的时候总是向右偏离正确方向15度，本来想
去叼骨头，最后却啃了满嘴泥。我对此表示深深的歉意，这对她是不公平的，我不能将健
康自己的眼球建立在牺牲她的眼球之上，于是我寻思着该到外面拍点东西了。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个决定对我的影响是多么的大。
那是在春天，准确的说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春天是个发现生命的时候，也是一个适合思考
的时候，这是我以后才意识到的，当时我就感觉中午总容易犯困，想挡都挡不住，于是便
错过了一些发现生命的机会。思考倒是思考了，不过是思考该如何整理床铺才能睡的舒服
。至于其他的便没有了，有人在思考生活，我会笑他们，生活有什么可思考的，生活就是
考试。
只有等我们毕业后才有生活，到那时思考也还不算晚。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拿着相机去公园，天气很好，无风，太阳虽已偏西，但仍然可以
感受它的温暖。我走在公园的小道上，不停的东张西望，想尽快的找到一些素材，我的动
机是好的，但是表现出来却像一只预感到危险存在的狼。路人感到很奇怪，我知道他们想
什么，我们一定在想这个孩子肯定是××中学的。我真为我们学校感到悲哀。
来到西楼湖之前，我拍了几张假山的照片，感觉还不错。西楼湖畔有两张连椅，其中一
张上坐着一对老夫妇，这个时候只有老夫妇才会来这里，年轻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们会在跟晚一些的时候——日头落尽，华灯初上，四周一片朦胧——才会出现。
现在让我说一下我对这对老夫妇的印象，他们衣着朴素，但整洁，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
特点，他们不愿意接受新的东西。另外就是头发梳得相当整齐，整齐得有些古板，是时下
流行青年不能容忍的。我得承认，我的头发也是故意弄乱的。就这件事我妈不知跟我谈了
多少次，说：知道的是你自己不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爸妈没钱给你理发呢。但是这个时
候，我却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赶快理了理头发。因为无风，湖水平静得像一位酣睡的少
女。正当日落时分，温柔而华丽的夕阳包容了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片金色的怀抱中
变得沉默，柔软，细腻。天上偶尔有候鸟飞过，发出悠长的鸟鸣。我的头先是一晕，然后
便是分外的清醒，这种感觉自从我读高三以来便再也没有过。
那位老先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把梳子去给妻子梳头，旗子脸上竟然泛起羞涩之情，我
看了这一幕，顿时感动得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相机，匆忙对准他们，按下
快门便飞快的跑走了，我怕被他们发现我窃取他们美丽的瞬间。
周日我把照片洗了出来，照得还不错。老人在给他的妻子梳头，妻子低着头握着他的手
，我可以看到她在微笑。身上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我不觉念到：“夕阳无限好，只是……
”我不愿念出下半句，我的生活态度一向乐观。
周一我把照片拿给我的同桌看，我的同桌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说心里话，我
喜欢她，是离爱不远的那种。但是碍与少年的羞涩与学校可恶的纪律，我没有说给她听，
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一个男孩子拿出一件自己很满意的作品给一
个女孩子看的时候，多少也说明一些问题吧。
上课前我故意说：“现在的好素材真是越来越难找！哎！”她果然好奇的问：“什么素
材？”这是我引起女孩子注意的一贯伎俩。虽然有些老土，但有时候还很管用。我拿给她
的时候有点洋洋得意，“怎么样？”她看第一眼的时候便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正是我所期
待的，我更加洋洋得意。我当时在心里想，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
。有才华的男孩子可不是那里都有的，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才华，帅哥有什么用处，连贾宝
玉都不如，好歹人家还会写几首淫诗艳赋娱乐大众呢？帅是解决不了任何现实问题的。但
是的时候我也会顾镜自怜，怎么会这么个丑样子。就这样不知不觉将自己想象的跟旷世大
家似的，以至不能用洋洋得意来形容，简直就是忘乎所以，但是我想凡是恋爱中的人对我
的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
后来她抬起头用极忧郁的眼神看着我。我立马脑袋就晕了，如果当时你问我地球是圆
还是方，我肯定说是方的。她慢慢的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虽然脑袋里一片
混乱，但是还是保持最基本的理智，我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在高三产生任何悲观思想。我觉
得我有责任，有义务去帮助她。虽然自己未必有这种能力。但是不等我理清思路，她的脸
上又绽放出往日的笑容，“这张照片送给我好吗？”我心想女人真是善变。脸上却堆着笑
容，连连点头说好。
“你想过你老的时候的情形吗？我这样问是不是很冒昧？”我试探。
“不会了，你想你老的时候的情形是什么？”
“我想如果像照片上的那样，不是很美满吗？”
“也许……你不能只看表面的东西，也许在它下面是很多的痛苦的回忆。”她不停的转
着一支钢笔。
“也许吧！如果让我就这样死去，我也愿意，我甚至觉得有点浪漫。”我看着她笑。
“别胡说，干什么说死呢？以后不准说死！”
“你的照片是在那里拍的？”
“公园，很不错吧！这可是……”
“你以后可不可以再拍几张给我？”
她是在求我吗？我真是太幸福了，
“绝对没问题！”
从那一天起，她对我的态度开始有些转变，我自己感觉，已经由普通同学关系向我预想
的方向发展了，这使我感到很高兴，具体表现在吃饭后挣着去洗碗，这使我妈总怀疑我是
不是又作了什么坏事，比如说喂小狗吃安眠药。但是对于种种怀疑的目光，我都不在乎，
我只求发泄我心中的快意。
我们真的走到一起了，我没想到爱情来得这么快。那段时间是幸福的，也是过得飞快的
。
我答应了她的要求，于是我每个星期六下午，只要天气好，我都会到公园去，总能遇到
那对老夫妇。我拍了很多张照片，都送给了她。她每次看得都很认真，眼里充满了爱意。
但是，高考前两个星期就再也见不到那对老夫妇了。我对她说很抱歉，可能是他们改地方
了吧？他对我笑了笑：“没关系，不关你的事，谢谢你！”
“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我感到很奇怪。
“没什么。”她冲我笑。
“到底怎么了，有事你就说，别憋在心里。”
“你说，我们毕业后还会在一起吗？”
我看她说话时眼里泛出了泪光，心想，女孩子就是多愁善感。
“会的，等我们都上大学了，很快就会联系上，假期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
“你能抱我吗？”她看着我。我知道我没办法拒绝。我也不想拒绝。
这是我第一次抱她。
“好了，我没事了。你能给我照张相吗？”她破涕为笑。
“当然，你真没事了吗？有事你就说，是不是舍不得我？”我开玩笑。
“你可真讨人厌！别老跟人家开玩笑。快点吧，别耽误时间了。”
她摆好姿势，我从测景框里看到，她穿着蓝底白花的长裙，头发披散在肩上，向我招
手。我心一跳，按了快门。
几天后我洗出照片，给她看，她说很好看，我记得当时我们都很高兴，但是天气不太
好，说着说着外面下起了雨。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想听吗？”她抬着头看着我。
“说吧。我听着。”我像看孩子一样看着这个女孩。
“曾经有一对新婚夫妇，丈夫是一个军人，他们谈了三年恋爱，都深爱着对方。抗美援
朝战争打响的时候，他们结婚才一个月，而且妻子已经怀孕了，但后来丈夫还是上战场了
，在一次战役中负伤跌落悬崖，被一个在山里隐居的夫妇救起，那对夫妇已然年迈。丈夫
为了报救命之恩，留了下来照顾那对夫妇，夫妇不同意，但丈夫很坚持。于是过了很多年
。妻子产下的孩子长大了，在新疆工作，丈夫年老后，就是去年，也回到了祖国，前两个
星期，妻子得重病去世了，丈夫也在抑郁中去世了。”她抬起头，看很远的地方，像是在
寻找已经失去很久的东西。很久才从其中回过来，看着我深情的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你知道这老夫妇是谁吗？”说着她拿出了我拍的那些照片，“是我祖父
母。”
我很吃惊，怎么从没有听她说过。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能听外面的雨声哗哗
的响。我一下子明白了她以前说的话的意思。温馨的表面下也许就是痛苦的回忆。我低着
头，一声不响。不停的翻看那些照片，看那些温馨的瞬间。眼眶湿润了。
“我爸妈要接我回新疆了。我们明天走…………”
我料到会这样，只是在她说出后我才再也承受不住，泪如雨下。
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全世界只剩雨声。
高考过后，我来到了深圳，她在新疆重读高三，我没能跟她联系上，她爸是搞矿质的
。经常搬家。反正以后就再也没有音信了。
我来到深圳还时常想起她。尤其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我还会端起相机到处拍。
那是在夏天，我开始意识到应该思索生命的意义，思索为什么会这样，有为什么会那样。
以至最后把自己搞的很憔悴，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在公园里正端着相机测景，忽然里面出
现一个女孩子，她穿着蓝底白花的长裙，头发披散在肩上，向我招手。我心一跳，按了快
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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