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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uyufu (粤东半山客),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仅此纪念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Mar 18 12:56:01 2004), 站内信件
老夫子
题记：假期过后……现在写成一篇《老夫子》，使它不至成为过往云烟或者人们茶余饭
后的谈资。
我们这帮孩子都管他叫老夫子，从小到大都这样叫。倒不是我们看漫画看得走火入
魔，实在是他长得太瘦，又戴着与他极不相称的黑边老花镜。他长年穿的是土布黑马褂
，薄薄的贴在身上，在配上紧身裤，更瘦了。他的两臂像树枝，长长的，布满疙瘩与黑
斑点。
他总是笑，打从他老伴死后，他就独自一人住在村后的那间独立的小屋。
每天一大早，他准是第一个来到村里唯一的理发店。他快八十岁了，因为一次轻微
的中风，使他走起路来活像个机器人，总能令人发笑。店主老人也是瘦瘦的，六十多岁
的样子。
“早啊。”老人望了老夫子一眼，又打扫起昨天一地的残发。
“早。”老夫子慢慢地靠近他常坐的椅子，在门的旁边。
我的家就在理发店的对面，一出门就看见老夫子。
“扬，回来了。”
“扬，深浙(圳）大学好吗？ ”
“扬，那里的楼高不高啊？”
“扬，那里的人是不是多得像蚂蚁啊？”
“你看到海没有？”
……
这样的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每次见到他，我先是问好，然后就不住的点头。后来
，我一见到他，就一边点头，一边飞快地踩单车，耳边只有他的吆喝声。
他是急性子，说话直来直去。理发店里人员杂，男女老少都有。他爱讲1942年的大
饥荒，说饿死了多少人;爱讲日本鬼子是如何地威吓村民（实际整个县才来了七八个）；
爱讲抗美援朝时的惨烈，江水竟被尸体堵塞；爱讲文化大革命的疯狂，说那时的批斗会
比今天的大游行更排场；爱讲八 十年代的甜蜜与充实（那时他的老伴还在）。他也爱听
别人讲一些新鲜事，但遇到不同的意见，他会争得面红耳赤，争执不过，索性转身走人
。别以为他会生气，第二天，他又笑嘻嘻地一早跑来。
快到新年了，我到老人那里理发。老夫子也在里面。
“扬.”
又要问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了，我合上眼。出乎意料。
“深（浙）圳离东莞远吗？”
“大约要做一个多钟的车。”
我纳闷，老夫子怎会问这样的问题。沉默。
“不回家过年了……”老人嘀咕着。哦，我明白了。他的小儿子在东莞工作。沉默。
放假归家，与老朋友闲聊唏嘘一番，我的新年也就这样过去了。村子还是原来的村
子，老镇还是原来的老镇。几处炊烟袅袅，并不觉得有什么诗情画意。
一晃就是正月初九。早上出门时，我望了望理发店，却没有看见笑呵呵的老夫子。
奇怪。
我来到同学家，他家是买杂货店的。闲聊当中，他问为我有没有听到什么事情。我
说没有，他笑着，带了一丝神秘。“你呀，整天待在家里。”“别闹了，净卖关子，什
么事快说啊！”“昨天晚上，几个人来买醋，一买就是十瓶，问他们干什么，只说是做
饺子，怎么可能呢。”这时，有个年轻人问有没有醋买。“没有了。”同学又接着对我
说：“你看，一大清早就来了很多人，都是要醋的。听说外边流行厉害的病，要用醋来
预防。”“什么病啊，把人们吓成这样.”“我也不知道。”正说着，又有人来要醋。
“我打电话到我哥那边，他说没有什么啊。”又有人来说要买醋。背后我们大笑。
就这样，整个上午，买醋的人络绎不绝。醋的叫法也是五花八门，白醋、酸醋、酒
醋和良醋等等。我们也一直在讨论传闻的真实性。
“你说有没有可能，七个染病就死了四个，其中还有医生？”
“死亡率这么高，不可能。真的话早就报道出来了。”
“政府也不可能不管啊。”
“揭西人真是的。”
回到家中，爸妈问我大家抢购醋的事是不是真的，我说是。这样荒唐的事我懒得去
说。
“那外边爆发‘人瘟’可能是真的了。”妈说。
“啊，什么，‘人瘟’？”我脑子顿时出现白骨遍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来。
“妈，没有这么严重吧！”
“都说死了很多人，听说还有医生，连治这种病的医生都死了。”
“那么厉害。”我当然不相信。报纸没说，新闻没讲。
“那你没有买醋吧？”
“当然没有——”
“没有就好。”我狡诘地向她笑。
“早就没有了，现在一百块一瓶也没得买。”
我摇摇头。“真是没得救。”
“嘿，妈，老夫子今天没在理发店，真是奇怪。”
“他呀，最幸运了，一早就到小店买了四支白醋，才120块，还是他东莞的儿子好。
一大早就打电话提醒他。”
“原来这样。”
“悲哀。”
“老夫子的月生活费才150啊。”我想像着老夫子买到醋以后笑嘻嘻的样子，似乎理
发店里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讲“瘟疫”的可怕，讲东莞的危急。
中午的时候，有关新闻出来了。原来是非典型肺炎，靠唾液等传染，而不是接触性
传染，也非恶性传染病，更不是鼠疫、瘟疫。医生还是没有查明传染源，但有办法控制
病情。还说保持室内通风，并用醋熏，服用板蓝根冲剂可以达到预防的效果，而且身体
强壮者感染率甚低。
正月初十，整整一天，村里沸腾，小镇热闹，东莞、广州等大城市的抢购风几近疯
狂，整个广东正在闹翻天。
官方公布的数据是感染者达三百多例，其中一百多是医务人员，共有五人死亡，没
有一个医务人员死亡。再到下午，受访的专业人士说，空气里醋酸的浓度达到可以杀菌
时，人也会受不了，板蓝根并不真正有效，这些有关功效的传闻全都是心理安慰。
上网查看，最近什么商品最热销：醋、板蓝根。
到了那天晚上，镇中心卖醋的那辆大货车已经冷冷清清，醋，已经卖出了几百支，
板蓝根也几乎没人要了。小镇又归于平静。
此时，我耳边净听到嘲笑。“六十块买了三支醋，还笑嘻嘻的。”“为了那些贱货
竟跑了十几家商店。”“我看到有人戴起了大牛篓（指口罩）。”……
我纳闷，为什么会这样？我想起了老夫子，他现在会是怎样？
谣言如风。是国民素质低下？是医务人员的粗心大意毫无防备？是商家的刻意炒作
？还是政府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不强？
我想起了老夫子……
晚上九点，救护车从村前飞驰而过。车上是老夫子，被发现时已经昏迷两个多小时
了。他家桌上摆着两个空醋瓶，是被喝光的。他的儿子忘记了告诉他怎样用醋。
儿子正从东莞赶来，没有亲人在身边。
老夫子面色苍白，血压极低，脉搏轻微地让人担心。
后记：风波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老夫子现在怎样，我也丝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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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反映农民问题的超人气作家徒步旅行，寻找灵感。
一农夫走过，留下一句：“你好烂啊！”
作家急血攻心，挪了几步，喷血而死。
————其实农民是说：“你好靓！”（客语中“烂”与“靓”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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