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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BH (拒绝吹水),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劫世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Nov 24 21:16:39 2003), 站内信件
劫世
文/飞行碎片
从熟悉的热闹声中醒来，知道已是正午时分。我费力地翻了个身，睡眼惺忪的
看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看他们冷漠的表情，形同机器的身体。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的身世了，从我记事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在这个地方了，我
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我的生活很简单，从早到晚，身边都是我的同类，他
们跟我一样，从早吃到晚，从早睡到晚。
听阿呆说，主人又要抓我们了。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也清醒的明白，一旦
被抓走就会从此在这片地方消失，不再回来。阿呆告诉我，他的父母就是这样离开
他的，当时他才三个月大，他看到妈妈拼命的挣扎，最后被装进一辆大卡车。我问
阿呆，我的妈妈是不是也跟他妈妈一起走了，他说不知道，我没再追问。
那一天还是来了，我亲眼看见他们被捆绑起来，一并送上卡车。还听到他们大
声的嘶叫，似乎他们唯一的力量和唯一的希望，就是这竭力的叫声。我伸手想把他
们拉回却被甩到地上，飞出老远。挣扎着，我从地上爬起，看见浓烟从车尾喷出，
还有那个铁窗里惶恐而绝望的眼神。我呆坐在地上，看着车在视线中消失不见，慢
慢合拢张开的嘴巴，闭上瞪大的眼睛。他们就这样消失了……
我被一双人类的手抓住，听到他说：“它好可爱，我要它做我的宠物。”恍惚
中我看到了太阳的影子，它在不停地喘息，而我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被带到了一间很大的屋子，比我住的那间只有栅栏的屋子要大的多，里面有
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不停地转动着眼球，扫视着这里的一切。“来，给
你这个。以后你就是我的宠物了。就叫你小兰吧。”我听到他这么说，接着我被按
在地上，一根红丝带系在了我的脖子上。“哇！你好可爱哦！小兰，到这里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我抱起。我低头看着地面，没有看他的脸，因为那是人类的脸
。地上晃动的影子告诉我，我在他的手掌中，而且在移动着，相对地面移动，这使
我感到踏实，我还活着。
那是一间用木头做成的小房子，红色的房顶，蓝色的围墙。“以后，这就是你
的卧室了，喜欢吗？”他将我放在地上，轻轻触摸我的脸。我感到有点痒也有点温
暖，我的脸居然变得红润了。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人是什么样子？我下意识地眯着
眼睛看他，我并不敢睁大眼睛，因为我怕看的太清晰，怕看清了这个世界里的人类
。视线里的他让我无法评断，他不是同类，不像养我们的主人，不像阿呆，在我看
过的东西里，根本找不到模型来定义他。但是，我知道，他是人类，而且是操纵生
杀大权的主人家的人。
“熏，快去吃饭了，爸爸他们还等着你呢。真不听话，养什么不好啊，养只小
猪干什么？”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马上就去了。小乖乖要听话哦，我去吃饭了，这是你的午餐，慢慢吃。”他
又抚摸了我的脸，我依然感觉温暖，我的脸就跟着红润了。
熏。
我看着他拉着那个女人的手，走进另一间屋子，最后消失。闭上眼睛仍然能感
受到那种触摸，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想知道。对着墙上的那面镜子我看到了自
己的样子，我是一只猪，仅此而已。
第二天，我看到太阳挂在了东边，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我听到远处的
脚步声，知道他来了，将我喜欢吃的东西悄悄地放在地上。他以为我还在睡觉，可
我早就醒了，只是在等待，等待这一天的结束，但现在也许还等待别的什么，我说
不清楚。他静静地蹲在我的身旁，没过多久就开始抚摸我的脸，顺着脖子，最后碰
到那根红丝带，他停住了。因为我睁开了眼睛，而且睁的很大，我想看清楚他的样
子，以区分他与其他人类。
熏的样子。抚摸我的手。温热的感觉。我被抱起……
“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我们离开了那间大大的屋子。在他的怀里，我慢慢闭上眼睛，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片绿绿的地方了，抬头看到的是无尽的蓝色。我发觉
他正抱着我安静的睡着，他的鼻息把我弄得很痒。我想翻个身，让自己能活动一下
，不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把我吓了一跳。就在这时，我更加看清了他的眼睛，那
一点迷雾里的星光，微弱的星光。
“小兰，你醒了，我也醒了，喜欢这里吗？”他将我放在身前，低头问我。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他抬头望向远方，眼睛里藏着一种黯淡的灰色，嘴角
微微上扬，挤出一丝微笑。还没来得及叫一声我就又被他紧紧抱住，抱得太紧，几
乎不能呼吸，以至于我要张大嘴巴大叫，示意让他放开我。他松开了我，半晌吐出
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该剥夺你生存的权利，对不起……”我看到他不住地颤抖
，好像风中的稻草，就要有折断的可能。
“熏——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这么远的路。”我听到那个女人的叫喊声，
从远处的山下传来。
“妈，我很开心，玩的很开心，小兰也是。我没事的。”他朝那个女人微笑着
摆了摆手，然后手垂直地无力地掉落了下去。
“医生说你不能做太多的运动，你怎么就不听话！快跟我回家。药还没吃呢！
”那个女人拉着要背他回家，他摇头拒绝了，将我揽起抱在怀里。我看着他强忍的
泪水从脸颊滑落，掉下来，落在我的睫毛上，眼前一片模糊……
熏的眼泪。那时残阳如血。
第二天，就像昨天一样，我又跟熏在一起了，又去了那个绿绿的地方。第四天
，第五天，第六天……
我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经历了几百次的重复，我发觉自己渐渐地长大了，已
经不是以前两个手掌大的东西了，我变得连熏都抱不下了。跟熏在一起的时间越来
越少，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我试着每天等熏来，试着接受等不到的事实
，试着等明天，等后天……
有一天，主人家来了一个叼着烟的男人，他看到了路边的我，厌恶的瞧了我一
眼，抛下一句话：“怎么有只猪在这里啊！都长得这么大了，该宰了。”主人接了
一句：“它是我们的熏养了两年的宠物，熏要留它在身边。我们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他心脏受不了刺激，就留着它了。”
我再没有看到熏，直到我被主人解开了拴在脖子上的绳子的那天都没看到。主
人说，你自由了。当时，他们人类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一脸的哀伤。我预感到自己
再也见不到熏了，因为他已经有几十多个日落没有跟我一起去那个绿绿的地方了。
我走了，离开了那个木头做的红顶小房子，向着那个绿绿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不
知不觉，我来到了那个我曾经出生的地方，想到了阿呆，努力寻找他的样子，但是
栅栏里已经是陌生的面孔，我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里面陌生的同类，泪流满
面。
我离开了那个栅栏，拖着沉重的身子向着日落的地方走啊走，走啊走，只想看
看那个地方，那个绿绿的地方，有过血红色夕阳的地方。天黑了，我趴在一个水沟
边，无力地望着天空，看不到那日的蓝色，也看不到熏的笑容，渐渐失去了知觉。
“喂——那里有头猪啊，抓住它，今晚有猪肉吃了！”
“等等，它脖子上有条红丝带。”
“真他妈的婆妈，管它有没有什么红丝带，它就是一只猪嘛。”
2003.11.22晚
注：本文的写作动机出自一次跳楼自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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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别人的孤寂是一种罪恶，
亵渎情人的爱意是一种残忍。
有前者癖好的可谓之恶人，
有后者癖好的可谓之贱人，
而两者皆有的我们可谓之人渣，
却已不是人了，只有做渣子的份。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4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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