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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mage (A-moon),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惑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Tue Apr 13 12:27:43 1999), 转信
当一颗子弹轻轻滑过我的耳际,我惊醒了,仿佛沉睡了以二百个世纪,眼前的景象渐渐
清晰, 断垣,残壁,黄土合着鲜血,烈焰燃着躯体.隆隆的炮声,尖锐的呼啸,夹着一两声绝望
的哭嚎,冲击着我的耳膜,刺痛着我的神经.我想起来了,我似乎是一个兵,对,的确,我是一
个兵,编号10260,八连的.
我坐在我的战壕里,准确的说,是趴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杆老枪.临行前,班长曾对我郑
重的说,它属于过三个一等兵,四个战斗英雄,最多的一个一次干掉三十多个敌人.他的眼珠
闪着奇特的绿光,像我家乡的野狼见到血时呈现的那种,幽绿幽绿.而今我紧握那杆荣誉之枪
食指准确的勾住扳机,我敢打包票,只要我砸碎身上的任一滴汗珠,子弹就会破膛而出,冲进
某一个人的脑袋或者心脏.但我没有, 或者说根本没有这股欲望, 连一丝最原始的冲动也
没有,我只是这样,趴在我的战壕中,握着我的枪.
战场上的时间一般用到下的人数计算,大约到下一百个人后, 一个人就跃过我的战壕,
在一边轰隆声中趴倒在我身边,他满脸泥沙,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军装丢了三颗纽扣,一个
袖子,他是自己人.张惶了许久,他平静下来,咫尺之余他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他的眼中
没有仇恨,没有雄壮,但放出的光采却分外有神.他向四周看了看,深深呼吸了一口,一跃而
起,向后方奔去,那一刻,我明白了,他是一个逃兵,眼中流露出对生命的无限留恋和渴望.倒
下半个人的时间,一颗子弹在不远处击中了他,穿过他的后心脏.一切都像凝固了一般,而后
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射出来,他缓缓地倒下了,激起一团黄红的尘土.在最后一刻,我们的目光
相撞了,我看到他眼中的情感,不是恐惧,没有怨愤,只有一种巨大的惊诧,一种永远没有答
案的惑,但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从他的瞳孔中我看见自己脸上的平静与冷漠.
人依旧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为和炮的焦味,子弹在我的身边随处开
花,却一颗也没击中我,连擦伤也没有."难道连它也不屑了吗?是的,肯定是的,因为我连一
个逃兵也算不上."就这样,我趴在战壕中,躺在血泊里,旁观着这个血肉横飞的场面,"我连
一个逃兵也算不上."握着那杆老枪, 我悲哀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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