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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gelLady (无知觉的流火),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我的处女小说 ^_^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Feb 25 13:29:07 2004), 站内信件

                         鼠女

世间的事,常常都是无所谓对,无所谓错。

关于我的出世,就是这样。关于老木的死,也是这样。

也许我来到这世间,是一个错误。刚刚张开眼睛,我就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个

惨白和疲倦的女人。现在在我记忆里,仍然有她的影子:精致的五官蒙着一层细密

的汗水,美丽的轮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微微变形。护士将她的头放在雪白的

枕头上,她便就那么张大着眼睛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我,我那时候只是个婴儿,

我只管闭着眼睛腿乱蹬,哇哇大哭。

一个月后,我看见了后来一直被我叫做“爸爸”而别人叫他老木的那个男人。他穿

着一件有点旧的格子衬衫来接我。头发乱乱的,眼睛通红。但是看的出他曾经是个

气宇轩昂的美男子。他打量着自己手中盈盈一握的小生物,我也转着大眼睛打量他。

突然,我咧嘴笑了,露出一颗白色的小牙齿。是人类的牙齿。他紧紧缠在一起的

眉头舒展开了。

我想我是早熟的。当同年龄的孩子还吵着要吃白糖烧饼的时候,我就已经懂得在老

木看书的时候帮他斟满一杯茶,当他们三五成群的挖野菜烧田螺的时候,我正一笔

一划的练着隶书,当他们贴大字报、斗地主的时候,我已经精通英法两国语言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老木便搬出小竹凳坐在简陋的院子里,看星星、背诗词

、用英文或者法文讲话。

说实话我一直很感谢那个动荡的年月,虽然它给一个国家和民族带来了眼泪和伤残

,然而如果没有它的混乱与狂燥,也许我一生下来就会被当作妖孽。和平时期的大

脑,急需各种离奇刺激的荒唐事来滋养,所以我庆幸的生在那段岁月,红色的激情

充斥着人们的头脑,没人有空理会我,即使我天生是个半人半兽。

老木总是叫我“回雪”。这是我妈妈的名字,一个美丽的名字。我曾经无数次的设

想过,我的妈妈是个和这名字一样美丽的女人。不,不止美丽这么简单,我从老木

的眼神里看出这一点。可是我并不美丽。我只有一半是美丽,那是母亲给我的光滑

如丝绸的皮肤,浅绿色的眸子,淡金而微微卷曲的头发。可是我的另一半,却是覆

盖在厚厚的鼠皮之下的鼠类的身体。比起老鼠我什么都不少,灰色的皮毛,一根细

长的尾巴。老木常常讪笑着对我说,回雪,等你长大我们就去医院,一定把你的病

治好。我总是笑着拍拍他的手,老木,我不想着出去,只要能跟你平平安安的呆在

这院子里就好了。老木说,不行,你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你妈妈是最喜欢往外跑的

了,你妈妈……我便沉默的看着他,说到我的妈妈他从来都是无法停止的。我不止

一次听他讲过妈妈。当年他是秦老爷家最年轻的先生,他最钟爱的学生便是秦家的

小女儿,那个活泼爱笑的回雪小姐。回雪小姐也最爱和这位先生学英文法文。后来

,回雪小姐去了法国读书。再后来,回雪小姐回来了,挺着大肚子。那正是批斗牛

鬼蛇神的年代,秦老爷一家死的死逃的逃,到了最后竟然只留下我这么一条根。我

知道,我这条命,是用老木的一条腿换来的。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对老木是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想着把我从院子里

送出去。我只知道,和老木在一起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和老木是同一枚贝壳里的两

只寄居蟹,这辈子,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可是,贝壳外的潮起潮落从来没有停息过。

有一天我正在读法文,老木正在院子里修剪玫瑰,突然闯进一群人,他们面目狰狞

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野蛮劲儿。我赶紧把法文书藏进地板的夹层里。而老木的玫瑰

却藏不了了。老木说,你们要干什么?那群人中领头的大胡子说,今天有法国客人

来县里访问,叫你去做翻译。老木愣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的闪光。我

的心猛的一沉,老木。老木说,我已经老了,什么法文啊英文的也听不懂了,你叫

她去吧。他的手指向窗户,我的眼睛迎向他的眼睛,突然感到害怕,仿佛我就快要

失去老木了。妈的,老子亲自上门请你还不给面子,你个造反派,给我打。那群衣

衫不整的怪物像一群强悍的野牛冲向了老木,我看到老木欣长的身材在他们的拳打

脚踢下时隐时现。我掩住自己的嘴巴,泪水顺着脸颊流进指缝里。

他们终于住手了,大胡子的皮鞋狠狠的揣在门上,老木精心为我做的木门顿时化作

片片疾飞的蝴蝶。走,他斜着眼睛对我说。我什么也不说。顺从的跟着他们走了。

走过嘴角流着血的老木,我只是轻轻的低了一下头。

见完了法国客人,我仍然不能离开,大胡子说我要走狗屎运了。县长说,德法奇先

生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法国。我知道我的出生和存在对这座城市来说都是莫大

的荒唐和耻辱。我好像一个污点,被人极力的想擦去。在这里是我活生生的炼狱,

可是老木……去法国,那我不是犯了私通外国罪,我没有表情的向县长发问。这个

,哈哈,这个,现在年代已经不同了嘛。县长的笑肥厚而油腻令我感觉不舒服。我

说我可以答应,但是我要求带老木一起走。可以。我没想到县长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我几乎是飞奔回我和老木的小院子,老木,我喊。已经是晚上了,天空没几颗星星

,月光幽幽的笼罩着小院,一切都静静的。老木躺在院子中间。我走的时候他就是

在那里的。老木,我轻轻的抱着他,就像当初他抱着还是婴孩的我。老木,我回来

了。老木艰难的张开眼睛,回雪,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在院子里种

满了你最喜欢的玫瑰,每天等着你。回雪,我的小鸟儿,回雪……他的话开始变得

模糊,我感觉老木正在从我的怀抱中一点一滴的消散。不,我是回雪,我不是回雪

。不要走,老木,不要走。老木似乎很努力的积聚着精神,呒,回雪,他说,你飞

吧,你要快乐的飞……一滴泪水从我的脸颊滑落,打在老木脸上,可是他却再也感

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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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放心的人得到轻松,懂得遗忘的人得到自由,懂得关怀的人得到朋友。
我不懂得放心也不懂得关怀,唯一擅长的就是遗忘。
以遗忘为生,却希望你快乐。而希望你快乐会使我仅剩的自由不幸福。
所以,我是一个不幸福的人,
幸好,我是一个自由的人,
下辈子做一只鸟,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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