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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bccba (听月楼上思伊人),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漂泊的野鹤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un 3 20:39:03 2003), 站内信件
周末，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关外。在一个破落的公交车站牌下，我有见到了
云。穿着黑色休闲服的他，戴着茶色近视镜，对我扬扬手，笑了一下，风采依旧。
一想起云，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个词：漂泊。或许这个移民城市太容易让人
产生漂泊感，我见到的很多人身上都有，而这种感觉只有到了第二代移民身上才会
消失。云在两年前毕业，成绩优异，当时我们这个师范学院还实行分配制度。彼时
，云最大的理想就是分到一所好的中学去，然后好好地在那里教书。所以，在填报
志愿时，他放弃了关内和宝安区，选择了龙岗区，他觉得到那里分到一所好的中学
的可能性大些。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个大玩笑，他被分在大鹏湾畔一个偏僻的山村小
学。去那个镇上报到回来，他便愤而停职考研。由于当时的政策，当年他未能报考
，进一个文字研究所打工半载有余，至去年七月辞职，专门回乡看望了一趟双亲，
然后与我同时开始复习考研，报考的是他钟爱的教育学原理。
没有了工作，云带着打工所得两千多块钱备战考研，又在几个已工作的夕日同
窗好友处辗转半载。由于不想让二老过分牵挂，停职一事一直瞒着家里，而他又颇
恋家，所以还得小心应付家里，每周必往家中打电话问候。去年春节云觉回家不好
交代，破天荒头一次在深圳过年，一个人留在同学宿舍。
正月初七，我去关外看他。人已觉消瘦不少，而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笑容依
旧坦然。我原以为他日子过得惜慌，不想却蛮惬意。白天一边听着卡拉扬、小泽征
尔指挥的钢琴协奏曲一边看些教育、哲学、古文字之类的书，晚上看看电视，上上
网，饿了便煮一碗面条吃。
我一直认为云是我所见过的最具有文人气质的年轻人。古文功底深厚，对哲学
、古文字学和教育学颇有见地，琴棋书画俱通，书法颇有造诣。难得的是，云还对
电脑兴趣极大，软硬件皆熟，令我等学中文者羡慕不已。他喜静不喜闹，却热衷足
球，凡大型比赛必想法观看。“淡泊名利”，是毕业时班主任给他的评语，云认为
此语甚当，虽然他不时会对国内外大事也作“愤青”状，但却与人无争。作为师弟
、同乡，我喜欢与他在一起。我俩在一起可以爬山，观海，看农人的菜田，去小饭
馆或夜市吃小吃，也可以分享我做的颇有家乡风味的饭菜。时下“饭友”“玩友”
甚多，在一起谈心者已不多，朋友间能够经常谈谈艺术的朋友更是罕见，而年轻人
尤甚。贾平凹曾说，熟人在一起只能谈吃。他在七十年代组织过一个文学社，后来
大家到一起什么都谈，而谈吃居多，就是不谈艺术。十分难得的是，我与云在一却
可以经常谈谈文学，谈谈艺术，可以在宿舍谈，在路上谈，也可以在公园草地上谈
，甚至在情人们约会的湖边谈，这是我感慨不已。
云饭量小，喜吃素，尽量不吃肉，这与我恰恰相反，所以我俩在一起吃饭我俩
要互相妥协，是为小小的遗憾。但云却十分看重衣着，连出去买菜也要在短袖外边
套一个长袖布衫。他虽衣服不多，每日必穿得干净大方。云有烟瘾，不大不小，每
日必抽。吃饭将就，抽烟却讲究，喜抽三五，小熊猫。如今就职与一间民办小学，
试用期月薪不过七百大洋。这次接我回宿舍的路上又要买烟，进店来便打听万宝路
，我问怎么不抽三五了？云笑曰太贵了，预支的两个月工资已花光，离下月发工资
尚有几日。我不抽烟，对烟知之不多，但忽然记起前几日有人抽老黄皮（雪茄），
香味特浓，遂推荐老黄皮。云没抽过，要了一包万宝路后又挑了一包五支装的老黄
皮，当下开包，一支抽了个把小时，颇感味足，次日便再买一包。
午饭后，老乡小路与女友去爬山。我和云都跟小路很熟，他便将钥匙给我俩，
让我们去他宿舍玩。我看电视，云一边听着维也纳音乐会的音乐，一边将一张这次
音乐会的CD 在电脑上建立镜像，嘴里噙着的一支老黄皮。一时，钢琴协奏曲混合
着雪茄的香味弥漫室内。云忽然问我记得《围城》里的孙柔嘉否？说是现在体会到
了钱钟书的伟大。我当然记得，便问何故。云说：老钱把人物的心理微妙之处写得
着实令人佩服，你记得孙柔嘉为得到方宏渐如何费尽心机吗？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我又问：咋着？他便讲了办公室一位女同事对他有意思，云假装若无其事，那女
同事进而想着法气他诸事。我问那女孩人怎样？云抽了口烟说，不管怎样我现在都
不能考虑这事。我明白了，“书未读，业未立，何以家为？”——这是去年暑假他
在家小住时发给我的手机短信，当时我开玩笑问他是否在家定终身大事。
考研成绩已出，我俩都落榜了，他的成绩比我更差，已是预料中之事。春节后
他便在现在这家民办学校作了代课教师，教七个班电脑、一个班语文并做班主任，
一周十八节课，正式月薪过一千大洋，试用期仅七百元。往后啥打算？云问我。先
工作吧，我说，你呢？不如找个正式工作吧。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干完这个
学期就不干了，再考。我知道，云的目标是进高校作老师，然后安安心心地做些学
问，别无它求。
卡拉扬的钢琴曲《闲云孤鹤》时高时低，搅乱我茫然的思绪。云是极喜欢这首
曲子的，所以他的个人网站有个相近的名字——“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一个很耐品味的名字，一个令人思绪悠远的名字。这是一只漂泊的
野鹤，一只执著地漂泊的野鹤。我只有为他祝福，祝他早日找到自己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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